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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叶滴了两滴玫瑰油在手心,搓热了,抓起郦清妍的头发均匀涂抹,轻声问道,“小姐今天为何要特地熬药,让白降送给聆晖五公子?”
郦清妍迷迷糊糊的正在打瞌睡,下意识回道,“这样的天,是他腿疼的最厉害的时候。”一句话说完了才猛然回神,发觉自己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实在不应该如此清楚人家王府公子何时腿会疼。
拾叶却没有多想,还夸她,“小姐真厉害,不仅知道怎么治疗王妃娘娘,对聆晖五公子这旧疾也有研究。”
郦清妍打着哈哈,“哪里能有什么研究?不过这几天跟着师傅学习,知道了许多病症,师傅说医者仁心,我熬药送过去为他消除病痛,也算积福积德了。”
拾叶笑道,“姬大夫果然没有说错,小姐天生是学医的好苗子,旁的人学三年也未必有小姐这样的水平呢。”
“行啦,莫要夸我了。”郦清妍起身走到床边,躺下来,“对了,今天我让白降送药的事只有咱们几个知道,莫要说出去,我是好心,旁人未必这样想。王府里人生地不熟的,别叫人捉住了话柄。”
拾叶弄香道,“奴婢省的。”
弄香给郦清妍掖被角,“老爷夫人听见小姐认了姬大夫做师傅,很是高兴。五小姐说,五公子生病了,她这几日帮着夫人照顾,还不得空来,等五公子好些了,一定要过来看看的。”
郦清妍想了想道,“家里来太远些了,过两日是单家大娘开的宴会,咱们不是都要去么?你叫让人通知姐姐也来,在那儿说话,我同她解释,等我把娘娘这头忙完一段,再接她过来王府玩耍。”又道,“年节将至,渐渐的不便到处走动了,王府来来往往的人客又多,不方便。请姐姐来王府玩耍一事,说不定还要推到年后去。”
弄香问她,“今年这个年,小姐要在王府过,还是家去?”
郦清妍笑着看她,“我在哪儿你们就在哪儿么?”
拾叶弄香点头,“这是自然,奴婢们都跟着小姐走的。”
郦清妍叹了口气,“我两处都不想,还是想去金陵,自由自在的,谁也管不了我。”
拾叶道,“如今这情形,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走不了的。”
“所以我盼着我的血能起效果,让王妃娘娘早点好起来,早点从皇城抽身。”
弄香笑她,“皇城重地,最为富饶的地方,多少人想来,小姐却想法设法的要走。”
“你不懂的。”郦清妍轻轻说了一句。这里熟人太多了,旧事太多,回忆也太多,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过得好累。
弄香听不出言外之意,只道她是被郦朗逸所做的一通事情伤了心,怕她越更沉浸在伤怀里,趁她没睡着,说起了另一件事。“听棋传了信回来,说她奶奶去了,落了葬。家中只得她弟弟一人,年纪小未经什么世事,留在村子上听棋不放心,问能不能带来府上做个跑腿的小厮。”
郦清妍来了兴致,“她弟弟多大?”
“好像是十三四岁罢,听棋信上说,人是小了点,胜在伶俐,平日跑个腿送个信倒是没问题,只求府上赏口饭吃。”
郦清妍听到这些,心中已有主意,同弄香说,“你叫她只管把人带来,不用回府,直接来敬王府,反正她是我的丫头,母亲不会说什么。若是她弟弟果真伶俐,可以留着为我所用。”
“小姐果然是步步为以后打算,连小厮都开始养了,以后是不是还有幕僚?”拾叶笑道。
郦清妍点头,“若是有必要,自然会有。”
“好啦,我野心勃勃的小姐。”弄香敲了敲她的头,“好容易昐小姐今夜不缠着您睡了,您能睡个安稳的觉,还不快睡!”
