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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下了一场秋雨,早起便觉得秋意更浓了几分。
苏轻鸢拥着被子靠在床上,看着丫头们进进出出地忙碌。
“忙什么呢?”她觉得有趣。
落霞停了下来,笑道:“娘娘忘了,再过两日就到重阳节了!今年虽然不设宴乐,菊花酒和重阳糕却总要吃一些的。到时候宗室女眷和有品级的命妇要进宫来向娘娘请安,咱们宫里总该布置一下才好!”
“重阳节么?我已经过完了。”苏轻鸢懒懒地笑道。
落霞只当她又在说疯话,也不放在心上。
疏星从外面剪了几朵硕大的菊花过来插在瓶里,又问苏轻鸢要不要簪一朵。
苏轻鸢向瓶中瞥了一眼,淡淡道:“还是算了吧,不是黄的就是白的,弄得好像我已经死了似的!”
疏星讪笑着:“知道娘娘喜欢鲜亮的颜色,可是如今……身份毕竟不同了,何况又是在国丧期间。”
“我又没怪你什么,你反倒教训起我来了!”苏轻鸢笑骂道。
正说笑时,外头听见动静,说是皇上和淑妃娘娘来了。
苏轻鸢怔了一下。
疏星忙劝道:“淑妃娘娘刚进宫,算是新宠。皇上必定要多去她那里宿几晚,否则旁人岂不是要说闲话?皇上的心在谁那里,连我们都看得明白,娘娘就不要多心了!”
“我没多心,是你多言了。”苏轻鸢淡淡道。
疏星会心一笑,退了下去。
陆离一进门,便快步走到苏轻鸢的床前,掀开被角揽住了她的腰:“昨晚睡得可好?”
苏轻鸢推了推他的手,低头不语。
陆离靠着床头坐下,将苏轻鸢拥进怀里,右手习惯性地摩挲着她的小腹:“这里有没有不舒服?昨日那场惊吓着实不轻,虽然余慎一直说无碍,我心里却总有些七上八下的。”
“皇上放心就是,这小东西的命若不够硬,也不敢投胎到我肚子里了。”苏轻鸢冷冰冰地道。
陆离尴尬地缩回了手,明知故问:“还在生我的气?”
被二人忽略到现在的苏青鸾用帕子掩着口,眉眼弯弯地笑了:“怪道说男人都是有些呆气的,原来皇上竟也未能免俗!进来这一会儿了,难道您还没看出门道来?四姐姐不是在为昨日的事生气,而是恼您昨晚没过来陪着呢!”
“是吗?”陆离低头细看苏轻鸢的脸色。
苏青鸾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四姐姐,您可千万不要错怪皇上了。昨日出了那样的事,他不得不格外避嫌,哪里还能像从前一样随意往您这儿走动呢?昨晚皇上人虽然在延禧宫,心却一直在您这儿——对您腹中的龙种,皇上时时刻刻牵肠挂肚,闹得青鸾都有些吃醋了呢!”
苏轻鸢抬起头来,盯着妹妹那张温婉谦恭的笑脸,看了许久。
“四姐姐?”苏青鸾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苏轻鸢缓缓勾起唇角,笑了起来:“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还是妹妹最懂我。”
“阿鸢,我昨晚……”陆离有些尴尬。
苏轻鸢在他怀里蹭了蹭,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你不必解释,我都懂。长离,你我之间曾经出现过的种种波折,皆是因为心中不够坚定的缘故。我既然还愿意同你走下去,便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我这个人、我这颗心、我全部的爱和信任,尽数托付于你。从今之后,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对谁好、不管你如何待我,我都不会疑你半分。你不用怕我被歹人用计挑唆,我住在你的心里,岂会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阿鸢!”陆离轻叹一声,感动地将苏轻鸢的身子拥紧了。
片刻之后,他郑重地道:“从前种种,皆是我误了你。今后我待你也必定是全心信任,再无半分疑虑。我这个人、我这颗心,同样也完完整整地托付于你——不管是之前还是今后,阿鸢,我只有你一个女人。我的心很小,既然给了你,就没有办法分给旁人一丝一毫!”
