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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若有若无的瞟了四儿一眼,四儿吓得一哆嗦,姚子萱见了,挺胸挡在四儿跟前儿,那意思不能难为她的丫头。
三爷笑了笑,哪会跟个小丫头较真儿,转身跟着大老爷去了。
几位爷一走,凝翠亭的人也就散了,一时只剩下父女俩,二老爷看着女儿的狼狈样,摇摇头:“你这个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一个公候千金跟个野丫头动什么手,叫几位爷瞧了怎么想。”
姚子萱给陶陶打的浑身都是疼的,一点儿便宜没落上不说,刚先是七爷护着那丫头,接着又是三爷,这会儿连自己的亲爹都向着外人来数落自己,顿时委屈上来,哇一声哭了起来:“他们都向着那狐狸精还算了,怎么爹也如此,我是不是你亲闺女,呜呜……”一纵身扑到二老爷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屈之极。
二老爷心一酸:“我就是太疼你了,纵的你不知轻重。”
姚子萱抹了抹眼泪:“我怎么不知轻重了,那丫头算什么东西吗,说到底不就是个奶娘的妹子吗,我早听说了,她姐就是个狐狸精,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却不要脸的勾搭七爷,后来被大皇……”
她话没说完二老爷急忙打断:“混说什么,这件事儿万岁爷都下过谕旨,不许人提,你也不想想谁不知那丫头是什么身份,可有一个说出来的吗,都知道避讳着,偏你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不成,若传出去只怕姚府也要受牵连。”
见女儿噘着嘴一脸不高兴,二老爷叹了口气:“况,我今儿在一边儿冷眼瞧着这丫头,可比她姐有本事。”
姚子萱哼了一声:“什么本事,长得这么丑,又没规矩,简直就是个野丫头。”
二老爷:“正是因为没什么姿色,却能得几位爷护着,才更见本事,几位爷府里美人还少了,什么样儿的没有,姿色再好也不过玩意罢了,没说带着出来的,便带着出来也是伺候的下人,可这丫头却是七爷牵着手进来的,还让她给老太天拜了寿,这哪儿是奴才,要不然,老太太怎么会给了见面礼,还叫你跟她认识。”
“难道七爷真瞧上了她,怎么可能吗,什么眼光啊?”
二老爷:“瞧没瞧上是后话,这丫头才十一,便瞧上也有的等了。”说着看向女儿:“不管瞧没瞧上都跟你没关系,想来你也听见那日你姐说的话了,依着爹这倒是好事儿,皇家虽好规矩却也大,偏你又是个最受不得拘束的性子,等过个一两年,爹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别太远,近边边儿的守着家,岂不比嫁进皇家强。”
饶是姚子萱的性子,说到亲事也不免害臊:“爹说什么呢,谁说嫁人了。”见她难得一副小女儿的样子,二老爷给她掸了掸身上的土:“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既不喜欢她,以后见了只不理会就是了,她便再得七爷的意,如今也没名没分,你不搭理她,晾她也不敢主动找你麻烦,瞧,头发都散了,回房叫四儿重梳梳头发,换一身新衣裳去前头,免得老太君这半天不见你担心。”
好歹劝着去了,二老爷方才回了席上,戏台上正唱麻姑献寿,十停做寿十回都唱这出,十五觉着没意思的紧,见二老爷回来了,凑过去道:“以往真没看出来,原来子萱如此厉害,今儿竟然把那姓陶的小,不,丫头打了个乌眼青,你别看那丫头瘦巴巴的没几两肉,却是个有真本事的,我跟她交过几次手都没占了上风。”
五爷咳嗽了一声:“老十五,你这是看戏呢还是说书呢,这戏台上唱的都没你说的热闹,你刚不是一直吵着要看八仙贺寿吗,这可唱上了。”
十五:“我什么时候说要看八仙贺寿了,每次都是这些老俗套子的戏,也就刚那个李逵探母还有些意思,这个八仙贺寿我今年都看了不下十回了,有什么意思。”说着眼珠子转了转:“我忽然想起来七哥府上有个会吹笛子的小太监,吹得笛子能引来天上的鸟,今儿既出来了,不如去七哥府上听他吹笛子去。”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三爷却道:“老十五,你今儿要去可不巧了,我听说那小太监病了好些日子了,炕都下不来,哪有力气吹笛子给你听,倒是我府上新来了几个南边的女孩儿,也有个会吹笛子的,虽不能引天上的鸟,却也极动听,你既想听就随我去吧。”说着站起来:“时候也不早了,叨扰了贵府这半日,也该着回去了。”
两位老爷忙留:“时候还早呢,这戏单子才唱了一半,怎就要走。”
三爷笑道:“两位大人也听见了,老十五不耐烦看戏,要听吹笛子,与其让他去搅合七弟,倒不如跟我去倒便宜,况且,我走了还有五弟呢,有他在自然能把戏单子唱完了。”撂下话走了。
十五虽不大情愿,可话都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想着正好趁机问问那丫头的事儿,便跟着三哥走了。
三爷是不骑马的,十五也只能弃了坐骑,跟着坐上了马车,一坐上车就忍不住问:“三哥,那丫头到底什么来路,上回见她还是庙儿胡同烧陶的老板呢,怎么一转眼就跑七哥府上了。”
秦王:“你自来不在这些事儿上留心,今儿倒稀罕,怎么扫听起人来?我倒奇怪好端端的你跑庙儿胡同去做什么?”
