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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真的砸招牌来了。
“畜生!”沈掌柜怒发冲冠,暴跳如雷,扑过去拽住幌子一角,猛然把它抽出来。
沈掌柜力道着实不凡,地上趴着的这位被弹起,腾空半尺又落下。
好在幌子的布料是上乘,并无损伤。
沈掌柜抓着幌子查看,“咦”了一声,转头瞧地上。
按说从天而降砸下来,怎么也该血溅当场,五脏六腑齐飞扬。幌子却干干净净,趴着的这位身下亦无半分红。
当真稀奇。
沈掌柜眼珠一转,乐了。
他三两步上前,踩上趴着这位的后背,对着鬼修趾高气昂:“本店自然是要甚有甚,天下无敌!尸体算个球,看,这不就来了!”
众人恍然,砸下没血肉横飞原来是个死的。
那鬼修也有点道行,不计前嫌,抬手虚空画了个符,打到沈掌柜脚下。光影从趴着的那位身上一闪而过,折回鬼修眉心。
“五脏无失,六腑俱全。”鬼修是个缺心眼,竟还夸道,“上品上品!”
沈掌柜假笑道:“那就十个玉石吧!”
“这么贵!”鬼修瞠目,下意识还价,“一个卖不卖?”
出高还低,你来我往,好一番争执。
鬼修不敌,灵光一闪:“这尸体从天外来,又不能算你……”
“你这鬼修忒不识好歹。且不说掉在了我家店门前就是我的,他砸了我的地,砸了我撑幌子的竹竿,又兼惊了老朽的魂,这些还没给你算价钱。”
沈掌柜说着从怀里掏出算盘来。
算盘颇精致,扇形骨质,算珠颗颗晶莹剔透。
沈掌柜一只手噼噼啪啪打个不停,嘴唇翻飞,速度比起算盘丝毫也不逊:“竹竿一个玉石,地面受损,算你便宜十个玉石,再者老朽今日被吓少活十来年。这一天按照十个玉石来……”
鬼修急出满头汗,再让沈掌柜算下去,怕能算出千千万。
他也是急着用尸体,自认倒霉服了软:“十个就十个!”
“嘿。”沈掌柜见好就收,此时也不嫌晦气,撤脚抓住尸体的后背,轻轻松松提起来。
尸体耷拉成弓形,双脚在地上拖行。
“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沈掌柜走到鬼修面前,摊开手掌等玉石。
鬼修摸出个钱袋,满脸肉疼。
沈掌柜见不得鬼修抠唆德行,伸手抓钱袋,并将尸体塞过去。鬼修只得去接,指尖堪堪碰到尸体,骤然尖啸。
这响动凄厉非人声,好似夜鸦被扯毛,惊得周遭好事者捂耳四散。
街上顿时没了路人。
沈掌柜没被声响吓跑,却看着钱袋被收回,怒道:“叫甚叫!想赖账不成!”
“这这这……”鬼修捂着胸口,哆嗦嘴唇要解释,话说不周全,只得指向沈掌柜手中的尸体。
是时,沈掌柜的衣角被人拽住。他一滞,低头看尸体。
那尸体脑袋动了动,竟然抬起头,灰扑扑一张脸看不出好赖,只是眉骨上光秃秃颇为显眼。
“死了?”“尸体”嘀咕着费力仰脸掀开眼皮,看到沈掌柜,“有杀气。”
沈掌柜老脸一沉,手一松。这位“啪叽”摔回地上,又没了声响。
“活,活的……”鬼修受了惊,连退数步。
沈掌柜看一眼鬼修手中钱袋,吞了吞口水,上前一步,笑对鬼修道:“客官莫急,老朽这就把他拍回死的……诶,我说你跑个甚!哎哎,要不便宜卖给你!”
鬼修却已揣着钱袋飘出数丈远,只给沈掌柜留下个凌乱背影。
到手的钱袋打水漂,沈掌柜七窍生烟,转头怒目对“尸体”:“究竟哪来的小畜生,尽坏老子的好事!”
地上那位才又抬起头,一听这话,立刻将脸埋回尘土里。
沈掌柜蹲下,抓住地上这人的头发,拽起来:“别装死,你是谁?”
“胡天。”
胡天现下其实是懵的,一番变故全然摸不着头绪,掉到何处心里更是没底。
倒是沈掌柜察言观色,探元神辨修为。眼前这灰头土脸的玩意儿,分明是凡人。
若说修士砸下没成碎片倒也有可能,但一介凡人千丈砸下,没死还诈尸,必有宝物护身!
沈掌柜皱眉又松开,乐了:“混账,今日你砸了老朽的幌子,还坏了生意。且赔玉石!一百个!”
