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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辰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穆箴,在知道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后,心里打定主意能远离就远离。这种家里连军火贩子也能随便养着的人,以他现在的小身板,靠上去岂不分分钟被炮灰的下场。
然而越是躲着的人,却越是要遇见。穆箴堂而皇之地在苏辰身侧坐下,甚至还姿态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对面的萧恒目光微闪,表情保持不变,望向苏辰面带微笑,看似随意地问:“小辰,这位先生是?”
苏辰不语,有前两世的攻略辅助,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走剧情,讨厌这种不分时间场地的乱入。
苏辰不说话,穆箴却状似讶异,反问道:“怎么,小辰没告诉你吗?”苏辰心神微震,想起昨晚被拿走的协议,他调转视线,望向身侧男人。却见穆箴对他咧嘴一笑,脸上带有几分嚣张狂肆之意,故意凑近苏辰耳边,一字字缓慢说道,“小辰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如果穆箴收购了苏氏,苏氏集团所有员工——也包括苏辰,自然都算是他的。苏辰没有在意他故意以这种令人误解的方式说出,只是听出这句话中穆箴对苏氏集团的必得之心。
看到苏辰并未出言反对,萧恒以为他是默认,不由敛起笑容,变得满脸严肃。
“好了,小辰身体不好,外面的东西还是不要乱吃。”穆箴站起身,含笑俯望着苏辰,一副等他的样子。
苏辰默默起身,向萧恒告辞,然后跟着穆箴离开,表现得相当顺从。
见他这样乖巧听话,穆箴脸上笑意更深,只是这份笑意依旧未达眼底,反而显得眼神很冷。直到两人坐进穆箴的车子,一直低垂头颅未发一语的苏辰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穆箴脸上笑容微滞,然后他听到少年用清冷的嗓音说道:“云深科技的研究成果我可以卖给你,只要价格合适。我手里的,绝对比柳时宁的完整。”
穆箴的笑容完全散去,他本是背靠椅子坐着,此时身体坐直,甚至微微前倾,目光牢牢地盯着苏辰,一语不发。
此时的穆箴,毫不隐藏身上的气势,车里温度骤降,前排司机觉得瞬间进入寒冬。而在穆箴视线焦点的苏辰却是神情不变,淡然补充一句:“只要你出得起价,苏氏集团可以完全归你穆家所有。”
苏辰原本并不打算将整个苏氏集团出售,他只是转让经营管理权和部分股份,然后自己留下一部分股份,这样靠着出售公司的钱与分红,当可保下半辈子无虞。
但突然出现的穆箴打断了他的计划,如果想离这个人远一点,他就需要与苏氏彻底斩断。
苏辰查知到晟远曾与自己的父亲接洽,商谈购买苏氏集团研发的某项技术无果。在他了解完这项技术后,苏辰能够理解为何堂堂穆家会看中一家小公司的技术,那是,具有革新意义划时代的成果,实则以苏氏现在的能力,完全无法发挥其最大效用。这些,都是苏辰在追查柳时宁的时候发现的。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穆箴忽而一笑,身上气势顿收,他恢复到先前慵懒的坐姿,双手伸展搭靠在椅背上,望向苏辰眼神带着赞赏。
“小辰真是令我意外,居然在如此短时间里,可以查到这种程度。看来过往十数年病弱无知的形象只是假相,世人愚昧,竟不知明珠暗藏于椟,蒙尘若斯。”最后一句话时,穆箴忽然倾身靠近苏辰,在他耳边缓缓吐露。
苏辰并不因他的突然靠近而露出惊慌表情,而他这样八风不动的模样显然取悦了男人,车里响起一阵低沉笑声。男人笑过之后凝视苏辰的眼睛——比起先前的冷意,此时他的表情已是相当愉悦。
“徐东深的行动非我授意,是他自作主张。小辰,你既然能查到徐东深与我穆家的渊源,那应当知道,他当年因何离开穆家。”
苏辰抿唇不语,柳时宁原名徐东深,曾为穆家效力,后来犯了过错被逐出穆家。与晟远的接洽是他一力促成,然而苏父极力反对与晟远合作,于是不久之后,苏父车祸身亡,柳时宁成了云深科技的临时负责人——云深科技,正是研发那项技术的公司,苏氏集团的下属公司之一。
在最初发现柳时宁与车祸有关时,苏辰猜测过他的动机,而在知道他曾经效力于穆家后,晟远又是穆家掌控的公司,他便推测出柳时宁谋害自己父亲的原因。
原因之一,他依旧为穆家效力,自然要除去阻挠穆家获得技术的绊脚石。
原因之二——
“徐东深欲趁此契机将功赎罪,重回穆家。”穆箴声音转沉,眼中划过一道冷凉杀意,“你父母之死,虽非我穆家所为,但穆家也难逃干系。我此次前来,一为技术收购之事,二来,为我穆家,清理门户。”
被穆箴话语里的杀气所慑,苏辰有片刻恍惚,此时的穆箴,才有点符合他昨晚所看到的描述——冷酷霸道,喜怒难测。难怪柳时宁光是听到穆箴的名字便被吓成那样。
但苏辰心里其实也清楚,严格说起来,他父母的死根本算不到穆家头上,按他原本的想法,也不过是借刀杀人,除去柳时宁为父母报仇。此时看来,倒不必他借力,柳时宁借穆家之名行事,已经触犯穆家底线,惹动下任当家人亲自出动,前来清理门户。
“小辰,以你之能,管理一个苏氏绰绰有余,为什么,却要将之拱手让出呢?如果我不出现,刚才的那个萧恒,便是你选定的合作者吧?”穆箴不知何时凑近苏辰,贴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温热的气流扫过苏辰耳膜,令他的心微微一颤,缓慢拉开距离,沉默地看向穆箴。
穆箴保持前倾姿势,直视苏辰的眼睛,神情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然而苏辰能看出他隐藏在深处的势在必得——这个男人,不接受拒绝,哪怕一个问题,也必要得到答案。
苏辰垂下眼眸,掩去所有情绪,默然片刻,淡淡答道:“因为,我想活得长久一些。”
没想到苏辰给出这么一个答案,穆箴微感意外,稍顿之后,重复一遍,“活得长久些?”
