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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卒了!”
听闻宫侍传报,李昭大惊,急忙叫人抬了龙辇前往景钰府邸。
当见到平躺在床榻上尸体,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还粘在颈侧,李昭上前几步坐在榻旁,伸出手来理了理那些散乱的发丝,景钰死寂的面容直映入他的眼底。
李昭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朝外便走,只在临出门时扔下了一句:
“厚葬吧!”
几缕情丝终了断,满身冷雨寒不知。
……
拿在手中的这一封冥荧签,上书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睿国,京都荣景街,右丞景钰。’
范皓有些发呆,谢逸却仍是那副清冷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悲。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死劫,这一世虽然活的最长,却仍是没能活过二十岁。
孟婆曾说,最看不惯这种为情而亡的短命鬼,可这一世的他,却分辨不出究竟是为何而亡,或许是为情,又或许不是。
哀乐声声的丞相府邸,那些进去哭成一团,出来又悠然闲逛的人们,从来不是黑白无常的关注对象,范皓与谢逸只看到,落寞萧索的景钰魂魄孤独的站在灵堂一角,呆呆的望着躺在棺木中的自己。
“景钰魂来,随吾归去!”
“景钰魄往,同吾入地!”
此番再见,哪还有之前的寒暄客套,他们荣升了拘魂的鬼君,而他却死成了待拘之鬼。
遵照嘱托,范皓谢逸直接将景钰魂魄牵引至十殿肃英宫,转轮王薛倾早已在殿外等候许久,远远的瞧见了,便一阵风似的飘到了跟前。
“苏玉,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谁?”
他说‘你是谁’死身为鬼后的第一句话只有三个字‘你是谁’?
薛倾满心揪痛,犹记得他还是皇帝李昭时,景钰曾说‘只怕到了阴间认不出来了’而他却笑答道‘认得出来,我即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两句戏言,如今成箴,薛倾心痛如刀割,“你没有打开那个锦盒吗?”
景钰无声沉默。
“苏玉……”薛倾一把将景钰按进怀里,担忧的回道:“都是我不好,我只是担心你迷恋阳间红尘不愿回来,所以每一世虽给了你富贵荣华,却让你受尽千般苦楚……我不过是想让你看透,人世间逢场作戏的人生八苦……”
谢逸听到这里,忽然蹙紧眉头,原来这苏玉的每一世悲苦,都是薛倾的刻意安排,谢逸怒上心头,才要发作,一旁范皓忙伸手揽住谢逸肩膀,飞速将他带离了原地。
“他们两口子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搀和的好!”
……
“苏玉,你看这个,这是秦广王托我帮他隐瞒转生男女错胎送的紫玉珠,还有这个,卞城王送的牙雕鬼爪,还有……这个有趣儿些,阎罗王送的百鬼夜行图……”
薛倾将景钰扯进他的藏宝阁,不曾相见的日子里,收藏的各种有趣物件摆放的玲琅满目,薛倾逐一做着介绍,如数家珍。
兀自介绍一通,却发现景钰仍旧寂寂寥寥,似乎对这一切丝毫没有兴趣。
薛倾长臂一伸将景钰揽入怀中,满心愧疚的安慰道:“我知道你还未能从那场劫难中解脱出来,我已派鬼卒去阳间寻找那方锦盒,很快你就能醒过来了!”
景钰任他抱了,宽大袍袖长垂两侧,神情却依旧痴痴怔怔。
阳间有一种疾患,症结在于太过悲痛,或变狂躁或变痴傻,名唤‘失心’。若想治好景钰的失心,薛倾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那方锦盒上。
……
好不容易办清了公事,阎罗王累的伏在案几上,乜乜斜斜的问道:“小崔,数一数本王今日一共判了多少只新鬼。”
崔判官翻了翻手中的生死簿,恭敬的回道:“阎罗王,您今日一共判了三百零七只新鬼!”
阎罗王怒道:“这混账李昭,害的本王今年头一次忙成狗!”
崔判官笑道:“阎罗王知足吧,若是战祸,您别说一日判三百鬼,就是一日判千只鬼,还需判上个七八日呢!”
阎罗王道:“比不得!战祸之鬼那纯粹是作的,无缘无故害死的百姓鬼乃是怨的。不行,本王要整一整那李昭,好叫他安分些!”
阎罗王朝殿中寻觅一圈,见众鬼卒都在忙碌着收拾,遂喊道:“白无常可在?”
角落里的谢逸闻听阎罗王唤他,随口应了一声:“在!”
阎罗王一脸坏笑的朝谢逸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悄声吩咐道:“白无常可否去阳间走一遭,替本王办个差事?”
谢逸听阎罗王并未直讲是何差事,料定不是什么好事,便没有直接应承,反问道:“阎罗王差属下去阳间所办何事?”
