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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接连飞了一夜,在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在某个森林中的空地上降落。
这时候,余泽已经和之前那位看守混熟了,那人不像是其他人一样难以相处,脾气温和,于是余泽从他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信息。
他这才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字叫鹰,一共一百五十三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青壮年男性居多,老大名叫赵修平,就是之前在直升飞机上吓他的那个男人。
而之前抓余泽来的梁诚,则是赵修平的左膀右臂。
可惜的是,名叫张许的看守位于鹰五个阶层中的最底层,对上层的一切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抓余泽。
“超忆症是什么东西?能干嘛?”他好奇地问。
他们将当晚的露营地定在了森林中,聚了三堆篝火,三架直升机上下来的人正在篝火旁烤火,张许和余泽凑在一起聊天。
余泽顺了顺怀里仙人掌的毛,给它喂了一块自己省下来的午餐肉:“超忆症就是能记住看见听见过的任何东西,过目不忘。”
张许还没意识到这病的神奇之处,嘿了一声:“那不就是记忆力好吗?”
余泽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另一堆篝火旁的一个年轻男人:“我见过那个人,他女朋友和别人去了宾馆。”
张许:“你说啥?!”
余泽:“二零一三年的七月十二号下午三点零九分,我当时在武汉,在便利店里买矿泉水,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时候他正在门口和他女朋友吵架,因为他不给她买口红。
他当时穿着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和鞋,衣服很旧了,左边衣角补过,鞋是四年前的款式,手里的手机当时在手机城售价298元,做活动199,我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广告牌……
嗯,他以前不算有钱?”
张许一脸茫然:“可能吧……有钱的话不会干我们这行的。”
余泽继续道:“他们吵了六分钟,后来他一个人骑自行车走了,往北去,但是他女朋友和我坐了一趟公交车,三站地,下车以后上了一辆宝马车。”
余泽记得车辆的牌号和型号,但是避而不谈。
“就在他们吵架五天前的早晨,上午八点,我路过一家宾馆,恰好在门口的停车位看到过这辆车,还有她和一个男人出来。
当时她穿蓝色的连衣裙和高跟鞋,手里的手机和后来的型号不一样,可能是她换了一个,也有可能本身就有两个。我倾向于后者,因为后来出现的那个手机看上去有点旧了,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摔了一下她也毫不在意,直接扔进包里……”
“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我也见过,是周边乡镇的一个企业家代表,34岁,他二零零零年十二月九日的时候上过当地一个扶助贫困大学生的节目,当时主持人问他……”
张许:“停停停,你二零零零年的时候多大?”
余泽:“四岁。”
张许手抓着头发:“好了好了,我算是服了。”
余泽眨眨眼:“你不去验证一下?”
张许摆手:“得,我问人家女朋友是不是劈腿了,小心被打回来,那家伙一看就是个战斗人员……”
鹰的所有组织人员分五层,赵修平独占最高的一层,接下来是梁诚那一级别的,再接下来是五个分队的队长。
每个队又分别有一些人作为战斗人员,属于第四层,而张许则是队伍中的最底层,平时负责一些看守,搬运一类的无技术含量的杂活。
余泽随便往四周看了一眼,将大多数人都分了类,知道哪部分大概是干什么,最后目光落在对面。
隔着一堆篝火,赵修平坐在另一端,穿着和战斗人员一样的灰色迷彩,裤子有点松,被腰带紧紧地勒在腰上。
他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向前伸展开。他左手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右手拿匕首,正低头在木棍上用力削着。
入夜了,温度越降越低,大家烤火的时候都坐得比较近,唯独赵修平的旁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没有人在四周。
大家的目光也都仿佛有默契似的,不往他那边看去,只是偶尔梁诚过去和他报告些什么。
梁诚不在的时候,这人就仿佛一颗扎眼的钉子,虽然沉默,但存在感极强。
“一般大家都不太敢和头儿说话。也就战斗人员他们和他出生入死,关系比较好。”
果然,张许没说错,过了一会儿,余泽就看见有几个别袖章的人跑去给赵修平倒酒喝。
他们没有酒杯,用的是那种制式的金属餐盒,哗哗往里面倒满啤酒。
余泽本来还以为赵修平会摆摆架子,却没想到他接过餐盒直接一饮而尽,而后随手扔在一旁的地上,说话的时候还笑了两下。
这人皮肤颜色深,面孔轮廓深刻得像个混血,笑起来眉骨依然压得低,在火光的映照下,看起来黑眼珠沉沉的,很有味道。
见那些人离开,赵修平身边没了人,余泽站起身往对面走去。
张许连忙拉住他,压低声音:“喂!你干嘛去?”
“拍马屁啊。”他轻松地回答。
走近了,余泽才发现赵修平确实是在削尖一根木棒,他力气挺大,但是手上的活儿却相当的精细,把尾端削得平滑尖锐,可以当武器用了。
“头儿,这是在干嘛?”