苏轻鸢仰起头来看着他,眯着眼睛笑得一脸满足:“你只有我一个女人?这么说,我是捡到宝了!”
“捡到?”陆离语气危险地重复了一遍。
苏轻鸢“哈哈”一笑,调皮地反手在他腰上捏了两下:“好啦,我说错了嘛!是‘抢到’,成不成?”
苏青鸾在旁站了这许久,笑脸早已僵住,好一会儿才讪讪地道:“皇上和四姐姐这样情深,真令人羡慕。”
苏轻鸢仰起头往陆离的腮边啄了一下,轻笑道:“是啊,我也不敢相信我竟会有这样的幸运!想来,今生遇到陆离定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连我都羡慕我自己了!”
“可是,姐姐,你和皇上如今的身份……真的不怕将来再生风波吗?”苏青鸾一脸担忧。
陆离抓着苏轻鸢的双手,笑道:“有风波又如何?朕与阿鸢情比金坚,就算拼着这锦绣江山不要,也必定护她一世周全!”
苏青鸾抿了抿唇角,欲言又止。
苏轻鸢笑着推了推陆离的胸膛:“别在青鸾面前说这些,会教坏小孩子的!咱们两个的事难为世俗所容,青鸾一向又是最循规蹈矩的,这两天怕是已经把她给吓坏了!”
“那……那倒没有,青鸾只是有些歆羡……”苏青鸾低下头去,一双妙目水光盈盈,十分动人。
苏轻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此之前,我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我真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青鸾,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也会遇上一个人,你愿意为他生为他死,愿意为他抛弃你先前所有的信念……那时你或许就会真正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了。”
陆离勾起手指刮了刮苏轻鸢的鼻尖:“你对青鸾说这些做什么?到底是谁在教坏小孩子?”
“嘿嘿,我忘了嘛!你知道我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心事总要说出来才觉得痛快!”苏轻鸢娇憨地笑着,身子往被窝里蹭了蹭,发出一声低低的嘤咛。
“明知我最受不了这个,一大早你又来这套!”陆离哑声抱怨了一句,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耳珠。
苏青鸾脸色苍白,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垂着头默默地退了下去。
估摸着她走远了,苏轻鸢便从被窝里钻出来,翻身压在陆离的胸膛上,双手捧住他的脸,气势汹汹地问:“你想不想我?”
“想。”陆离老老实实地答道。
苏轻鸢眨眨眼睛:“什么时候想?昨晚想了没有?”
陆离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想了——每时每刻都在想。”
“想什么?哪里想?”苏轻鸢趴了下来,凑到他的耳边娇声追问。
“哪里想,你不知道?”陆离抓着她的手,放到某处。
苏轻鸢调皮地按了一下,眯起眼睛露出了小狐狸似的笑容:“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我要验货!”
说着,她的小手熟练地探了进去,隔着外袍将陆离腰间的汗巾解了下来。
“阿鸢!”陆离抓住了她的手,有些气急败坏。
“你心虚?”苏轻鸢支起身子,盯着他。
陆离叹了一口气:“我的心不虚,是你的身子虚。”
“你的身子不虚就可以啊!”苏轻鸢理直气壮地道。
她试图把手抽回来,陆离却紧紧地攥住,怎么也不肯放。
逼得急了,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你再闹,我要把你捆起来了!”
“新玩法?”苏轻鸢瞪大了眼睛。
陆离挫败,无奈地长叹了一声:“阿鸢……”
“我在!”苏轻鸢微笑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陆离哭笑不得:“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
“都是你教的啊!”苏轻鸢一点也不觉得羞赧。
面对陆离无奈的样子,她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而且,我以为你很喜欢我这样的!”
陆离被她坦然的目光盯得有些无措,许久才叹道:“确实喜欢,但……不是现在。阿鸢,为了咱们的孩子,你这几天先不要随便玩火,好不好?”
