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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靠!你凭什么管我?”车刚驶回行知小学的大门,所有人就都看见余泽撒腿往楼里跑,一副后有豺狼的姿态。
然而豺狼还是稍微狡猾了那么一点点,直接挥手叫人将楼里的大门一锁。搞得余泽差点咣唧撞上去,还在原地发晕,衣服后领就被人抓住。
“听话。”赵修平让人重新将门打开,拎着余泽往楼里走,“把你的问题处理完。”
余泽开始后悔刚才自己把枪交出去了,现在琢磨着要和赵修平决一死战:“我不去!”
梁诚新批给韩水的治疗室在三层,门上挂了牌子,余泽一见赵修平要把自己弄去三层,就反抗得更加厉害了。
他一点都不想去韩水那儿接受“治疗”。
终于,他瞅准机会向后用手肘反击了一下,顺利从豺狼的爪子下溜出来,立马开始气势汹汹得回击:“你他妈不是看都不想看见我吗?我怎么样关你屁事啊?”
赵修平站在他一米外,眼睛眯了一下。
余泽一瞬间有点胆寒,但是直觉告诉他,赵修平现在还没有生气,于是他佯装不耐烦的样子:“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不会拖你后腿的。”
他还有些记之前赵修平说他“拖后腿”的仇。
“哦。”赵修平抱臂看他,“所以你打算下次如果你再在关键时刻晕倒,找个人继续瞒下来?”
靠!季业明这王八蛋,做事不行,打小报告倒是快得要飞!
余泽立刻开始狡辩:“我当时没晕倒,是跑累了没站稳,以后多锻炼就行了。”
这鬼话连篇,信他才有鬼。
赵修平一路上发现余泽精神恍惚就不知道见了几次,根本不是能轻易解决的事情。现在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如果余泽再次出现幻觉,没有人在他旁边就是必死无疑。
余泽也知道自己编的借口十分荒唐,站那儿没吭声,半响来了句:“我不想做手术,我什么都不想忘。”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的反抗有多无力,赵修平随时都能拿着枪对准自己,像是威胁季业明一样威胁自己,要么听话要么滚,他做得出来。
但是余泽一点都不想忘,他如果去韩水那里接受手术,意味着过去几个月间的事情所有的都忘了——所有的,包括赵修平。
他低着头,没注意到赵修平的目光有几分深藏的沉郁,只听见语气一如往常,这让余泽有些心灰意冷。
“没人有时间照顾你。如果你不去,你以后再也不能参与任何行动。”
余泽恨恨地吐出一口气:“没我你们照样什么都办不了。”
赵修平:“你可以等等看。”
对话一下子陷入僵局,有人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看着两人间诡异的气氛,连招呼都忘了打,一路走一路回头。
又过了半响,赵修平可能也觉得站在这里没意思了,转身就走:“你自己好好想吧。”
这一刻,余泽对他简直要恨之入骨:“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恨赵修平,同时更恨自己。
自己早应该知道赵修平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在一层长大,从对人格的羞辱中走出来,对乔伊斯心怀愤恨却始终隐忍不发。
妮洛一直都说对了,一层出身的人都有感情障碍。
赵修平刻薄而冷漠,完全不会懂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他只考虑自己会不会成为他的累赘,然后用强-权解决问题,而从不考虑其他。
自己之前居然还在想他有没有听到自己情急时候的告白?!就算是听到又怎么样?
在他的心里,自己永远是个拖累,永远是个笑话,说什么都不值得被认真对待。自己想要克服困难坚持下去,但是在他心里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
余泽看着赵修平因为自己最后的这句话而停下脚步,但是也就停了一秒钟而已。
下一秒钟,他再次大步离开,看上去完全没把余泽的话当成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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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离开这里,你首先要知道自己是谁。你是谁?”
“赵修平。”
“你是谁?”
“赵修平。”
“你是谁?”
“赵修平。”
“很好,记住你的名字。你现在就是一层唯一一个有名字的人,记住它,你就可以离开。
离开一层是第一步的,以后你还会经历很多磨难,但是你要记住我的话,记住你是谁,然后才可能得到自由。”
“好。”
得到自由之后呢?
当时赵修平没问过,901也没有说过。
他的亲生父母冒着生命的危险给了他名字,再由他的养父母让他记住,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告诉他,记住之后呢?
离开之后呢?