“是,不轻易死掉,尽可能地,活得久一些。”苏辰的声音很轻,低着头睫毛微颤的模样,仿佛脆弱的冰晶花,碰一下就会碎掉。
车内一声静默无声,穆箴看着苏辰,眉毛微微拧起,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之后,他拿出一份资料,是之前苏辰股权转让书的修改版,上面言明穆箴为苏辰代管公司,苏辰对苏氏集团所有权不变。
苏辰拿着新协议半晌无语,原以为是强盗恶霸的危险人物,到头来竟是个恩怨分明的好人么?
苏辰默默接过协议,沉默不语地走下车,一步一步,慢慢向远处走去。
有穆家在背后支持,集团当可扭危为安,而他今后的生活,是不是,也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样的话,他这一世必不会像前两世一样,半途夭折,可以活到这具身体最能活到的时候,也就是,可以寿终正寝了?
突然达成目标的苏辰并未有任何欣喜,反而内心一片空茫。不知是不是认为任务完成了的缘故,压在心间的石头骤然移开,苏辰感到身体变得一阵轻松,似要飘起来一样,然后只觉得天地倒转,眼前一片黑暗,及至将意识淹没。
苏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白色布景,心里一突——难道他又死了?又重新开始轮回了?
“小辰醒了,感觉怎么样?”身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让苏辰的心莫名一松,还能听到穆箴的声音,说明他这一世并未结束。
穆箴走过来将他扶靠在床头,苏辰这才看清楚,这间病房与他之前住的有所不同,各种家具设施齐全,布置地还很温馨。
正自出神间,穆箴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苏辰的昏倒让穆箴见识到他病弱的体质,对之前苏辰所说“活得长久些”的愿望也有了切实的了解。
“怪不得你要当甩手掌柜,这样的体质当真是一点劳累不得。看来协议需要再改一改,你虽然不用再管理公司,但名下有诸多产业,需要有专门团队打理,身体也要有专人调养。这样吧,小辰你以后只安心休养就是,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其余诸事皆可不理。”
穆箴是行动派,话刚说完,几项指令都已经发出,方才所说的几条,相信很快便会成为现实。看得苏辰目瞪口呆,沉默片刻,苏辰皱眉望向穆箴,略带几分不快地说道:“我只是把苏氏交给你管理,可没说我自己也让你负责。”
穆箴挑眉看向他,反问道:“既然整个苏氏都归我管了,小辰你难道不是苏氏的一份子?”
苏辰眉毛拧得更深,甚至在心底生起一丝丝怒气,“强词夺理。”
这个时候苏辰没发现,在面对穆箴时,他的情绪很容易被挑动,这是非常难得的,要知道苏辰已经轮回过无数次,心早被磨砺地坚硬如石,能让他情绪起反应的人事物,都已经极其稀少,甚至没有。
然而看着眉眼染上怒色的苏辰,穆箴却是眼睛微亮,之前的苏辰在他看来,稳则稳矣,却太过少年老成,明明还不到二十岁,却有一股暮气。此时发点小脾气,使些小性子,倒是符合他这个年龄,整个人看起来也更多了些生气。
所以被斥的穆箴,不但不恼,反而还好脾气地笑笑,安抚起苏辰来,“好,算我强词夺理,不过小辰你的事我管定了,你的人嘛,我也负责定了。”
这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我就是要一意孤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苏辰瞪视穆箴,难得地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起伏了几下,苏辰很快回复平静,尤其当他想起穆箴的身份,心下愈发淡定,睨视穆箴一眼,非常淡然地说道:“堂堂穆家下任当家,原来这么清闲,将大把时间耗费在一个小小苏氏上,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平板的语气,与他口里的“受宠若惊”毫不相符。
穆箴是什么样的身份,能关注到苏氏不过是因为穆家旧臣和苏氏技术,等这两件事情处理好自会离开,苏辰就是想通这点,觉得自己完全不必跟穆箴较真。而对于此刻心底浮现的那丝异样情绪,则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苏辰话音落下,却看到穆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脸上故作惊叹表情,苏辰眉头一皱,不等他再开口说什么,穆箴仰首大笑起来,“小辰,你言不由衷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实在让我欢喜。”
这下苏辰的脸是真的黑了,瞪着那个嚣张大笑的男人,第一次有种想缝人嘴巴的冲动。
穆箴笑声忽然一收,脑袋靠近苏辰,放大的俊脸上还有残留的笑意,一边抬手摸着苏辰的脑袋一边说道:“小辰,不用担心我忙得顾及不到你,因为‘穆箴’这个名字,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穆家。”
男人最后一句话,透着无与伦比的嚣张强势,却让苏辰的脸更黑下几分,最后干脆翻过身去,眼不见为净。而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又引得男人笑出声来,低沉的笑声在房间内流淌,苏辰气闷之际,却忽然觉得,病房里已不再只有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