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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深知灵兽、妖兽、妖族都是神奇的存在,大有不用眼睛感知世界的,譬如没了眼睛的花困,以及疑似近视眼的梦貘。
胡天便是将神念沉入身体,便好似睡着了。
灵兽袋此时开了一条缝。
阿天睡着了。
归彦竖着耳朵很是感知了一番,确定胡天心跳呼吸都是缓速。小黑毛团这才用脑袋顶开灵兽袋。
即便如此,归彦还是很谨慎,先探出小脑袋,发现小兔子都在床上睡觉,这才放心。然后再整个儿跳出来。
归彦出来便见桌上一盘牛肉干,兴高采烈,凑上去闻了闻。小毛团又跳下桌子,到胡天身边,蹭了蹭,再跳回去,咬住一片牛肉干,认真啃一口。
归彦发现不远处又一桌菜,但是不可以,太远了,风险大。便是桌上的牛肉干,也就吃一片吧。吃多了被这个坏蛋发现自己,会被撵走的。
如此一想,归彦便是小口又啃了一下。
眼见一片牛肉干就要吃完,归彦恋恋不舍,甩了甩尾巴。
归彦还是决定不吃了,刚要回去,四下忽然亮起来。
归彦愕然,抬起头。
胡天睁开了眼,手上一个琉璃盏。
四目相对。
胡天猛然坐起来,一手拍在了灵兽袋上:“归彦?”
归彦退了一步。
被发现了。
归彦又退了一步,看了看桌上的牛肉干。
这个坏蛋,是故意要捉自己的?
胡天此刻却是又惊又喜,怎么也没想到,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归彦,你怎么在灵兽袋里啊。”
归彦却是又怒又怕,不知道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小黑毛团再□□后,忽而一步退空,掉了下去。
胡天吓得忙跳下卧榻,却见归彦化作类人形态狼狈爬起来,看着胡天,急怒交加:“坏蛋!你故意捉我!”
胡天手足无措,凑过去:“我不知道是你啊。你不是留在梦魂界了吗?怎么又到灵兽袋里了?摔没摔着?饿不饿?”
“不要你管!”归彦恼羞成怒,“你这个大坏蛋,你都不要我了,把我扔在梦魂界。而且一早就计划好了,出入牌都只要一个。”
“啊?”胡天有点不明白。
归彦见胡天如此反应,更生气:“开始还嫌弃我长得好看。你嫌弃我,阿天大坏蛋!我也要嫌弃你!”
归彦生气,一把将胡天推开。
胡天被推,完全懵了,新愁旧怨顿时一股脑涌到了脑门上。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嫌弃过这货?什么时候!
胡天蹦起来也是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把你扔在梦魂界了,是你自己要留下的啊。吼什么啊你,老子寰宇第一帅,才不会嫌弃你好看!”
“我比你好看!”
“放屁,我更帅!”
“我好看!”
“我帅!”
“我好看!”
“你好看,我帅,不矛盾!”胡天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再说好看了不起啊,好看能当饭吃怎么着了!我就是不嫌弃你好看,怎么了!”
“那你就是嫌弃我吃得多!”
“我呸!吃饭哪次没给你吃了。”胡天跳起来,“我在家宁可饿死也不做饭的好汉,硬生生给你逼成个厨师,还接受你点菜,世上哪有我这么嫌弃你吃饭的!!!”
“还有那天老子一整天的功夫,做了一桌菜,哪样不是你喜欢吃的?啊!我为了谁做的,我那么做了一桌子,不就是,不就是想说一句!”
胡天气急败坏,双手颤抖,胸口起伏,撑在餐桌边,撇开视线,见一桌冷菜,好似那一日自己一腔热忱被砍得粉碎。
“我不就是想跟你说,归彦,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
胡天说完,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就近取材,一把掀翻了餐桌。
哗啦啦一桌子菜全部翻到。重现他俩梦魂界最后一餐的惨剧。
胡天看向归彦:“我只想你跟我一起走。我嫌弃你什么了!你有柊十大壮有你的梦貘族小伙伴,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你却见都不乐意见老子一面,还说最讨厌我。到底是你嫌弃我还是我嫌弃你,你给我说明白!”
归彦一时愣住,竟不知如何反驳,鼓起腮帮子,急得满脸通红,忽而见一地狼藉。
归彦大声吼:“好吃的都翻了,吵完之后我吃什么!”
胡天不由自主,长年习惯使然,大吼:“他们家就牛肉干好吃,其他都淡得没味道!翻了就翻了,老子又不是不会做!”
