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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是来给自己选坟地挖坑的吗?”
那孩子仰起头望着苏辰二人如此问道,声音还很稚嫩,却没有活力,更没有看到陌生人的害怕与好奇,只是自然而然地问出一个问题。
苏辰与连玦对视一眼,都有些没明白这孩子话中的意思,孩子却已经自顾说了下去——似乎是平日里缺少说话对象,让他养成自言自语的习惯,在最初抬头看了苏辰与连玦一眼后,接下来他便一直盯着新立的墓碑在说话。
“这两个坑是一个月前爸爸跟我一起挖的,那时我们来埋了妈妈。另外一个坑本来是给哥哥挖的,但他和联邦人去打仗了一直没回来,所以刚好可以用来埋我自己。只是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到时我兽化死掉,没有人会把我拖到这里来埋掉——要是我兽化的时候能自己爬到这里来就好了,可以自己躺进去。”
说到这里,孩子双手撑地爬了起来——他的手背上长着一层很薄的黑色鳞片,从指尖一直延伸到小臂上。孩子站起来指了指前面望不到边际的黑色碑群,转头对苏辰两人道:“你们最好像我一样把两个人的坑都挖好,这样等你们死了后可以埋在一起,不然过一段时间后面的空地就会被填满,现在挖的坑旁边就没有位置了。”
“这里埋的,全都是附近的人吗?”连玦终于开口,看着孩子问道。
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跟他一样火红色的脸看不出表情,但眼神似乎传达出疑惑的意思,“这是暮大人给我们选的归葬地,你们不知道吗?”顿了下,似乎想到什么,点点头用恍悟的口气说道,“看来你们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自从暮大人发出召集令后,星球上剩下的几乎所有人都去了岩铁城,可惜岩铁城不让未成年人进去。除了死在战斗中没有尸体的族人,其他死掉的人都葬在了这里。暮大人说,我们是被遗弃的种族,所以不管是生是死,大家都要团结在一起。”
“你们现在来得有点晚了,岩铁城的城门在三天前已经关闭。不过没关系,暮大人很好的,不会为难你们。暮大人经常给我们送‘纯血’来,可惜现在‘纯血’越越少,所以像爸爸这样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员,一年也没坚持下来。没有‘纯血’的话,我成年后最多活两三年,不过到时我会申请去岩铁城跟联邦人战斗,多抢些‘纯血’回来。听说联邦人的皮肤是白的,身上没有鳞片,脆弱得很,就算是我这样大的也能一拳轰碎他们的胸膛。”最后一句话说出,还配合地亮了亮自己的拳头。
连玦与苏辰对视一眼,这个孩子的话里透露出非常多的信息。联邦封锁了变异星通往外面的路线,变异星原住民也隔断了联邦的任何探测,以至联邦对现在的变异星是两眼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被遗弃的种族?在这颗变异星的人眼里,他们与联邦已经是两个不同种族了吗?
连玦心下微沉,而那个暮大人的召集令更让他在意,他转头看了看苏辰,苏辰从他眼里读出他的意思,却坚定地摇了下头。
不管那个暮大人在谋划什么,岩铁城他是一定要的。他现在的研究遇到瓶颈,没有从环境中获取到太多信息,他需要直接对这颗星球的原住民进行研究。而现在这些原住民孩子还没有完全完成变异,不曾出现过返祖现象,也就是这个孩子所说的兽化,苏辰是无法在他们身上找到关键点的。
最终的结果是连玦妥协,两人一起前往岩铁城,
经过三天跋涉,他们来到了那个孩子口中所说的岩铁城,一座盘踞半个山峰的黑色城堡,铁灰色的堡垒从半山腰一直延伸到山顶。
两人很容易地进了城,没有受到任何怀疑,只是守城的原住民战士看到苏辰瘦弱的身形时,眼中流露出明显轻蔑之意。
在被带到一名头发花白的原住民面前登记后,苏辰与连玦被分开。原住民战士来拉连玦时,男人像岩石一样屹立不动,原住民战士使了全力推也没推动分毫,长满鳞片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眼中却闪现熊熊怒火。
花白老者抬了抬眼皮,看了连玦一眼,语气淡然地说道:“年轻人,你的伴侣看样子已经成年,没有新鲜血液的补给,他能熬过几次返祖?心不要这么急躁,短暂的离别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聚。去吧。”说完后闭上昏昏欲睡的眼睛。
苏辰也给了连玦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只是将自己的o的本能,连玦又怎么能忍受得了。
最后苏辰无法,只得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在男人嘴角印下一吻,安抚住他已然有躁动迹象的信息素。连玦闭了下眼,按住苏辰狠狠吻了一下,重重地抱了下他,然后大踏步转身离去。
之后苏辰被带到一个非常宽大的石屋里,里面挤满了人,但是没有人说话,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密密麻麻的人头看过去,像一尊尊矗立的雕像,然而苏辰注意到,这些人的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彩,仿佛殉道者为他们的信仰献身时的表情。
一个男人走过来,没有抬头看苏辰,只是低头在手上的树皮写着什么,一边问苏辰:
“兽化形态是什么?”
