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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居殿。
陆离在殿中坐着,面前的桌案上堆了几大摞奏折,看得他直皱眉头。
段然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嘿嘿”地笑了两声:“听说,你找我?”
陆离合上奏折,抬起了头:“这么多天没进宫,查出什么来了?”
段然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语气立刻轻松起来:“我说,你不要颠倒黑白好不好?哪是我自己不肯进宫?分明是你把我的腰牌收走了,我进不了宫才对!”
“回答朕的问题!”陆离横了他一眼。
段然呲了呲牙,笑嘻嘻地道:“岭南那边的捷报传回来了。不出所料,暴乱很快就平了。问题是,有两个郡据说是不服教化、不知悔改,最后全郡百姓被铁甲军屠戮殆尽——岭南虽说地处荒僻,却有奇珍异宝无数,这一次老狐狸的口袋里怕是又添了不少好东西,咱们要不要想法子讹他一点出来?”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岭南的事。”陆离冷冷地道。
段然呆了一呆,瞪大了眼睛:“不是吧?我说长离,你如今可是皇帝耶,岭南暴乱那么大的事你都不关心?两郡百姓被老狐狸的手下给杀了个干干净净你都不生气?老狐狸有可能拿着搜刮来的金银财宝招兵买马颠覆你的江山,你也不害怕?你让我盯着老狐狸,却又不问岭南的事,难不成你想问问老狐狸今晚吃的什么菜、喝的什么酒、在哪个小妾的屋里睡的觉?”
陆离攥紧了案头的纸镇,沉声道:“不要考验朕的耐心。”
段然讨了个没趣,又有些不甘心,便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拉长了声音:“哦——我明白了,你想问老狐狸的那个小女儿是不是?我已经打听过了:苏家五小姐青鸾,年方及笄,聪慧娴静,知书达礼,没有隐疾!你准备什么时候接她进宫……”
话未说完,一柄纸扇已经飞到了他的脑袋上。
陆离阴沉着脸,拍案道:“你若是不想要那颗脑袋,朕可以帮你摘下来!”
段然缩了缩脖子,垂首不语。
陆离黑着脸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再开口,只得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朕问的是阿鸢的事!赶紧原原本本地给朕说清楚,若有半点不实,朕要了你的小命!”
“阿鸢,阿鸢……”段然咧开嘴笑了笑。
眼角瞥见陆离的脸色,他忙把嘴边的俏皮话咽了下去,正色道:“进宫之前的那几个月,太后……四小姐并不在将军府后院。”
陆离坐直了身子。
段然注意到他的反应,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你一定猜不到她在哪儿——从接到圣旨之后的第三天起,一直到进宫的前一天,这位苏四小姐、当时即将进宫的皇后娘娘,一直被她的父亲锁在柴房!为了怕她逃跑,老狐狸甚至连饭都不给她吃饱,每餐只有半碗清粥充饥……”
“你说什么?!”陆离霍然站了起来。
段然打住了话头,抬起头来看着他:“不是吧?年纪轻轻的,你居然已经开始耳聋了?”
陆离紧紧地攥住一枚纸镇,竭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双手却仍是止不住地发颤。
他的胸口忽然闷痛得厉害,看着段然的那个笑容便觉得格外刺眼。
耳聋?
岂止耳聋而已,他只怕还眼盲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短短数月,那个女人已经清瘦委顿得不成样子,哪里还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她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的,却从来不肯深思。他只是在怪她、恨她、折磨她……
陆离闭目许久,黯然地坐了回去,哑声追问:“她父亲为什么要锁她、为什么怕她逃跑?她不是……很想进宫吗?”
段然摊了摊手:“这就不知道了!你若是感兴趣,不会自己去问她?”
陆离无言以对。
段然极少见他这样,心里觉得这是个挖苦打击他的好机会。但不知怎的,看到陆离此时的神情,他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
静默许久,陆离缓缓地抬起头来:“说点别的吧。”
段然咧嘴一笑,兴致勃勃地道:“好哇,我这里新奇有趣的见闻多着呢!你想听什么?天香楼新来的姑娘?新月戏班刚刚唱红的花旦?大司马府上刚买的舞姬?”