阎罗王邪邪笑道:“你戴上面具去往阳间一遭,吓一吓那皇帝李昭,好叫他安分些。”
“不去!”谢逸听了阎罗王的吩咐,清冷的抛下两个字竟转身走开。
“你……你!怎的比那罗刹脾气还倔!”阎罗王气的不行,他这老好好王是一个下属都支配不起了。
崔判官在旁侧憋住笑,劝道:“白无常行事一向直正,阎罗王叫他去做吓人的勾当,他怎会应承,不如换一个吧。”
“换谁?”阎罗王气道:“如今每日对着他那张面具,害的本王都做恶梦!还有谁能比他还吓人的?”
崔判官嗤笑一声,附耳对阎罗王说道:“未必偏要吓他,且叫个小鬼缠缠他去,一样叫他老实了!”
阎罗王眼珠子促狭的转了转,正对上崔判官的一脸坏笑,不禁心意相通的点了点头道:“色鬼何茅?”
……
肃英宫中,景钰缓缓的启开了锦盒,只见盒中躺着一枚小小的碧绿色玉牌。
待看清楚玉牌上镌刻的三个小字‘苏赏善’后,玉牌忽然化为了尺长,瞬间迸发出翠绿色光芒,将景钰罩入了光芒中……
“你留在冥府十殿可好?”面如透玉的男子带着温如暖风的笑容讨好般的问道。
景钰面色略显动容,是因为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面对着这个异常亲切的男子,却满脸烦郁之色,不屑的回道:
“这冥界了无趣味,哪有阳间来的恣意?”
“怎会?”面如透玉的男子笑道:“本王会为你搜罗这冥界的一切有趣物件,只要你愿留下来做本王的赏善司。”
另一个自己不悦的回道:“做冥府鬼吏一点意思都没有,每日里无非做些赏善罚恶的差事,哪里及的上阳间的官差,学问大了去。”
面如透玉的男子似是有些尴尬,却仍旧保持着一脸温柔的说道:“可你毕竟是这冥界生出的真阴之鬼,早晚也要回到冥府来的。”
另一个自己回道:“那我也要到阳间去转上几遭体验一把,若真如你所说,我再回来也不迟。”
“苏玉!”
“薛倾你莫再劝了,强行的留不住,想回的拦不了,咱们各凭天命吧。”
幽冥地府十殿转轮王薛倾?冥界真阴之鬼苏玉?景钰恍然记起,这竟是……自己的前尘旧事!
眼前的景象瞬息模糊,那道绿光也随之消失不见,景钰抬头望去,却见一片久别重逢的幽蓝之色。
原来自己本就是个冥界真阴之鬼,不过是任性去阳间轮回几遭,几遭都被转轮王薛倾频频照顾,却终是不懂如何才能做对一个阳间之人。
如今被赏善玉牌点醒,方才明白尘世纠葛不过幻梦一场,而他与李昭的真情真意,却不过是与转轮王在阳间的借身贪恋。
他本名苏玉,合该是这玉牌的主人,十殿肃英宫的苏赏善。
回身望向在一旁紧张不已的转轮王,苏玉微微笑了笑,道:“薛倾,让你久等了。”
薛倾终于放心的笑出了声,眼角却滑落一滴热泪。
苏玉终是绿袍加身,做回了冥府十殿判官赏善司,日后专责生前行善之鬼,依据生前行善多少,依次判入六道轮回之中各享富贵荣华。
其后,冥界众鬼极少谈及他与十殿转轮王之间的断袖之情,只依功绩卓著,皆亲切的尊称他为‘苏判官’。
……
阳间,睿国,皇宫内的大殿上。
内侍传报:“圣上龙体欠安,暂停朝会议事……”
言官急道:“公公!甘溪河道已通,就等着圣上下令便可进军盛祁,圣上却在此时病倒了,敢问公公,圣上得的什么病?何时才能升朝议事?”
内侍讽斥道:“这位大人,圣上病情也是您能打听的?何时升朝议事又岂是内侍能妄言的?还是快退下吧!”
皇帝李昭寝宫内,御医进进出出却束手无策,因此个个惊惧却不敢出声,忽听得龙榻上又惊叫一声:
“姬大红,救命啊!”
自从皇帝李昭得了怪病,隐卫姬大红便不再是隐卫,却成了皇帝的贴身侍从,因为只有他在身边,且朝着李昭脸上左右开弓啪啪扇上两个耳光,李昭才能摆脱病魇。
至于为何要抽李昭耳光,姬大红表示,皇帝首次犯病时,他从皇帝的脸上看到了另外一张脸,一张和他好像前世有仇的脸,那diao样儿大概想把他给炖了,所以姬大红没来由的就想抽他。
何茅十分倒霉,因为他在阎罗王面前发了誓,要缠着这皇帝李昭病上一生才回冥界,以确保甘溪百姓安稳,邻邦盛祁太平。
可惜,天不遂鬼愿,竟让他再次遇到了那只鸡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