“不好。我很无聊!”苏轻鸢的手不得自由,只好低下头去,在陆离的胸口蹭啊蹭的。
陆离拿她没法子,只得生硬地转过话题:“如果实在太无聊,可以考虑玩一玩坏人——你今天对青鸾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应该不是吃醋那么简单吧?刚才她的脸都白了,你也不心疼!”
“不是有你替我心疼她了嘛!”苏轻鸢闷闷地道。
陆离笑出了声:“所以,真的只是吃醋?不是因为那封信的事?”
“你知道了?”苏轻鸢抬起了头。
陆离的脸色沉了下来:“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苏轻鸢意识到自己被他诈了一下,心里有些挫败,于是又缩回了被子里。
陆离隔着被子抱住她,低声问:“你如何知道是她?是有确凿证据,还是尚在猜测?”
“如果我说有证据,你会不会有些难过?”苏轻鸢认真地看着他。
陆离疑惑:“我为什么要难过?”
“她是你的淑妃啊!”苏轻鸢赏了他一记白眼。
陆离叹了口气:“先前她伪装得不错,我以为她当真只是个单纯无辜的小姑娘——你父亲几次三番施压逼我娶她,我想着咱们的孩子需要一个掩人耳目的母亲,也就答应了,没想到……幸好发现得不算太晚!”
“你好像并不觉得意外。”苏轻鸢皱眉。
陆离伸手捏了捏她腮边的小酒窝,叹道:“原本我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你父亲搞的鬼。是她自己昨晚暴露了野心,我才想到她身上去的。”
“野心?”苏轻鸢按下了被角。
陆离点点头:“她问我,如果她不是庶女,有没有可能成为我的皇后。”
苏轻鸢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陆离凑到近前,蹭着她的腮边笑道:“你不要多想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可能会纳几个有名无实的皇妃,但皇后是绝对不可能有的——我的皇后只能是你。”
苏轻鸢伸手挡住他的脸,闷声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是觉得,青鸾有些不对劲!她谨小慎微了那么多年,照理说不该忽然变得急躁冒进才对!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管她在想什么,”陆离咬牙道,“咱们今日的困境是她一手造成的,等我收拾了苏翊那只老狐狸,必定也不会饶了她!”
苏轻鸢攥紧了被角,没有接话。
陆离心头一紧,忙又拥住了她:“阿鸢,我实在不愿这样,只是你父亲野心勃勃……”
“你不用顾忌我,”苏轻鸢淡淡道,“虎兕相争必有一伤,我承受得住。毕竟我父亲在谋算你的时候,也并不曾考虑过我的心情。”
陆离闻言,无声地将她拥得更紧了几分。
苏轻鸢忽然转过头来:“你刚才说,我父亲向你施加压力,逼你纳青鸾为妃?”
陆离沉默着,点了点头。
苏轻鸢闷闷地想了一阵,忽然笑了:“我和你的事,父亲心知肚明。照理说你身边有我就够了,他大可不必连最后一个女儿也赔进来,除非……”
“除非苏青鸾进宫另有所图,而她要做的那件事,是不能交托给你的。”陆离咬牙道。
苏轻鸢想了一想,补充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大概已经决定放弃我了。”
“你还有我。”陆离怜惜地攥住了她的手。
苏轻鸢的心里,忽然又闪过了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她迟疑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皇上,小路子过来了。”疏星的声音在屏外禀道。
苏轻鸢愣了一下,坐起身来:“疏星!”
“娘娘有何吩咐?”疏星走了进来,低着头问。
苏轻鸢想了一想,笑道:“没事。你下去吧。”
疏星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小路子便冲进来急道:“皇上,段公子有急事求见!”
陆离皱了皱眉头:“急事?”
小路子低头道:“段公子说,与十五年前的那件事有关,皇上肯定会感兴趣。”
陆离“呼”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怎么了?”苏轻鸢的心里忽然有些慌。
陆离顿了一下,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什么大事。十五年前有一桩旧公案,他既然有了消息,我便去听一听——你歇着吧。”
说罢,他也不等苏轻鸢答应,径自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苏轻鸢看着那道泠泠作响的珠帘,愣住了。
十五年前?