郦清妍乖乖缩进被子,“弄香越来越凶了。”拾叶在一旁点头,“我也觉得是。”
弄香瞪拾叶,“不凶一点,怎么管的住你们这群不听话的。”
拾叶笑着跑了。弄香示威地看了郦清妍一眼,走去外间的美人榻上休息了。
郦清妍抱着被子里的汤婆子,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变得更加怕冷,没有聆昐那个小火炉抱着,的确有点不适应。温阑将自己是寒女的事情瞒的非常严实,不然自己这里早被各式各样的人挤爆了,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药用价值所来,也要来看个稀奇。郦清妍告诫自己,要快些强大起来,这样即使有一天脱离了温阑,也不至于被人天涯海角地追着。
变强大……嗯,明天继续压榨姬无病,把他剩下的秘方全部学到手,试试炼炼防身的毒,让坏人近不了身也是好的。郦清妍心宽地想,目前还有温阑护着,不用担心安危问题,继而在颠来倒去的未来展望中睡着了。
这日晴朗,丽日和风,庄梦玲带了大丫头浣溪,二等丫头蕊珠,坐了马车,去东市的绸缎铺子采薇阁取几天前订下的几匹缎子,之后顺路又去玉器店里挑几样时兴的钗子回来戴。家里头统一打的首饰都太繁重奢华了,实在不适合日常佩戴。
庄梦玲想起那日郦清妍来,头上简单的一个高髻,两支并排的羊脂玉钗,钗头浮雕梨花,真是洗净铅华的好看养眼。天天满头金银的,庄梦玲也腻了,兴致突发想学郦清妍的妆容。
玉器店里今天生意不怎么好,寥寥的几个人。庄梦玲坐在二楼用大屏风隔出来的雅间,一件件看着副掌柜呈上来的精品。似乎都不怎么好,没有几件看得上眼的。玉店副掌柜一看庄梦玲那个穿戴,就知非一般人家,生怕得罪了惹事,耐着性子为她介绍,捡着精品往上端。
楼下突然冲进来一队人马,都穿着铠甲配着长剑,不像是普通的衙役,进来后还算客气,没有到处乱闯。为首的是个身材健硕的青年,向着迎上去的掌柜掏出令牌,“我乃御林军右副统帅鄞炘,皇宫中遭窃,追贼人到这处消失了踪迹,望老板行个方便,让我们搜上一搜。”
掌柜倒也通情达理,“官爷只管搜便是,只是别碰着小的店里的东西,不影响小的继续做生意就成。”
鄞炘道,“得罪了。”手一扬,身后的人快速进店,往各个角落去。店里本来除了二楼的庄梦玲就没有什么人,搜查起来很是方便。
庄梦玲心里慢悠悠地想,皇宫戒备森严,居然会在大白天遭贼,还追到了这儿也没捉到,皇宫尚且如此,皇城里其他地方的安全真叫人心忧。
蕊珠尚小,今日跟出来原是散心玩耍的,见此阵仗很是害怕,紧张地拉着浣溪的袖子,“小姐,浣溪姐姐,咱们回去吧,这些官兵看着好凶好可怕。”
庄梦玲笑着安抚她,“此刻咱们要出去也是走不了的,别怕,咱们又不是窃贼,不会被捉了去。”说着话,拿起一支紫檀木镶嵌鸡血石的精巧簪子细看。
话音刚落,隔壁传出一声粗嘎的笑,“真是个大胆的小姐,你既不怕,便帮我一帮吧。”
一阵雄厚掌风刮起,格挡在中间的黄梨花木嵌琉璃的屏风应声而碎,庄梦玲甚至连人影都没看清就被整个提了起来,从二楼直接丢了下去。
“小姐!”浣溪蕊珠齐声尖叫。
庄梦玲带出来的护卫全在店外等着,即使听到动静,哪里能赶得过来,两个丫头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落下楼去。
鄞炘正立在一楼中央,听到动静,如同一只迅猛的猎豹原地弹跳而起,飞身接住从二楼掉落的庄梦玲。与此同时,一掌打碎屏风的男人足尖在隔板上一点,离弦之箭一般从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飞快消失于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中。
“追!”鄞炘看着窃贼消失的方向沉声命令,手下之人忙追了出去。鄞炘这才发现方才下意识接住的人还在自己臂弯里一动不动,低头一看,原来是被点了定身穴和哑穴。看到对方被吓的不轻,又定的难受,鄞炘犹豫了一瞬,道一声,“冒犯姑娘了。”并了两指在庄梦玲背后飞快点了两点,使其恢复自由。
能够动弹的庄梦玲立马从鄞炘怀里退了出来,行了非常完整的一个礼,“谢公子救命之恩。”
鄞炘见她无恙,便笑了笑,“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姑娘胆色过人,鄞某佩服。”
庄梦玲问,“公子姓鄞,可是开国郡公鄞家?”
鄞炘点头,“姑娘问这个作甚?”
