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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皓愣的是自己不应该突然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谢逸愣的却是,因这一番话,使他记起了当初在望乡台上,看到暴雨中的范皓声嘶力竭呼唤着他的一幕。
“对不起,必安……”
范皓软了语调,深知不该去戳谢逸的痛处,识趣的道了歉。
“我如何帮的了他?”
谢逸终是发了话,虽然明知道范皓的意思是让他去求冥帝,可谢逸却希望,范皓所说的方法并不只有这一个,因为他实在不愿再去见那个同元烨极为相似的冥帝。
如此一问,却将范皓噎了个无声。说吧,必安定是不愿意的,不说吧,眼见着云桑一天天消耗着。
范皓摇了摇头,转身坐回到自己床上长吁短叹起来。
见范皓不再缠他,谢逸竟又低下头去看起了《拘魂守则》,翻到百页之后,看到记载的一章:
‘鲜有魂魄不全者,或为阳间之时毁损,或在阳间停留过久阴气渐虚,此等魂魄阴气过弱,极难发觉……’
正是他要找的内容,谢逸便将此章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合上书站起身来,随手摘回面具戴在脸上,准备出门。
“必安,你拿面具做什么?你要去阳间?”范皓见谢逸似是要出门办差的样子,忙起身问道。
谢逸回道:“天齐殿。”
“我陪你一起去吧?”范皓紧忙追了上来。
“不必了,你还是先去将云桑找回来吧!”
话毕,谢逸独自朝泰山方向飞去,留下范皓尴尬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跟上去似乎不合适,不跟又不放心,犹豫不决最容易坏事。
一想到谢逸一贯清冷的性情,范皓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毕竟谢逸与元烨之间的事情,他还是愿意尊重谢逸的选择。
……
落至天齐殿下,谢逸盯着那匾额上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犹豫不前。
忽然,天齐殿金门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来一只鬼童,睁着两只绿幽幽的大眼睛左右望了望,望见谢逸之后便朝他径自走了过来。
“来者可是白无常鬼君?”小鬼童一脸乖巧的询问道。
谢逸愣了愣,原来冥帝早已知道他来了,竟派鬼童出门迎接,不进去反而不合礼数,只好微微颔首回道:“有劳了!”
鬼童回了个礼,吩咐道:“白无常鬼君,请随我来。”
鬼童引着谢逸入了天齐殿,却并未踏入正殿,而是绕过正殿来到了一处偌大的园子。这片园子云雾缭绕,奇花异木仿若仙境,看得出这冥帝还是很讲究意境的。
鬼童领着谢逸,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越走越远,远到谢逸心生疑惑,禁不住问道:
“请问,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后宫啊。”鬼童想也不想的直接回道。
后宫!?谢逸有瞬间的愣怔,阳间臣子见皇帝,如无特赦绝不允许踏入后宫,想必九天之上见天帝也绝无可能进入内室,这冥界鬼帝却直接将鬼吏带入后宫觐见?
“请等一等……”谢逸回过神来,问道:“为何要带我来后宫?”
鬼童回过头来,纳闷的望了谢逸一眼,略有些不耐的回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冥帝早该休息了,若不是白无常鬼君亲自前来,冥帝必是不见的!”
鬼童的一番辩解,倒让谢逸深感抱歉,的确不该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去后宫觐见倒也说得过去,遂不再多言,只随着鬼童一路行进,来到一所雅致的阁楼前方才停下。
鬼童回身朝谢逸行了个别礼,竟瞬间消失不见了。
谢逸正局促间,忽听里间传出一声温和的询问:“可是白无常来了?请进来吧。”
谢逸推开门走进阁楼中,朝里望去第一眼,便万分懊悔不该如此贸然来打扰,紧忙敛下了眼眸,不敢再直视前方。
原来,着了常服的冥帝,正侧卧在一方镶金的软榻上,榻旁还半跪着一个姿容不俗的鬼娥,正在为他殷勤的捶着腿。
可是进都进来了,又怎好退回去?谢逸只好低着头装作视而不见的朝冥帝行了个觐见礼。
冥帝挥了挥手,示意那鬼娥先行退下,自软榻上坐直了身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谢逸,开口问道:“白无常名唤谢……必安?”
冥帝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谢逸也只好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来来来……必安。”冥帝忽然起身走近,一把攥住谢逸的手,拽着他朝内室走。
冥帝玄色常服的袖口上,两道熟悉的银色云纹触目惊心,谢逸一瞬间慌了心神,一任冥帝拉着他进入了内室。
“你看!”冥帝一手指向一面墙壁,回过头来,望着还在发呆的谢逸,笑道:“必安,你看!”