一桩旧公案,就算是有了新的线索,也不至于把他急成这样!到底是什么事?
思来想去,苏轻鸢越来越坐不住,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落霞叫了进来。
落霞一进门便皱了皱眉头:“今儿天气不好,地上有些凉浸浸的,娘娘怎不在床上歇着?”
苏轻鸢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疏星淡月两个丫头又死哪儿去了?”
落霞笑道:“淡月姑娘在东偏殿外头的园子里带着王爷抓蚯蚓呢!疏星姑娘刚刚还在这殿里,这会儿多半是到厨房瞧娘娘的午膳去了!”
苏轻鸢抓住衣角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随后,她若无其事地笑道:“让她们闹去吧,我闷得很,你跟我说说话也好。”
“娘娘有什么要问的,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落霞倒也很乖觉。
苏轻鸢指指床边的小方凳,示意她坐下来:“你在陆离身边多久了?”
落霞笑道:“奴婢自打十二岁进宫以来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了。”
“七年……那也不短了。”苏轻鸢感慨道。
落霞不知她言下之意,便没有接话。
苏轻鸢想了一想,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宫里伺候,有没有听到过一些更久远的……陈年旧事?比如说十几年前的?”
落霞笑道:“先帝在位总共十五年,娘娘要问的是十五年之内的,还是十五年以外的呢?”
“十五年?”苏轻鸢愣了一下。
见落霞点头,她沉吟许久才笑道:“陆离不太跟我提从前的事。十五年开外的那些旧典,你若是知道,不妨同我说一说吧。”
落霞想了一阵,抿嘴笑了:“娘娘这是在打趣我呢!十五年以外,那是昭帝爷在位的时候了。那时候年纪最小的宫女如今也快三十岁了,岂有还留在宫中之理?奴婢便是想知道,又到哪里打听去?”
苏轻鸢听她说得有理,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随后,她又渐渐地生出了几分疑惑:“十五年,说起来也不算十分久远,昭帝爷的后妃总有人还在世吧?先前我问陆离的时候,他总是生气,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落霞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这个话题……娘娘还是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的好。”
苏轻鸢偏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落霞发出一声叹息:“皇上不肯提这件事,并不是他想要瞒着您,而是——那么可怕的事,他恐怕永远都不愿意想起来的。”
“可怕?”苏轻鸢往前倾了倾身子。
落霞低声叹道:“那时皇上也不过才四五岁,还没有如今咱们小王爷那么大呢!那场变故之中,不管他有没有亲眼看到未央宫的惨状,都注定是一场噩梦啊……”
“未央宫?”苏轻鸢对这个名词毫无印象。
落霞有些诧异:“娘娘竟不知道未央宫?那么您也不曾听说过十五年前未央宫的那场大火?”
苏轻鸢摇头,无数个问号在心里直打转。
她知道落霞是陆离的心腹。能深受陆离信任的人,必定不是轻嘴薄舌之辈。
未央宫的事,既然落霞可以轻易对她提起,想必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她为什么会一无所知?
苏轻鸢细细想了一想,忽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关于那位昭帝爷的事,竟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
将军府里,她的乳母和教引嬷嬷们没有提过;父亲一向不同她亲近,当然更加没有提过;宫里,长姐和她身边的宫女们没有提过;而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长辈,竟然也都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那个在位时间似乎还算不短的老皇帝!
记忆之中,长姐和嬷嬷们似乎都对她讲过本朝开国以来历代贤君的往事,唯独提到昭帝爷的时候,都是轻轻一句话就带过去了。那时她年纪小,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实在处处透着不对劲!
难道说这些人都在刻意对她隐瞒什么吗?
想到这里,苏轻鸢忽然自嘲地笑了:人尽皆知的事,谁会刻意想着瞒她?想必是大家恰巧都以为她知道,所以没有多提吧!