赵修平低着头嗤笑了一声,没理他。
余泽蹲下来,准备再问一次,却没料到赵修平的匕首正好挥出来,他连忙一躲,向后直接坐在地上。
见他那怂逼样子,赵修平冷笑了一下,一脸的嘲弄。
周围也有人笑了两声,搞得余泽分外尴尬,手抓了抓头发。
仙人掌从他的怀里跳下来,谄媚地跑去蹭了蹭赵修平的裤腿。
余泽以为以赵修平的邪性,会把仙人掌一巴掌打开,却没料到男人放下刀,摸了摸猫的下巴,给了它一块肉。
仙人掌这厮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猫,见赵修平手里有肉,更是低三下四得不得了,连喵叫都出来了。
它喵喵了两声,跟只狗似的摇了摇尾巴,这才动作矜持得从地上叼起肉来,翘着尾巴,到不远处慢慢吃去了。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毫不造作,看得余泽目瞪口呆,三观毁灭又重建,都忘记站起来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赵修平削完木棒,将它插在一旁的地上,足足进了一尺多深,他手不扶地,便稳稳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对余泽说。
余泽特别讨厌被这人俯视的感觉,连忙也站起来:“我就想问您,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赵修平目光从他面上掠过,余泽知道自己很被看不起。
“你以后就知道了。”
余泽拦住他的去路:“不行,你得告诉我,你抓我不是为了撬开我的脑袋。”
这事儿他小时候经历的多了,当时他刚确诊了超忆症,有一大堆外国的专家跑来,送了一大堆钱,对他好得不能再好,结果最后说是要买余泽的脑袋,带回他们国家去研究。
这种经历,直接导致余泽特别擅长跑路和隐瞒,后来他父母双亡,和亲戚也断了联系,现在的朋友里也就只有韩水一个人知道他有超忆症。
赵修平冷冷地勾起嘴角:“你的脑袋留着比剖开有用。”
“哦。”余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放下双臂,脑子里却不停地回味,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
然而还没等他回味过来,有一个刚刚给赵修平倒酒的战斗人员突然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些什么。
只见赵修平马上收起了嘴角的冷笑,沉着一张脸转身,对篝火旁的众人道:“所有人上飞机,战斗人员垫后!立刻!”
本来有些人已经躺进睡袋里了,这时候突然惊醒,慌手慌脚地从睡袋里爬起来,争着上直升飞机。
余泽一下子又懵了,在人群中满地找仙人掌,这猫一在关键时刻就玩儿消失,真是惯的它毛病……
有人拎着他后衣领把他拉起来。
“跟着我。”赵修平声音喑哑。
他力气极大,余泽在他手里根本挣扎不动,只被他往手里塞了刚才那根削尖了的木棍,在人群中逆人流而行。
余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傻兮兮的被他拽着。
男人一路开山劈海般从人群中走过,来到外围的警戒人员处,梁诚跑过来,因为太急,眼镜都差点儿掉了。
“修平,雷达显示不远了,我们往哪儿飞?”
赵修平抬头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南。”
梁诚:“那你和余泽……”
赵修平:“我们往北走,两个月后碰头。”
梁诚皱着眉头严肃地点了点头。
余泽完全傻了,他们不是要坐直升飞机和大部队一起逃吗?
但紧接着,他的脑袋就没有功夫想这么多了,夜色深沉的天空,远处忽然出现几个小小的亮点,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赵修平大吼一声:“走!”
直升飞机应声而起,最后几个人挂在软梯上,有战斗人员手里拿着□□向着敌人来的方向。
赵修平闪身带着余泽躲到巨大的古树背后,只见那亮点变成几架小型无人机,在刚刚他们停留的空地上方盘旋。
炮火如雨般落下,飞溅起的尘土和弹片,火光冲天,活生生将地犁了一遍。
这个时候他们的武装直升机已经飞远了,赵修平和余泽躲在不远处的树后,死死地压着他的四肢,余泽惊恐地张大嘴,想要喊什么,却被赵修平一手堵住嘴。
“别、出、声。”他恶狠狠地低声说。
余泽眼泪无声的涌出来,打湿了赵修平的手臂,但是他仍然捂得死死得,让余泽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人机终于停止了扫射,在上空盘旋了几圈之后,往来的方向飞回去了。
赵修平松开余泽,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空地中央:“张许!”
看了他好几天的看守,帮他喂猫的朋友,几分钟前还问他超忆症到底是什么,结果现在就要死了。
刚刚直升机调转速度太快,门没关上,张许被从机舱里甩出来,在地上又被炮火打中,不可能再活下去了。
张许仰面朝天,下半截身体已经不翼而飞,但是却竟然还有口气儿在。他看见余泽,已经涣散的眼睛稍微凝聚起一点。
“你、你、你……”余泽不知道要说什么,就知道握着他已经焦黑的手,一个劲的哭。
有人从身后一把推开他,赵修平跪在张许面前。
张许眼睛微微睁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头儿……”
“是我。”赵修平沉稳地说。
余泽看见他从身后张许看不见的角度,抽出匕首来。
“……我妈,我妈她还在我老家……”
“我会照顾她。”
张许想扯动嘴角笑,嘴里却涌出一大口鲜血来:“谢……头儿,我真的、不、想、死……我好、疼……”
“疼就睡吧。”赵修平俯下身体,轻轻抚摸自己属下焦黑的面孔,眸色深沉,“睡吧。”
他声音低沉而和蔼,就像是某个可亲的长辈,余泽却看到他的匕首已经靠近张许的心脏处。
在说完那句话后,他一只手轻轻地帮张许合上眼睛,另一只手紧握匕首狠狠地插-进去!
血喷溅出来,溅了赵修平一脸。
艰难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张许进入了漫长的安睡。
余泽跪坐在地上,浑身瘫软,说不出话。
刚刚结果了一条性命的男人站起身来,将杀人的匕首从血泊里捡起来,在自己衣服上随便抹了两下,扔在余泽面前。
“以后这种事自己给自己解决,别麻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