“算了。”陆离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
段然见状,又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贼笑:“我刚刚提到的这几位,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你一个都不感兴趣?我说——你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滚!”陆离气得拍了桌子。
段然却不肯滚。
他就地坐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件小东西来把玩着,自得其乐。
陆离皱眉看了他一眼,目光立刻被他手中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略一迟疑之后,他起身走了过去,将那东西抢了过来:“这是什么?” 段然摊了摊手:“不知道。我从苏家后院里某间闺房的地上捡的。”
陆离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胸口,生怕那颗不住抽痛的心脏从喉咙里冲出来。
其实,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件东西——那是一枚即将完工的同心方胜。
他记得,在先帝立后圣旨传到将军府的前一天,他是见过那个女人的。
那天他带她去逛街市,看见卖丝线的小贩在招揽生意,便假装无意地提了一句,说自己玉佩上的络子旧了。
那个傻女人兴致勃勃地买了一大堆丝线回去,说是要结一条最好看的络子送给他。
她一向不擅长这些东西的。
相识数年,她只送过他一只做工极其粗糙的荷包,还大言不惭地说是什么杰作。
这枚同心方胜也远远称不上精致。许多结点的位置凹凸不平,显然是编织时用力不均的缘故;绳结端起的位置有明显的汗渍,丝线已经很脏了,也不知那个傻姑娘结了又拆、拆了又结,到底重复过多少遍……
陆离盯着那件小玩意儿,看得眼眶发酸。
同心方胜。
同心。
他不敢想象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做这件东西的,他也无从想象这件显然倾注了心血的作品,为何会在即将完工的时候,被毫不怜惜地丢到了地上。
他害怕,怕答案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天色已晚,到了掌灯时分了。
陆离将那枚半成品攥在手里,抬起头来。
段然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似乎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陆离没有心情计较这些。
他沉默地站了许久,忽然转身迈步走出门外。
小路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见陆离,忙垂下了头:“皇上,落霞姑娘来了。”
陆离略一迟疑,又回到了殿内:“叫她进来吧。”
落霞走了进来。坐在地上的段然立刻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哟,落霞姐姐,好久不见了!”
落霞白了他一眼,躬身向陆离禀道:“今日太后还是没进什么饮食,只晚膳时喝了大半碗粥,吃了几口清淡的小菜——摆饭的时候发了一阵脾气,连疏星淡月两个都挨了没脸,说是以后不许再摆油腻的东西了,不想吃。先前使性子把奴才们都撵了出去,最后还是小王爷进去哄了一阵才好的。”
“这几天……她一直不肯好好吃饭?”陆离拧紧了眉头。
落霞回了声“是”,又接着道:“下午程太妃来过,单独陪了太后好一阵子。奴才们只听见太后喊程太妃作‘程姑姑’,还说宫里都是坏人要害她,旁的话就没有听到了。” 陆离黯然地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落霞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说!”陆离冷声命令。
落霞迟疑许久,小心地补充道:“摆晚膳的时候,太后拍了几下胸口,脸上神情好像很痛苦——昨日午间也是这样。”
陆离脸色微变:“没问她?”
落霞面露难色:“问了。可是太后说没事,再问多了就生气,说我们咒她生病。疏星淡月两个人很提防我们,平时都起卧都不太让我们近前,所以暂时没有察觉到旁的异常之处。”
陆离握拳敲了敲眉心,叹道:“以后多加留心些,尤其是饭前和早起的时候……平时多顺着她,不许顶撞。”
落霞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段然“噌”地一下子蹿到了陆离的面前:“心口烦恶、怕见油腻、喜怒无常?听上去好像不太妙——长离,你箭法挺准的啊!”
“滚!”陆离烦躁地挥出一拳,砸在了那个家伙的胸口上。
段然疼得咧了咧嘴,随后又不怕死地凑了过来:“这是喜事啊!你揍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没影的事,别乱说!”陆离的脸色十分难看。
段然盘腿往桌上一坐,笑道:“有影没影,叫个太医看看不就知道了?虽说袁老头子死了,可是太医院的良医还有许多,派谁去不行?”
陆离沉着脸,没接他的话茬。
段然忽地愣住了:“话说,袁老头死得那么突然,该不会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被灭口了吧?你干的?”
陆离依然沉默不语。
段然知道这多半就算是默认了,不禁咋舌:“这么说,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了不得,了不得!陆离,你好本事啊!”
陆离闭目沉默许久,沉声问:“我记得,你好像学过几天医术?陪我去趟芳华宫!”
“现……现在?大晚上的,不合适吧?”段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芳华宫主殿,灯火通明。
陆离正要迈步进门,忽听里面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便是一阵闹嚷嚷的哭声,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
陆离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怎么回事?”
殿内一地狼藉,笔墨纸砚散落满地。陆钧诺跪在地上哭,苏轻鸢坐在椅子上哭,淡月疏星和几个小宫女在旁乱成一团,不知道先哄哪一个的好。
看见陆离进来,殿中众人齐齐愣了一下。
苏轻鸢立时破涕为笑,跳起来一头撞进了陆离的怀里:“你终于肯来陪我了!我正在想你,你也想我对不对?”