最近,她真是越来越喜欢疑神疑鬼了!
苏轻鸢定了定神,看向落霞:“我确实不知道。你若不忌讳,不妨同我说一说?”
落霞笑道:“我也未曾亲见,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十五年前的灯节宫宴,未央宫中突然失火,蔓延了六七处宫殿,昭帝爷和当时的六宫嫔妃,以及宴会上的四位皇子、七位公主,尽数葬身火海。听说大火扑灭之后,遗体堆叠成山,已经分辨不出谁是嫔妃、谁是宫人……娘娘?”
苏轻鸢面色惨白,许久才缓缓地摆了摆手,颤声道:“我没事。”
她只是被吓到了。
尽管落霞已经说得十分简略,她还是可以想象出当年那场大火,境况是何等惨烈!
难怪无人愿意提起——那样的惨事,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头皮发麻了,谁会愿意再去细细回忆?
苏轻鸢端起茶碗想喝口茶,却发现水已经冷了。
落霞忙替她重新换过,叹道:“娘娘只是道听途说,尚且闻之色变,何况皇上是亲历过那场惨事的……他不愿提起,也是人之常情。”
“陆离他……当时在宫中?”苏轻鸢诧异地坐直了身子。
落霞皱了皱眉头:“皇上是昭帝爷的皇子,自然在宫中!听说那时皇上生了一场大病,从年前一直到灯节都没有好,错过了未央宫的灯节宴,这才因祸得福侥幸逃出命来——可到底还是受了一场惊吓,缠绵病榻大半年才能下地,后头整整两年都没有开口说话。若非如此,先帝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登上帝座吧?”
苏轻鸢怔怔地想了很久,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陆离是昭帝爷的皇子,我竟一直以为他的生父只是个寻常宗室。”
落霞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哑然失笑:“娘娘与皇上相知多年,竟连这个也不知道,奴婢还真有些不信呢!”
苏轻鸢讪讪的,自己辩解道:“他不说,我哪里知道!我只听说他是先帝的养子,哪知道其中还有那么多弯弯绕!”
落霞沉吟片刻,苦笑道:“这倒也怨不得娘娘了。这件事非但皇上自己不说,旁人也极少提起。毕竟——皇上是昭帝爷唯一幸存的血脉,而先帝却只是昭帝爷的幼弟。若是论起血脉正统来,这江山在十五年前就应该由皇上来坐了!”
苏轻鸢想了许久才叹道:“你刚刚也说了,十五年前陆离病着,而且两年没有开口说话……先帝继位虽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倒也还算是情有可原。”
落霞撇了撇嘴,没有接这句话。
苏轻鸢想起陆离刚才离开时那样匆忙,心里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十五年前的事,他说是一场“公案”,而不是一场“意外”。
莫非,当年的大火另有隐情?
失火?纵火?弑君?谋朝篡位?
顺着这个思路再想下去:陆离后来的那场病,是当真受了惊吓,还是人为?
再想想陆离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苏轻鸢的心里当真是百感交集。
如今段然似乎有了新的发现,会是什么?有没有可能掀起新的波澜?
苏轻鸢越想越心惊。
落霞不敢再多说,重新给她换过茶水之后,便退了下去。
苏轻鸢心事重重地在床边坐了很久,喃喃自语:“未央宫……到底在什么地方?”
旁边服侍的小宫女抿嘴笑道:“咱们芳华宫,就是在原来未央宫的旧址上重建的啊!”
苏轻鸢凛然一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未央宫旧址?