苏辰沉默了下,平静地答道:“熊。”
“兽化几次了?”
“两次。”
“是直接吸食还是服用的‘纯血’?”
苏辰顿了顿,这是第二个人跟他提及“纯血”,苏辰想了下,答道:“直接吸食。”
那人停顿下,终于抬头打量他眼,末了又低下头在树皮在记录,一边记录一边嘀咕,“倒是运气好,蓄养的联邦人现在还未完全污染。”记录好之后,从树皮上撕下一层递给苏辰。
“拿着,这是你的号码,三天后按这个号来注射。”说完后不管苏辰,走到下一个人面前开始登记,问同样的问题。
苏辰展开树皮,这是变异星特有的一种树,剥去最外层的硬壳后,里面的皮如千百层的丝绸叠加般,可以一层层的剥下,薄得横起来时肉眼无法看见,却又不透明。拿来做记录的材料,倒是非常合适。
苏辰手上的这块树片写着一个数字,9732101。
晚上的时候苏辰没能见到连玦,他被安排在一间石屋里,不允许出去。同在石屋里的还有一个变异星的原住民,他的脖子被一层白色的鳞片围住,皮肤也是一种纯然的白色。
从苏辰进来后,他便一直坐在角落里,嘴里喃喃地念叨什么,对于苏辰的到来没有投过来一眼。苏辰慢慢走过去,听清他嘴里念的辞。
“不能这样,联邦会完蛋,整个星际都会完蛋,人类,人类会灭绝的。”嘴里反反复复念得都是这一句话。
苏辰心中一跳,走到他面前直接问:“不能怎么样?”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那人惊惶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不安,他看了苏辰一会儿,有些神经质地咧嘴笑了笑,“你人都进来了,还问我怎么样,难道你会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要去做什么吗?”
苏辰神色不变,看着他淡然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说‘不能’?你也来了,再说什么,可以改变这样的情况吗?”
那人愣了愣,继而神色凄然地笑起来,“你说的对,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所有人都疯了,暮提出这样疯狂的计划,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这是要拉着全联邦的人陪葬啊,暮,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就算为了星球上的孩子们,这样做也不过是饮鸩止渴。我知道,他只是想报复,想拖着全宇宙跟他一起毁灭而已。”
在这人断断续续的诉说中,苏辰知道了整件事情,或者说,明白了暮的计划。
变异星研究出一种新型药剂,注射过这种药剂的变异人,身上的所有的组织都变得具有传染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在吸食血液的过程中传染。
换句话说,联邦的人只要沾上他们一点血、唾沫,或者皮肉,都将发生变异,变得跟这些原住民一样。
而暮的计划,就是将变异星幸存下来的四千万成年人,抽调其中四分之一注射这种药剂,并在体内埋下生物炸弹。然后在另外三千万人自杀式的突围中冲出一条血路,前往联邦人口最密集的数十个星球,在人口最稠密地带引爆体炸弹,生物炸弹的威力能将一具人体炸成血雾,覆盖方圆十公里范围。
凡沾到一点血雾的联邦人都会被感染,界时,这些被感染的人要么自杀,要么跟他们一样通过吸食鲜血维持生存。如果计划成功,被感染的人数将占据联邦人口半数以上,这样的话,那些被他们留在本土星球的孩子们,则也有了一条活路。
——当异类增多甚至成为主流时,那么被称作异类的就不再是他们,而是那些可以给他们提供新鲜血液的非感染者。
如果最后这种感染无法抑制,除了补充新鲜血液外也没能找出其他解决方法,那么,当最后一个非感染者的血被抽取尽后——如今变异星的现状,便是未来整个星际的下场。
这,就是暮的计划,向联邦乃至整个人类发起的,全面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