陆离尴尬地把她向外推了推,苏轻鸢反而抱得更紧了:“我知道你想我,你不要害羞……”
“别闹。段然来了。”陆离紧紧地攥住她的两只手,生怕她做出更加骇人的事来。
苏轻鸢呆了一呆,抬头看向陆离的身后。
段然呲着牙向她笑了一笑:“微臣段然,参见太后娘娘!”
苏轻鸢立时敛了笑容,嘟起了嘴:“你来干什么?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太后,您什么时候喜欢过我?”段然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硬着头皮追问。
苏轻鸢忿忿道:“你上次还打我呢!害得我撞到屏风上,头都痛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你信不信我灭你九族!”
段然夸张地缩了缩脖子,表示惹不起。
苏轻鸢挣脱了陆离的手,跳到段然面前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我说要灭你九族,你为什么不求饶?我生气了,你也不知道哄哄我!还吹大气说自己游戏花丛呢,你都不会哄女孩子,怎么游戏花丛?”
段然求救地看着陆离,摊开双手证明自己无辜。
陆离阴沉着脸走过来,抓住了苏轻鸢的一只手腕:“放开他。”
苏轻鸢狠狠地甩了甩手,试图挣脱他的钳制:“我不!你自己不陪我,还不许旁人陪我?你怎么那么坏!”
段然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儿危险。
温香软玉在怀,他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这局面若是再持续下去,怕要坏事!
“皇上,你得救我啊!”段大公子扯着嗓子哀嚎起来。
陆离的脸色早已黑透了。
偏偏苏轻鸢这会儿执拗得很,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无奈之下,陆离只得咬牙道:“放开他,我陪你。”
“真的?”苏轻鸢立刻飞回了他的怀里,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段然拍拍被揉乱了的衣服,心里有些失落。
陆离硬着头皮将苏轻鸢抱回软榻上放下,后者却固执地抱着他的腰,说什么也不肯好好坐着。
无奈之下,陆离只得忽略掉这个尴尬的姿势,抬头问疏星道:“刚才是怎么回事?钧儿怎么跪着?”
没等疏星开口,苏轻鸢又扁了扁嘴,“吧嗒吧嗒”地掉下眼泪来:“我不喜欢钧儿了,你把他撵走吧!”
“钧儿会乖的,母后不要赶钧儿走——”陆钧诺张大了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陆离听着陆钧诺震耳欲聋的嚎啕,再看看怀中哭得直打嗝的苏轻鸢,一时有些头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轻鸢扯过他的袖子擦了擦泪,一边愤怒地捶打着他的大腿,一边哽咽道:“钧儿笨死了!连猜字谜的游戏都不会玩!我让了他一晚上了,他连一个字都猜不出来!想当年我长姐可是闻名京城的才女,怎么会生出个这么笨的儿子来?丢死人了!我若是把他养大了,旁人会以为他是我的儿子,那我多丢人啊!我不想要他了!你把他送给那个讨厌的沈太妃做儿子好了!”
段然一个没忍住,在旁边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苏轻鸢抬起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陆钧诺跪着爬到苏轻鸢的脚边,扯着她的衣角大哭道:“钧儿会学的,母后不能不要钧儿,钧儿只有母后了……”
“走开!不要你了!笨蛋!”苏轻鸢夺回自己的衣角,怒气冲冲地嚷道。
陆离总算是听明白了。
“钧儿既然不会猜字谜,你找他玩别的就是了,何必生气?”他试探着劝道。
苏轻鸢怒气未消:“我才不要!他那么笨,别的游戏也一样学不会!昨儿朱嬷嬷教他跳格子,他学了一天都没学明白!”
她的态度似乎很坚决,淡月疏星几个人在旁劝了许久,她仍是不依不饶。
陆钧诺意识到自己处境堪忧,哭得更厉害了。
陆离被吵得头昏脑胀,一时竟然束手无策。
还是段然在旁劝道:“事情既然是因为猜字谜而起,就罚小王爷多认几个字好了!太后娘娘,王爷还小,您就宽限他几个月的时间,让他认几个字,回头再跟您玩可好?”
苏轻鸢拧紧了眉头:“他不认字?那么笨?”
段然擦汗道:“不是笨,小王爷才五岁,还没开蒙呢!”
苏轻鸢想了一想,又愤怒地在陆离的腿上捶了一拳:“可是我听父亲说,长姐五岁的时候已经能背一百多首诗了!可见这小子还是笨!他多半不是长姐亲生的,我不要他了!”