“我,我就是去随便逛逛,随便逛逛,跟那丫头也是偶然遇上的,不算相熟。”
秦王看了他一会儿方开口:“她是陶秋岚的妹子。”
陶秋岚?十五一愣:“三哥说的是先头七哥府上那个姓陶的美人儿,后来被大哥……”听见秦王咳嗽了一声,忽想起这件事儿是不能提的,忙停住话头,愣了老半天才道:“不像啊,这丫头长得也忒难看了点儿,跟她姐怎么没一点儿像的地儿,是亲的吗,莫不是她爹娘抱来的吧。”
秦王不禁好笑,难怪那丫头讨厌十五呢,哪个女孩喜欢人说她丑的,就算那丫头真不算漂亮,也一样是女孩子,是女孩儿就没有不爱漂亮的。
外头潘铎的声音传来:“爷到了。”
三爷点点头:“知道了,十五弟,算着你可有些日子没来我府了,你三嫂昨儿还念叨呢,说记得你喜欢吃野味儿,正好安达礼前儿叫人从西北捎回来了一车的野味儿,还说给你送去呢,今儿你来了倒正好,一会儿叫你三嫂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你也尝尝她的手艺虽比不得宫里御厨,却也别有风味。”
三爷这般一说,十五便再不想也推辞不得了,只得跟着三哥进了□□不提,再说陶陶,从姚府出来,轿子就不见了,变成了马车,陶陶跟着坐进去,低着头手指搅着荷包的穗子不吭声,心里知道自己闯了祸。
就算是哪个姚子萱挑衅再先,先动手的也是她,却也是自己的言辞激怒了她才变成这样,而且,陶陶便再不想,也知道这是哪儿,这不是自己的世界,没有什么平等民主,人与人之间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贵贱尊卑。
姚子萱再刁蛮再不讲理,却是姚府的千金贵女,姚府何等显赫,既有累世的功勋又是皇亲国戚,五爷七爷的亲娘,当今的姚贵妃,不就是姚府的贵女吗,由此可知姚子萱的身份有多贵重。
这是个讲究出身的世界,出身决定一切,而自己算什么,先不说陶家往上倒有没有当官的?就算有当官的,也不过芝麻绿豆的小官儿,能跟国公府比吗,再有,自己的姐姐陶大妮,即便在晋王府混出了些体面,可这体面陶陶反而觉得还不如没有得好。
虽说不知道陶大妮具体怎么死的,可从别人的一言半语讳若莫深里,也能知道,陶大妮死的极不光彩,且是公认的忌讳。
不过,就连这些皇子大臣都不能提,陶大妮到底怎么死的?陶陶忽有些好奇起来,想着忍不住问了句:“我姐真是病死的吗?”