谢逸随着冥帝手指的方向朝那面墙望去,却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年岁已久的画像已见尘黄,而画中的人物却依旧生动。
待谢逸看清楚那幅画作上的人物时,不禁目瞪口呆,那画中画的竟然是——着了一身白无常官服的自己!
冥帝的居室内怎么会有自己的画像?而且那副画明显是张年岁已久的旧作。
那身白无常的官服比自己身上所穿的这身更显飘渺,双肩也并未披挂银质鹤翼插肩,袖口也非贴腕而是垂敞。画中人顺垂的墨色长发上未带拘魂官帽,更不见腕上的锁魂链……可那张脸,分明就是自己的!
冥帝抬起手来,缓缓取下谢逸脸上的面具,微笑的望着他问道:“像不像?”
“冥帝,这是……”谢逸不敢造次,却实在忍不住想问一问究竟。
冥帝笑道:“必安是否想问本帝,这画上画的是谁?”
谢逸点了点头,他确实很想知道那画像上,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究竟是谁,他甚至还想知道和冥帝长的极为相似的元烨又是谁。
这天齐殿究竟藏了多少秘密?纵使谢逸再过聪明,却也丝毫想不出其中的关联。
“本帝……也想知道他是谁,如今是人是鬼还是仙?不过,他一定不是你,因为这幅画作几乎与天地同生之久了。”
与天地同生之久?那岂不是千万年前的画作?千万年前的画作竟能保留至今未毁,可见冥帝一定很悉心珍藏。
冥帝微笑着望向那副画作,继续说道:“本帝一直想见见画中这位的真容,却没有机会。可巧那一日,花骨子前来告诉本帝,说他见到了一位和这画像一模一样的冥府鬼吏。一开始,本帝还不相信,但叫他仿照这幅画像裁制了官服,没想到那天一见到着了官服的你,本帝也是吃了一惊,必安……你真的很像他。”
谢逸沉默不言,纵使再像,他也不是那画中角色。纵使冥帝再像,想必也不是阳间所见到的元烨。
但为何事情会如此凑巧?阳间的谢逸会遇到与冥帝相似的元烨,而冥界的冥帝居室中竟挂着一幅与自己相似的画像?
冥帝见谢逸久不出声且面带落寞,想必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便转移了话题,温和的问道:“你来这里,可是想要本帝为你寻找那楚云湄的丈夫?”
谢逸这才接口回道:“还望冥帝出手相帮。”
“不是本帝不愿帮你,只是……”冥帝轻叹一声,又道:“那楚云湄已在冥界千年之久,本帝亦曾耗费诸多灵识,几番探寻他丈夫周罗修的踪迹,可惜每次都寻获不得。六界之内不见他的丝毫踪迹,只查到他当年是在西旻一战之后无影无踪的。”
“西旻?”谢逸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不禁问道:“西旻一战之地现在何处?千年之间……莫不是改换了地名,因此才寻不得他?”
冥帝望向谢逸,唇角微微上扬,笑道:“必安果然聪慧过人,没错,那西旻早已改名为凌州,但并非是改了地名才寻不到他,而是当时的西旻一战实无一人生还,战死的兵勇之鬼入了这冥府,亦说不曾见到周罗修的魂魄,故无法寻得。”
凌州!既然有了确切的地点,总比漫无目的的寻找要好的多。谢逸又陷入了沉默,除了此事以外,他不知道该跟冥帝再说些什么。
冥帝见谢逸再次沉寂,不自觉的伸过手来想要触一触他,袖口上的银色云纹却令谢逸突然后退了一步。
毫不知情的冥帝诧异的望着自己伸出去的手,轻声问道:“你……为何如此惧怕本帝?”
谢逸不安的埋下头去,无法遏制住心中的惊慌,喃喃的问出一句“冥帝真的不知……元烨是谁?”
“你说什么?”
谢逸喃喃的声音太小,小到冥帝根本没听清楚,再回问时,却听谢逸敷衍道:
“没什么,时辰不早了,就不打扰冥帝休息了,白无常告退。”
话毕,谢逸折身便离去了。
竟然不经允许就敢擅自离开,这白无常的胆子也太大了。冥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宠溺的笑了笑,一而再的纵容这白无常几次三番在他面前失礼,亦不过是因为,白无常同这画中的男子长的一模一样。
冥帝回头望向墙上的那副画像,自言自语道:“不是不想告诉你他是谁,而是现在还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