这老东西要讹人!
胡天怒从心头起,挣扎翻身坐直:“老子上好的鸡汤没喝成,还不知要找哪个混账赔!”
此时声音略大些。
胡天愣一下,清嗓咳了咳:“胡,谛,炖,鸡……”
只说四个字,说不下去了。
胡天低头看自己,白晃晃的长袍,长发打肩膀上掉下来,发尾被烧成焦黄。
胡天眼瞪圆猛然蹦起,抓脸挠头扯衣服,把自己的爪子举起翻来覆去看不停。指缝里露出大荒界的天,那片被撕开的裂缝将日光都吞噬。
胡天放下手,仰头目瞪口呆,胸口起起伏伏,恍如离水的鱼。他双手发颤,忽而甩了自己一巴掌。
接着这货捂住脸,呼呼喘气,疼得裂嘴呲牙。
沈掌柜看了一出猴子戏,不耐烦:“莫要装疯卖傻,有钱交钱,没钱交出宝……”
“宝物”二字没说全,方才因鬼修嚎叫静下的街道有响动,四邻有人掀开门板偷偷瞧过来。
沈掌柜挑起眉。
有道是客不离货,财不露白。
“跟来!”沈掌柜沉声对胡天道一句,便几步进店。
店是好店,博古架上满目琳琅。
胡天却没跟上,站在街头又要扇自己。沈掌柜只得掏出算盘,对准胡天,拨上拨下打一道:“飞归。”
胡天“呼咻”飞进店,却是失了准头,砸上了店内博古架。
叮叮当当,架上的货品齐齐掉下,好一番动静。胡天坐在地上脑袋又被各色货品一通捶。恰好一面铜镜砸在胡天手上。
胡天下意识看一眼铜镜,心凉了半截。
镜子里照出的自然不是他自己,披头散发狼狈至极,眉骨光秃秃。勉强分辨,恰是拔葱时突然出现的那人。
再待胡天要细看,镜中骤然一团光斑袭来,直中面门。胡天灵台清明,身体僵硬,竟动弹不得。
沈掌柜却因货品落下,气急败坏得干嚎:“天杀的小畜生!你赔我的货,我的玉石!!!你还抱着铜镜做什么!这物件贵到你赔不起!可是封印了一道定身咒的……咦?”
沈掌柜嚎半晌。胡天依旧捧镜姿势,默不作声,已然中了铜镜里封存的定身咒。
沈掌柜咳了咳:“活该你摸到这铜镜。被定身也是天意,看来老朽只能勉为其难亲自搜宝物……”
沈掌柜说着近前,放出神识,对准胡天的皮肉好一通搜寻。
然而一炷香,两炷香,三炷四炷五六七。
沈掌柜使出浑身解数,将神识扩展到极致。饶是藏宝经验丰富,除了衣物,他也未曾在胡天身上搜到其他玩意儿。
“甚的道理!”沈掌柜不信邪,顾不得修士斯文,上前一步竟动起手来。
他抓起胡天的外袍鉴别,甚至还扒了扒胡天脑袋上的毛,妄图从这堆焦糊头发里找出点贵重物品。
期间胡天依旧不动如山,僵成石头块,只能在心里骂街,把沈掌柜祖宗十八代上上下下问候了几番。
一盏茶后,沈掌柜一无所获。
“呸!”沈掌柜翻了个白眼,大声道,“竟然真是穷光蛋,老朽这次亏大了!”
沈掌柜颇伤怀,手一挥,将店门关起来。他则背手向后院走去,“咣当”再合上后门。
沈掌柜将胡天独自留在店里。
然则一出后门,沈掌柜盘腿坐下,神色凌然。他再次放出神识入店,观察起胡天。
店内,胡天的定身咒尚未解除,依旧状似石雕僵硬着。
沈掌柜不着急,端坐于地屏气凝神,仿若伺机以动的猛禽,静候胡天定身咒自行解除后暴露宝物的位置。
胡天不知沈掌柜用意,却也动弹不得。仿佛被鬼压了床,胡天用尽全力挣扎,魂魄在体内跳大神,却连眼皮都不能眨一眨。他被迫捧镜看着镜中不是自己的脸皮,万般情绪在心底翻滚不息,好似被扔进热油里烹煮煎炸。
不知看了多久,胡天心神恍惚,眼神涣散。只想离去,便飘飘悠悠犹如飞起来。
迷糊间,左手中指近节指骨似有心跳声。
怦——怦——怦——
缓慢微弱,又缠绵不绝。
胡天心神被牵引,意识如流水缓缓集中到那处。骤然天旋地转,胡天眼前一花,内耳“嗡”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