段然摊了摊手,向陆离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陆离叹了口气:“钧儿还小,你对他太过苛责了!这样吧,明日我叫人在朝中挑一位饱学之士来教钧儿读书认字,你暂且留下他,可好?”
苏轻鸢眨了眨眼睛:“饱学之士?”
陆离认真地点点头。
苏轻鸢立时跳了起来,把头摇得像羊癫疯一样:“不行不行,那绝对不行!你朝中的饱学之士胡子都那么长……钧儿跟他们学,岂不也成了长胡子的老头子?”
看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陆离有点儿哭笑不得。
段然在旁笑道:“我就说嘛,太后娘娘是必定不喜欢老头子的!定国公府的程世子青年才俊,名冠京城,不如就叫他来教导小王爷,如何?”
陆离沉下脸来,攥紧了苏轻鸢的手腕:“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苏轻鸢吃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淡月在旁边气得直跺脚:“皇上是不是太不讲理了?程世子的名字是段公子提起来的,您又拿我家小姐出什么气?”
陆离缓缓地放松了手腕,向段然剜了一眼。
段然摊摊双手,表示无辜。
陆离咬牙道:“不必劳烦程世子了,我看你就很好。从明日起,你就在御书房西侧那两间屋子里开堂讲学,给钧儿开蒙认字吧!”
“我?不要吧……”段然立刻垮下了脸。
疏星皱了皱眉头,迟疑道:“段公子应该不是读书人家的子弟吧?”
陆离低头看了苏轻鸢一眼,冷声道:“段然肚子里虽然没多少墨水,教一个五岁小儿认字还是可以胜任的。怎么,母后不满意?”
苏轻鸢不知何时已住了哭,悄悄地把手指探进了陆离的衣服里面,在他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他的名字。
陆离忽然绷紧了身子。
苏轻鸢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算什么?”陆离抓住她的手,哑声问。
苏轻鸢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低声笑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那小家伙在我跟前太碍事,我若不把他送走,哪有工夫陪你啊?陆离,我真的已经非常非常想你了,你知不知道?”
“你这句话,是真心的?”陆离盯着她的眼睛,紧张地问。
苏轻鸢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双目迷离地看着他:“你摸摸看,我是不是真心的?”
“别闹,有外人在!”陆离有些狼狈地缩回了手。
苏轻鸢撇嘴道:“那就赶他们走嘛!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走了,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我的床上!”
陆离下意识地搂紧了她的身子。
苏轻鸢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张口含住了他腰带上的玉扣。
陆离绷紧了身子,忍了许久才哑声道:“阿鸢,你病了,要早些睡觉,知不知道?”
“好啊,你陪我!”苏轻鸢抬起头来,把自己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陆离抱着她转到屏后,掀开纱帐将她放了进去。
段然发了一阵子呆,忽然蹲下身来,抱起陆钧诺便往外面跑。
“给我回来!”陆离在里面沉声怒吼。
段然顿住脚步,脸色有些尴尬:“这……这种事儿,不适合旁观吧?何况还有小孩子呢……”
“朕叫你滚回来!”陆离已经没了耐心。
段然只好把陆钧诺交给疏星带出去,慢吞吞地蹭进了内殿。
只见苏轻鸢闭着眼睛躺在床中,陆离在床沿上坐着,抓着她的手。
段然叹了口气,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将手指搭在了苏轻鸢的手腕上。
“你干什么!”苏轻鸢立时从床上弹了起来,发出一声尖叫。
她试图缩回手腕,陆离却早有防备,将她的手攥得很紧。
苏轻鸢脸色大变,不顾一切地哭叫挣扎起来。
“别动,段然不会害你!”陆离试图安抚她。
苏轻鸢一头撞向他胸前,嘶声大哭:“你骗我好好睡觉,却叫旁人来欺负我!陆离,你不是人!”
段然缩回了手,一脸惊恐:“我说皇上,您能让她小点声吗?你听听她喊的是什么?微臣这颗脑袋还想要的呀!”
“办你的正事,少废话!”陆离黑着脸怒斥。
“哦。”段然认怂。
苏轻鸢最终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伏在枕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离看着段然:“怎么样?”
苏轻鸢忽然坐了起来,抓过陆离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
陆离咬牙忍着,没有动。
段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陆离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胸口,眼圈霎时红了。
许久之后,苏轻鸢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段然:“你们,要害我?”
陆离微微一颤,低下头来:“阿鸢,没有人要害你。”
“分明是你们要害我!你们偷偷打眼色,我看见了!”苏轻鸢大哭。
陆离向段然摆了摆手,沉默地回身抱住了苏轻鸢。
段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声地退了出去。
苏轻鸢狠命地在陆离的身上抓扯着,哭得声嘶力竭:“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欺负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却只会害我——你们想干什么?又找到了新的罪名好让我死吗?你要想杀我,什么毒酒白绫我都见过,用不着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诡手段!”
