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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殊起初的确是被赵大人吓到了,一如当年他毒入肺腑,以为自己时日无多时,赵大人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可他吓得躲起之后,又会时常想念赵大人,舍不得他,直到赵大人所不知道的,他舅舅突然带了不知哪里得来解药来,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毒性,却也告诉他必须回到昆仑山去,在圣殿请求几位师叔相救。
可那一去毕竟不知归期。
就在一时间,他就想明白了,他的确是舍不得赵大人的,还带着隐晦的喜爱,只是自己一直未曾察觉。
起初他年少懵懂,接着被季清歌的才能所折服,后来被家仇蒙蔽心神,一直没有注意过身边的赵大人。
但他也明白,赵大人一直以来,在他心里都是最特殊的,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
所以他不想让赵大人失望,不,应该是绝望,赵大人因为他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他所亏欠赵大人的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在离开之前,他让顾颐帮他准备了婚服,他想留给赵大人一个念想。
而后的离开,他其实吩咐过顾颐,倘若赵大人没问起他,那便别提他了。倘若赵大人还是那么死心眼,那便告诉他,自己会回来找他的,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有几分希望。
也没有人知道,为了活命,他经受了多少痛苦,只为求那一线生机。
在他昏迷的那三年里,他唯一记挂着的就是赵大人,凭着这份坚持,他侥幸活了下来,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下山,去给他的赵大人负责。
说好的答应了跟他完婚,就一定会做到的。
可惜和他预料的破镜重圆不大一样,虽然他脸皮不算薄,可是赵大人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也喜欢他,甚至以为自己只是为了报恩,这可怎么行?黎清殊只得慢慢的用事实证明给他看,日渐安抚,毕竟之前自己也是劣迹斑斑。
黎清殊坚信自己一定能用心感化赵大人的,可是就在他和赵大人的隔阂都要消失殆尽之时,突然冒出来许多事情,让赵大人好不容易踏出的那一步,又缩了回去。
几乎是前功尽弃。
可没想到还是有转机的,黎清殊坐在庭院的藤萝架下,抱着手中的列女传笑个不停,从前天赵大人说那话之后,他这两天心情一直很好,自己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傻乐。
至于为什么是列女传,是因为他私藏的书被赵大人拿走了,次日就给他拿了列女传过来……
这两日赵大人都很忙,每天也就上山待两个时辰,天黑前又走了,黎清殊忍不住叹了口气,身后响起了一声轻咳,竟是凌萧然与赵大人一同进来了。
这二人,竟是有说有笑!应当去除后面的笑字,黎清殊见他们二人似乎还聊得挺好,有些惊讶,放下书站起来,忐忑道:“淮景,舅舅,你们怎么都来了,这么巧……”
现下才是辰时,赵大人理应在衙门才是,却上了山看他,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常服。
闻言,赵大人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领,轻声责怪道:“今日虽说没有下雨,可山中甚是寒凉,你怎么不多穿些。”
黎清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而看向凌萧然,有些心虚的问:“舅舅,你怎么和淮景一块来了。”
凌萧然倒是没有察觉黎清殊话里的意思,他道:“赵大人带了影卫来保护你。”
赵阁老速度还真快。黎清殊心想道,却有些不放心,道:“你让人来保护我,那你怎么办?”
赵大人倒是扬起下巴笑道:“他们还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好好的就行。”
说话间带着他惯常的骄傲,闻言黎清殊却红着脸颊低下了头,甚是羞赧。他的赵大人终于知道怜惜他了,可他还没适应,反倒自己总是闹了红脸。
凌萧然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之间含情脉脉的暧昧气氛,淡淡说道:“赵大人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吧,这里就不麻烦你了。”
赵大人特意上山,便是带着自家的影卫来保护黎清殊的,但有怕和凌萧然起冲突,这才来与他打了个招呼。听到凌萧然的赶客之意,赵大人也便只能离开了,只是还不放心地叮嘱黎清殊,道:“有什么异常,你就喊一声,他们会出现保护你的,知道了吗?”
黎清殊点点头,看了看边上的凌萧然,欲言又止,凌萧然不由得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还道是黎清殊有什么私房话要和赵大人说,凌萧然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退避一下,黎清殊却是可怜兮兮的哀求他:“舅舅,我想下山……”
“不行。”凌萧然二话不说便果断拒绝了。
山上尚且如此,谁能保证山下会更安全些?
可黎清殊就是拉着赵大人的袖子,转而又求赵大人:“我在山上闷了快半个月了,过两日中秋,我相信下山玩玩都不行吗?”
这时候赵大人宠着他,自然也会答应他的请求,只是凌萧然那里始终有些麻烦。赵大人为难的看向凌萧然:“凌先生,您怎么看?”
黎清殊现在嫁了人,连他这个舅舅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凌萧然还能怎么办,只别开脸说道:“随你吧,天黑前必须回来喝药。”
“谢谢舅舅!”