晋王眉头一皱:“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可是子萱那丫头跟你说了什么?那丫头自来爱胡说八道,当不得真。”
陶陶抬头看着他:“那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晋王别开头看向窗外,沉默了良久,久到陶陶以为他不会说了,却忽听他道:“年上二哥在府里摆酒,邀我们兄弟前去凑热闹,你姐那几日着了风寒正病着,本不用跟去伺候,却赶上那日天冷,不知听谁说我忘了带平日那个用惯了的手炉,想是觉得身子好了些,生怕别人不底细,便自己跑了一趟。”说着顿了顿:“不想就如此巧,正遇上我大哥吃醉了酒,见秋岚姿色出众,不由分说拖到了花园内的石头洞子里……等我得了信儿赶到的时候,满地的血,秋岚已碰死在石头上,当时父皇也在二哥府上,下了口谕不许有人提起此事,故此,便你姐得急病没了。”
陶陶愣愣看着他,原来陶大妮竟是这么死的,因大皇子喝醉了□□未遂,逼死了良家妇女,这样的丑事自然不能传出去,若传出去置皇家体面于何处,而陶大妮不过一个下人罢了,死就死了,没人会追究,也不敢追究,若不是晋王还有些良知,念着陶大妮伺候他的情分,只怕都没人记得陶大妮是谁。
即便没人敢提,知道的人却不少,就连姚子萱这样一个国公府的千金都知道,更何况别人了,只是别人没有姚子萱这么傻,会当着自己的面儿说出来罢了。
忽想起姚子萱说陶大妮就是自己的例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晋王急忙拉着她的手:“怎么手这样冷,敢是病了不成?”说着又抬手想摸摸她的脸。
陶陶却扭头避开,自己的手也缩了回来,咬了咬嘴唇:“我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做了什么?你既念着我姐的情分,为何能如此无动于衷?”
晋王身子略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秋岚,让她造此横祸,你若因此怨我,我并无二话可辩驳。”
陶陶低下头心里说不出是憋闷还是难过,原来陶大妮竟是这么死的,即便自己跟陶大妮并不是真的姐妹,却也忍不住为她悲惨的命运难过,这就是这个世界最丑恶的一面,这就是权贵,他们可以轻易就夺走一个人最为宝贵的生命,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陶陶相信那个大皇子如今肯定还过得无比滋润,有皇子的头衔罩着,他可以干尽所有丧尽天良的事,而不受到惩罚,这就是掌权者的特权。
自己也是命如草芥的老百姓,会不会有一天也跟陶大妮一样死于非命,越想越有些害怕,看着眼前的男人也有些怕。
夜里陶陶做了个噩梦,梦里都是血,一个女人躺在血泊里,浑身赤,裸,眼睛睁的老大,血顺着额头留在脸上,狰狞非常,陶陶啊一声惊醒过来,瞧见床边儿的男人,立马就坐了起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飞快缩到床角,拥着被子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晋王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站起来走了。
小雀儿忙搅了温帕子来,帮她擦了身上的热汗,又拿了一套干净的中衣伺候着换了,扶着她躺下方小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的吗,莫不是因为姚府的事儿恼了爷,这就是姑娘的不是了,算起来,姚府可是爷的外家,那位子萱小姐是爷的表妹,爷可是一点儿都没偏着那边儿,就是奴婢也没受罚,反而赏了奴婢,说奴婢护主有功,姑娘怎么跟爷别扭上了。”
陶陶倒没想到小雀儿还得了赏,忍不住问:“赏了你什么?”
小雀儿下意识捂住腰里的荷包:“没,没赏什么?”
陶陶一见她这样儿更好奇了,伸出手:“拿来给我瞧瞧,放心,我不要你的。”
小雀儿这才万分不愿的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金瓜子来,放在陶陶手上,眼珠子却一错不错的盯着陶陶的手,生怕自己一眨眼,金瓜子就没了,嘴里还唠叨着:“我家如今住的那个院子是赁了人家的,终究不是长事儿,这两年我在家里白吃饭,都靠着两个哥哥养着,如今我也大了,总得帮着家里些,若是明年能把我家那个院子买下来,我娘住着也安生。”
陶陶把手里的金瓜子还给她:“你倒是个孝顺闺女。”
小雀儿:“我算什么孝顺啊,比我大哥二哥差远了。”
陶陶想起小安子哥俩儿点点头:“有个娘让你们孝顺着真好。”
小雀儿:“姑娘莫不是想姑娘的娘亲了吧。”
陶陶点点头。
小雀儿:“姑娘的爹娘虽去的早,却在天上看顾着姑娘呢,再说,还有爷疼姑娘,刚听说姑娘睡得不安稳,特意过来瞧姑娘,不想姑娘却闹起了别扭。”
陶陶心说这哪儿是别扭,一想到陶大妮的下场,自己便有些不寒而栗,只是这会儿跟小雀儿说了会儿话,倒好了许多,与其害怕不如早些把铺子开起来,到时候就说铺子里头忙,不回府里住了,想来他也不好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