“阿鸢,我不会害你。段然是来给你看病的,你不要害怕……”陆离哑声劝慰。
苏轻鸢显然被吓坏了,哭得浑身发颤。
陆离知道不应该让她哭,可是他的心里乱成一团,翻来覆去只会说“我不会害你”,再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她。
苏轻鸢咬住他的衣领,嘶声哭了许久,忽然用力推开他,伏在床边连吐了几口酸水。
“阿鸢……”陆离在旁扶着她,手足无措。
苏轻鸢猛然甩开他的手:“你滚!我不想见你了!你不用再来了!”
陆离试图安抚她,却只能让她哭得更厉害。
最后,苏轻鸢已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脸都憋得发青了。
陆离一筹莫展,只能选择离开,换了疏星淡月二人来劝她。
这一招果然有些效用,苏轻鸢稍稍安静了几分。
陆离站在廊下,心里一阵一阵地揪痛着。
殿内,断断续续地传来苏轻鸢的控诉。
她在向两个丫头告状,说陆离欺负她,骗她好好睡觉,却让段然来捏她的手腕。
她疑心他要杀她。
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里面的哭声才渐渐地停了。
陆离抓住廊下的栏杆,攥得双手骨节生疼。
她越是懵懂无知,他的心里越难受。
那个女人原本便有些迷迷糊糊的,此番生病之后更几乎成了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有些事情,她应该是不懂的吧?
他害得她遭受了那么多痛苦,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的苦恼和麻烦。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在为他的“欺骗”、为段然的“唐突”而生气。说不定到了明天,她又可以忘掉此刻的烦恼,笑嘻嘻地扑过来缠着他了。
可是他,还敢面对她吗?
再过几个月,更大的麻烦会降临到她的面前,那时他又该如何收拾局面?
夜色已深了,陆离还在廊下站着。怀中那枚尚未完工的同心方胜似乎着了火,烫得他胸口发疼。
疏星淡月二人从殿中出来,看见陆离在门口站着,一时倒有些无措。
陆离哑声问:“睡了吗?”
淡月“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疏星叹了一口气:“刚刚睡下。太后近来一直浅眠,若是被吵醒了必然会大闹的——奴婢们送皇上出去吧。”
“不必,你们守着她便好。”陆离黯然转身,走下了台阶。
他今日出来原是没有带人的,段然早已出宫去了,连个灯笼也没给他留下。
陆离只得独身一人摸黑往外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有些艰难。
这时,前方却有一点灯光缓缓向这边移动了过来。
陆离心神不属,直到灯光近在咫尺,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躲一躲的。
提灯的人,却是今日刚刚搬过来的太妃沈素馨。
陆离定了定神,平静地站定了脚步:“沈母妃。”
沈素馨露出惊讶的神色:“皇上?这……这个时辰,您怎么会在这里?”
“母妃不是也没有安歇吗?”陆离沉声反问。
沈素馨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听见主殿那边有哭声,就出来看看——是太后娘娘凤体欠安么?”
陆离淡淡道:“一点小事而已。此刻母后已经歇下了,太妃也请回吧。”
沈素馨微笑着应了声“是”,侧身让到了路旁。
陆离正要走过去,沈素馨却又忽然叫住了他:“夜色已深,皇上孤身一人出现在芳华宫,似乎于礼不合吧?太后娘娘虽是嫡母,毕竟年纪尚轻,瓜田李下,皇上便不怕人言可畏?”
陆离回过头来,冷笑着:“多谢母妃提醒。母妃自己亦不过双十年华,同样也该谨言慎行才是。”
沈素馨仰起头来,笑意盈盈:“不一样的。我不过是个妾侍,是去是留都不会有太多人留心;不像太后娘娘是天下之母,一行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话虽如此,毕竟宫规森严,母妃还是谨慎些为上。”陆离心中烦躁,语气也难免有些不耐。
沈素馨的笑脸微微一僵,随后恢复如常:“听说本朝太祖爷娶过一位山戎公主,如今皇室血脉便是由那位公主传下来的,不知是也不是?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翻阅闲书,得知山戎人有一项习俗颇为奇特,不知皇上是否有所耳闻?”
陆离拧紧眉头,冷声道:“山戎公主既已嫁入南越,便要遵从南越习俗,何况如今已过去了几百年,什么山戎习俗,朕并无兴趣知道。”
说罢,他冷然转身,迈步离开。
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轻笑:“若是当真没有兴趣,又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