黎清殊欣喜叫道,转而又拉着赵大人兴冲冲地要走,“走吧,快下山!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果然身后的凌萧然身体一僵,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郁卒感。出了道观后,赵大人于心不安,低声训道:“你舅舅面前,说话就不能给他点面子吗?”
黎清殊撇嘴回道:“给了他面子他才要得寸进尺呢!你都不知道他小时候怎么对我的,我就是从小被他揍大的!”
赵大人:“……”
惊讶之余还有些心疼,更掺杂着一丝丝恍悟,难怪黎清殊在他面前总是这么欠揍,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被闷了快半个月的黎清殊,一下山就好像被放出牢笼的小鸟,在街上到处乱跑,只可惜赵大人没空陪他了,赵大人让人先送他回家,说道:“我得先去查案了,你先回家吧。”
黎清殊自然不肯,说道:“你一个府衙的大老爷,干嘛亲自去查案!手下那些人都是摆设用的吗?”
边上来催促赵大人的摆设之一刘师爷欲哭无泪道:“夫人,您还不知道呢吧,上次那个道观的案子现在还没破,死者的娘天天在衙门口哭着闹着,还跑到了大人你们家门口,非要赵大人给她一个公道,这可不就是……”
可不就是撒泼吗?黎清殊撇了撇嘴,却拉了赵大人的袖子,颇有些兴趣的说道:“既然这样,那我陪你一起去?”
公然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虽然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可是赵大人却是因为久违的感觉而多看了几眼,导致黎清殊也觉得不对劲,慢慢的松了手,低声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见状,赵大人心情极好的嗯了一声,竟首次在众人面前,大大方方地牵起了黎清殊的手,握在掌心,“走吧。”
看得旁人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见到了半个月前黎清殊被赵大人赶出家门的路人,赵家的这两个主人,居然又在一起了?
黎清殊低着头,耳尖泛起了微红。赵大人总算体会到了以往每次黎清殊逗他时的那种恶趣味,低着头凑过去说道:“原来你也会害羞啊……”
与从前一模一样的境况,会害羞的人却变成了黎清殊。
闻言黎清殊瞪他一眼,心说从前赵大人害羞,他主动一点那也没什么,可是赵大人突然间比他还主动了,他便觉得自己不好意思了,便胡诌道:“你看那些人的眼神,是不是写着赵家的那个下堂夫又不要脸的回来了?”
赵大人:“……”
而后是一阵捧腹,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下堂夫哈哈哈……”
黎清殊也跟着笑了起来,也比刚才自然多了,嘴角扬起弧度,有些刻薄的说道:“赵大人,你这算不算吃了回头草啊?传出去可要被旁人笑话的。”
赵大人身形一顿,看着他面上无所畏惧,说道:“我还没吃呢,管他旁人怎么看?”
这回轮到黎清殊哑然了,他怎么感觉这个话题有点不对呢?
道观古井那具尸体已然验了尸,按照胸膛的刀刺入的弧度,的确是他杀。只是一直查不出凶手,尽管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黎清殊也是知道了道观出了事,衙门的人定会上山,这才有了在院中弹琴吸引外人进来查看这么一出。按照常理,一个死了人的道观里,人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竟然有人在弹琴,应当是最格格不入,最值得怀疑的人。
于是黎清殊也对这个案子上了心,问了赵大人此案的详细。
死者住在苏州曾经也是很有名的陶家,乃是陶家的上门女婿,也是附近这一带很有声誉的教书先生。
童庚此人,有些才学,家境清贫,幼年丧父,由母亲一人拉扯大的穷书生一个。却不知哪里走了狗屎运,得陶家大小姐陶芸青睐,且陶家老爷不弃,许他入赘陶家,还让他将母亲接入府中养老,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可不过一年,童庚上京科考之时,陶家老爷骤然去世,童庚也是落第而归。陶家没有儿子,只两个女儿,陶家老爷的突然去世,同时还留下了一大笔债务。将那债务还清后,陶家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大宅子,良田铺子都卖出去了。
那一年流年不利,就连童庚的妻子陶芸也突然失足落水而没了,陶家只剩下了一个十来岁的二小姐。陶家落魄,本来也与童庚没什么关系了,他尽可带着娘亲一走了之,可却还是留了下来,代替陶家父女照顾他们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小姨子陶菀。
这一照顾就是三年,如今陶菀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着三年里也与童庚互生情愫,自愿代替姐姐照顾童庚,当他的续弦。可就在他们商议成亲吉日之时,童庚便突然消失,三日后,被发现死在了道观的古井里。
黎清殊听完,还觉得有些可惜:“此人听起来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赵大人不置与否,只说道:“是不是,得查清楚了才知道,若真的是有情有义之人,枉死了那才叫可惜,可若不是……先是姐姐后是妹妹,他的事迹倒是和那话本里隐藏最深,被冤魂索命的伪君子负心人挺相似的。”
黎清殊再度哑然,他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夸了童庚,所以赵大人说话才这么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