三年前乔伊斯允许赵修平外放的时候,带他去了九层实验室旁边的那个屋子,告诉他:世界将毁灭于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只有wata才是永恒之乡。
那时赵修平才知道,他永远都无法逃脱既定的命运。
乔伊斯显然胜券在握,他允许赵修平看外面的世界,为的就是炫耀:
我将你放出去以后,你还会自愿回来。你看,这像不像是主人养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可惜,他错算了自己,也错算了赵修平。
赵修平不是那种会屈从于现实的人,他甚至不需要希望。从他有记忆开始,生命就是同一种样子:隐忍、积蓄力量、反抗,没有其它。
他的人生就像是渔网中被捕的鱼,不断地挣扎、跃起,为的始终都是能活下去,哪怕只是水桶中浅浅的一层水,也能让他获得更多的力量,竭力活下去。
所以在得知自己从一个陷阱掉进了又一个陷阱的时候,他心中一点伤心都没有。
他不怜悯别人,也不怜悯自己。
这可和余泽不太一样了。
余泽看事情,仿佛总带着种天然的同情心。
不论走到哪儿都要四处留情似的,永远有同情不完的人,忘不掉的事,感情多到无处挥洒。
所以当赵修平察觉到自己也被这样的感情碰触到的时候,心里几乎是震惊的。
他完全不敢相信,几乎是下意识得想要躲避。
他不知道余泽为什么喜欢自己——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一直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又冷酷又残忍。
如果有选择,没人愿意靠近他。
鹰组的人与他走得近一些,也是为了受到保护,获得好处。
梁诚愿意追随自己,是因为依靠自己才能事半功倍。
还有其他的人……所以赵修平也就习惯了用威胁换取臣服。
而余泽——他在赵修平眼里就像是个幼稚的小孩儿,不分青红皂白得依赖强者,自己也无法控制感情。
但是他有时候却出奇地聪明,就像他在wata外的森林里,对妮洛说:“可是,我害怕自己只不过是因为想寻求庇护”。
他以为赵修平没听到,但实际上他听到了。
那时他刚中断实验,听力异常敏锐,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只想:果然如此。
“咚咚咚。”
赵修平从窗边转过身:“进。”
“老大。”余泽刚开始还以为办公室里有人,进来的时候有些拘谨,看到没人就放松多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好了。”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暖黄色的金光将窗边人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却又仿佛给那人镀上一层无坚不摧的铠甲。
这是余泽一直爱的样子。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时才开始懂得为什么那么多人想留住时间。
“我想好了,我一会儿就去找韩水。”
他在自己房间里一个人呆了六天,怨恨过也绝望过。
赵修平一直很忙,他连一面都见不上,而且余泽知道,如果自己再这样下去,不单见不到他,连自己是谁都会不知道。
而且他也没资格怨恨赵修平不回应自己,这世界上没有谁合该回应另一个人的情意,就算是他拒绝,也不会在道义上受到指责。
这事从头到尾,其实只有自己在投入而已。
余泽在房间里一个人对着黑暗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忘记——在赵修平什么都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将所有的事情都一并忘记,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知道了。”
余泽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我如果去接受治疗的话,很可能会忘记很多事情。所以,老大,我还是想和你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
“嗯。”
余泽羞涩地笑了笑:“你真的很厉害。所以就算是以后我忘记了,我想我也会特别崇拜你,我会向着你努力的,虽然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吧,哈哈。”
“知道了。”
余泽又想了想:“那我没什么说的了,再见。”
他最后看了一眼赵修平,转身阖上办公室的门。
赵修平笑了笑。
这真的是很有趣,明明过目不忘的是他,但是最后永远记得的人却是自己。
不过他也不需要余泽多么努力。
余泽虽然容易受伤,但是恢复也很快,他的天赋让他无论在何种环境当中,都能够走得很快很远。
而我将用我的余生为你铺好前行的路,让你少历波折,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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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
“嗯。”余泽躺在韩水治疗室的躺椅上,看见门开了一条缝,朝下面伸出手来,“仙人掌,过来。”
肥猫这次没磨蹭,三下两下就扒上他的裤腿,卧在他肚子上。
余泽仰面躺好,一只手摸着猫,一只手里攥着一支箭头。
韩水看着他做好准备,低低说了一句:“第四次了。”
余泽:“是啊,第四次了。我之前觉得时间过得真慢,现在觉得也挺快的。”
韩水:“准备好了吗?”
余泽:“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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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泽在一片晨光中睁开眼睛,发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肚子上:“靠!死肥猫离我远一点!小爷要被你压吐了!”
仙人掌从他身上跳下来,这次倒是也没挠他,而是义无反顾得离开治疗室,决心要和余泽绝交三个月。
余泽从躺椅上下来,伸了个懒腰,这时才看见趴在桌子上的韩水,很快就反应过来:“我这是又做了一次手术?”
韩水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心里估摸手术到底成功没有:“你检查一下哪里不对?”
余泽皱着眉想了想:“好像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忘了……”
韩水:“从哪儿开始?”
余泽:“在wata的两个月,还有出来以后。我就说嘛,那鬼地方的事情谁想记一辈子啊,忘了最好。”
他手放进衣兜,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箭头。
余泽:“这不是之前赵修平给我的箭上的吗?”
韩水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只见余泽盯着那箭头看了一会儿,随手扔进垃圾桶:
“我傻逼了留这玩意儿干嘛?哎对了,你有创可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