庄梦玲回答,“公子大恩,小女改日定登门致谢。”
康郡王府庄家上一代的嫡女庄慈,也就是庄梦玲的姑姑,正是开国郡公家的大夫人,这鄞炘是次夫人生的,两府平日里走动不多,以至于庄梦玲和鄞炘之前从未见过。
鄞炘道,“为匪徒所伤这样的事,传出去于你声誉不利。姑娘的谢意鄞某心领了就是,登门致谢就不必了。捉拿窃贼要紧,鄞某去了,姑娘自便。”说完,抱拳一礼,大步走出大门,上马离去。
浣溪和蕊珠从楼上奔下来,七手八脚的给庄梦玲整理衣裳头发。庄梦玲吸了口气,“回马车吧,也没有兴致继续逛了,这就回去吧。”
一上马车,庄梦玲哎呦一声,软倒在了车里,吓得两个丫头手足无措,围上来挤在她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庄梦玲抓住她们乱摸的手,缓了口气,“后腰和肩胛骨那块,疼死我了……浣溪你瞧瞧,是不是刚才从二楼掉落的时候磕着了。”
因为是在外头,不方便宽衣解带,庄梦玲只解开了领口,让浣溪斜着看了一眼。
“可不是磕着了?青了好大一块儿,这是被歹人抓的,还是那公子接小姐时碰着的?”浣溪看到自家小姐凝脂一样娇嫩的皮肤上肿起来一大块淤青,眼睛都心疼的红了。
“是被那歹人推倒的屏风砸的,腰上是被鄞炘接住时磕的,他那手臂玄铁一样硬,揽住我就跟撞上栏杆,还不如直接让我掉地上呢。”庄梦玲疼的龇牙咧嘴的,车上没带药油,要忍到回家才能治疗了。
“小姐可知那二楼有多高?直接掉下来,怕是半条命也没了,亏得人家鄞公子接住了您,您还在这里发牢骚。”蕊珠嘟囔。“只是他也太不怜香惜玉了,用这么大力气去接。”
“罢了罢了。他说的对,这样的事传出去的确于我名声不利,回去后你们也管住嘴,只说我从马车上踩失了脚,跌了一跤。”不小心扭到腰杆,又是一阵惹得泪花直冒的疼。
庄梦玲受的只是皮外伤,因为皮肤过于娇嫩,又从来没有受过什么伤,所以看起来格外骇人而已,回到府中擦了药酒,歇了一个安生的午觉,就恢复如初了。听到大哥庄梦萧带了两只五彩鹦鹉回来,说是会念诗,格外的想去看,若是能讨一只过来玩几天就更好了。这样想着,用了晚膳,颠颠的往前院去了。
结果刚出自己的院子,就听到院子后的林子里传出非常大的一声“啪咔”,像是树木折断的声响,接着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天蒙蒙黑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突兀,吓得主仆几人一个激灵,生生顿住了脚步。
庄梦玲的院子原就在康郡王府靠后,傍着连绵的几座山,山上全是高大的树木,少有人迹。此刻天地黝黑,空山寂寂,更显得阴森恐怖。
蕊珠胆子最小,结结巴巴地问,“院子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浣溪瞪了她一下,“别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是野猫。”
庄梦玲也是好奇的,“别瞎猜了,去看看吧。”
蕊珠吓得直往后缩,“不要去,好可怕的!”
庄梦玲道,“那你们就不要去了,我一个人去看看。什么鬼神,我是不怕的。”说着就往院子后面走,浣溪几个拉都拉不住,又实在不敢让她一个人过去,蕊珠打死不愿去看,浣溪无法,只得一个人陪了庄梦玲,把对方的手臂抱的紧紧的。
庄梦玲被她箍的难受,有些瞧不上她胆小成这个样子,“你就留在那里吧,不许跟着我,陪着蕊珠去。”浣溪哭兮兮的不答应,庄梦玲直接板起了脸,“要跟着我就别哭,像什么样子!”说的浣溪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了。
庄梦玲不再理她,拿过她手上的灯笼,自己大步走到林子里,环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一棵树的枝丫断了一截,应该是风太大吹的。庄梦玲看了浣溪一眼,“我就说什么都没有吧,偏不信,自己吓自己很好玩么?”
浣溪羞愧低头,“小的以后改了就是了。”
庄梦玲把灯笼递给她,“去大哥那里吧,晚了鹦鹉就被二叔抢走,没有我们的份了。”
结果果真去的晚了一步,庄希南先下手挑走了一只,名其曰赏玩,庄梦玲用头发尖想也知道他是拿去讨那小男宠欢心的。剩下的那只,庄梦萧说什么也不给了,任庄梦玲说怎么哀求也没用,只说她要是想玩,过来这里就是。
庄梦玲逗弄了半天鹦鹉,发现这小东西比预想的还要聪明有趣,不由越发可惜,满腹失望的从庄梦萧那里回来,任由丫头们伺候着梳洗好了,还没有什么睡意,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凑在灯前看书。
自七岁从母亲院子里出来独住开始,庄梦玲就有个习惯,不让丫头在自己屋里一起睡,暖阁或者外间也不行。她的睡眠极浅,稍微有点动静就醒了,然后整夜再睡不着,第二天浑身都酸痛难受。为这浅眠的习惯看了不少大夫,药也喝了几大缸了,一点改善都没有。
为了将就这个毛病,特地搬到这个最僻静的院子来,除了小丫头蕊珠稍微跳脱一些,其他丫头婆子们都做事都格外轻手轻脚,入夜后一旦庄梦玲歇下,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吵到了她。加上她睡了后从来不曾在夜里叫过人,大家也就养成习惯,铺好了床,伺候她梳洗好了,就都回去睡下。
丫鬟们都退下了,屋里只有庄梦玲的呼吸声,书页缓缓翻动声,烛火微微撩动声,如斯静谧里,异样的响动就格外清晰了。
庄梦玲放下书,走到套间里,打开屋里巨大的衣橱的门。这个衣橱很少打开,放的都是夏日里的衣裳。她以为是因为久不开启以至进了老鼠,却不想衣橱里,躺着一个晕厥的男人。
在开口尖叫让人来把他打出去,还是去拿药来给他包扎血肉模糊的伤口之间挣扎了片刻,庄梦玲叹了口气,仔细听了听院子里的声音,确定大家都睡了,才蹲下来,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让对方清醒过来。
“鄞公子,你怎么会在我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