芳华宫,刹那芳华。
历来皇后都是住昭阳宫的。先帝赐她住在芳华宫,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苏轻鸢不敢再往下想了。
刚刚回话的小宫女见她脸色不好,忙又笑道:“娘娘不必多心,当年出事之后,宫里请了高僧来做过很多场法事的,亡灵都已经超度过了。咱们芳华宫兴建之初也有高人指点过,没有晦气的。”
“我不怕这个。”苏轻鸢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她确实不忌讳什么亡灵。她怕的,是人心。
在殿中是坐不住了。苏轻鸢走出门去,信步到了东厢房——那是陆钧诺如今住着的地方。
这两日段然在替陆离查事情,陆钧诺没了功课的约束,自然又撒开了欢。
苏轻鸢走过来的时候,那小家伙正跟着淡月和几个小宫女,在外面的园子里笑闹成一团。手上、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泥。
看见苏轻鸢过来,淡月笑嘻嘻地招了招手:“钧儿念叨你老半天了,你总算是来了!”
“弄得一身都是泥水,你们倒也不怕手冷!”苏轻鸢站在廊下,淡淡地笑着。
淡月撇嘴嗤笑道:“你少来!从前你玩闹起来的时候,新做的衣裳也不知弄破过多少件,我们说你什么了吗?你忘了去年冬天你自己穿着一件夹袄拉我们一起打雪仗,掉进冰窟窿害了一场风寒的事了?”
“瞧瞧,我才说一句,她倒有一车子的话等着我!”苏轻鸢无奈地向身旁的小宫女抱怨道。
陆钧诺在衣服上蹭了蹭小手,甩着一身的泥点子就向苏轻鸢扑了过来。
苏轻鸢无处可退,立时垮下了脸:“我可以跑吗?”
旁边的小宫女只顾着笑,眼睁睁看着陆钧诺钻进了苏轻鸢的怀里,把一件崭新的衣裳弄得活像是刚从泥地里拖出来的。
苏轻鸢苦笑着,攥住了陆钧诺的小手:“好的不学,偏跟着你淡月姐姐学那些调皮捣蛋的本事!”
“母后,钧儿抓到了一条大蚯蚓!”陆钧诺举起小手,得意地向苏轻鸢炫耀。
旁边的小宫女吓得尖叫一声,远远地躲了开去。
苏轻鸢一脸无奈:“好好的一位小王爷,竟成了个庄稼地里的泥猴子了——来人呐,给我把淡月拖下去,罚她舂完咱们宫里三天份的米,舂不完不许吃饭!”
“不是吧……咱们宫里那么多人,三天份的米怕是到明天也舂不完!主子,你是要饿死我、累死我吗?”淡月终于害怕了。
苏轻鸢淡淡道:“今天完不成,明天加倍;明天完不成,后天再加倍!你若实在没法子,可以去求疏星帮忙——不过,你下个月的月例银子要分她一半!”
淡月的眼睛亮了一下:“她若肯帮我,我把月例银子全给她都可以!”
苏轻鸢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如此你便快去吧——彤云,替我找两个人看着淡月和疏星,米未舂完之前不许淡月吃饭!至于疏星,咱们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她拿一些过去!”
“小姐!你要不要做得这么绝!”淡月抱柱哀嚎。
陆钧诺在旁瞧着热闹,拍着小手大笑起来。
苏轻鸢叹了口气,无奈地拿帕子替他擦着小手:“这么调皮,嬷嬷们居然也管不住你!”
朱嬷嬷在旁讪讪地笑着:“小孩子都是有些顽皮的,偶尔让他撒撒欢……”
苏轻鸢抬起头来:“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钧儿只要不犯大错,喜欢怎么玩闹都随他,你们只要看着别让他伤着、防着他闯大祸就好。”
嬷嬷们齐声应了,苏轻鸢便抱着陆钧诺回到厢房,嘱咐底下人替他收拾干净。
那小家伙却缠着她不放,趴在她膝上撒娇打滚,誓要把一身的泥水尽数抹到她的身上。
苏轻鸢知道他还没闹够,只得由着他了。
看着这小家伙的笑脸,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先前,她一直以为是陆离夺走了属于小钧诺的天下;如今再从头算起,这笔账却有些糊涂了。
如果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另有隐情,事情会更加复杂。不知陆离会不会迁怒钧儿这个小娃娃?
不管当年先帝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钧儿毕竟才只五岁——旧日的那些恩怨,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