归彦急忙道:“那我要吃水煮鱼,红烧肉,鸡汤都没喝到呢!咱们吵完,就要吃。”
归彦说着眨了眨眼睛。
胡天也眨了眨眼睛。
又是四目相对,气氛忽而凝滞,好似血·战镜头突然切换成了对口相声。
胡天哽了一下,败下阵去:“算了,先吃吧,吃饱了有劲吵。”
胡天说着,从指骨芥子中拿出了一只油纸包来,递给归彦:“烤鸭,那天就剩下这个了。”
归彦鼻子动了动,挪了一步,接过纸包打开。
黄澄澄油亮亮一只大肥鸭,因为放在指骨芥子中,此时拿出也保持着才出炉的状态,香喷喷,还冒着些许热气。
归彦吞了吞口水,咬了一口。
皮脆肉嫩,好吃极了。
归彦兴高采烈吃起来,边吃边将方才胡天说的话想了想。
胡天此时却是看向另一边床上。
方才那么大的动静,五只小兔子自然是被吵醒了,还吓得不轻,缩在一处抱成团。
胡天此时只庆幸,他进了房就在屋里贴了一张避音符箓,不至于吓到外面的花花草草。
胡天走过去,小兔子抱得更紧了。
“别怕别怕。”
胡天说着,拿出棒棒糖,递过去:“归彦在灵兽袋里的事情,不怪你们没告诉我。”
五只兔子闻言,登时松开彼此扑倒胡天怀里去。胡天把五个抱起来,拍了拍后背,再拿出灵兽袋来:“进去好好睡觉吧。”
兔娃娃乖乖排队进了灵兽袋,胡天又把棒棒糖放进去。
他刚要给灵兽袋扣上,五只小兔子又将脑袋自灵兽袋口挤出来。
兔兔一起说:“天天不要和归彦吵架。”
大黑小声说:“归彦以为天天不要他,好伤心啊。”
胡天摸摸兔子的小脑袋,点了点头。
五只兔子这才高高兴兴将脑袋缩回去。
胡天收了灵兽袋。归彦举着两只鸭腿走到胡天面前来:“给阿天吃。”
胡天接过一直鸭腿,坐在床边啃。
归彦在胡天身边坐下,举着另一只鸭腿不动弹。
胡天抬眼瞥了他一下,胳膊肘推了推归彦的手腕,匀出半张嘴来:“我吃一个鸭腿就够了。”
“哦。”归彦喜气洋洋把另个鸭腿啃掉了。
吃完了胡天打了水洗手,看归彦一眼:“过来洗手。”
归彦咬着鸭腿骨,耷拉着脑袋。
胡天上前要将他嘴里的鸭腿骨拿走。
归彦用力咬着鸭腿骨,不肯松。
胡天哭笑不得:“好吃下次再给你做,咬着骨头做什么。”
归彦嘟囔:“吃饱了,要吵架。不想吵架了。”
胡天趁机将鸭腿骨子归彦嘴里抽出来,闻言却是愣了愣:“不吵了。”
归彦:“阿天别不要我。”
胡天扔了骨头,在归彦身边坐下:“归彦,我真的没有不要你。”
“那阿天为什么只要了一个出入牌?”归彦委屈,“一个出入牌,一次只能走一个。”
“我不知道一次只能走一个。”胡天道,“而且咱俩走化神界桥的时候,不也是一起走的吗?这次也是,你是和我一同出来的吧?”
胡天此时算是想明白了,归彦其实一直在灵兽袋里躲着。
归彦从前最不喜欢灵兽袋,这次却躲在里面。胡天便知其中定然有天大的误会。
“也是。”归彦想了想,“但是你一直都没跟我讲,要走的事情都没说。所有梦貘都知道你要走,都说我会留下。”
胡天想了片刻,伸手拉住归彦的衣角,这才开口道:“不只是他们,我也以为你更想留在梦魂界。后来咱俩话没说明白,你以为我不要你,我以为你想留下。是不是?”
“可我没有要留下。”归彦想不明白,“从来没有。”
胡天看着归彦忽而想到个严重的问题:“你走了,柊十怎么办?挑战赢了就要娶的吧,两年之后回去再娶她?”
归彦瞪大眼睛,忙澄清自己:“不想娶她的!柊十也不想被我娶,她喜欢大壮,大壮不想嫁柊十,柊十就想嫁大壮。但是大壮想不起来挑战柊十,柊十就让我去。”
胡天目瞪口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是嘛。我不肯的,但是那天夜里,她说阿天不要我,我生气,就想揍她一顿……”
归彦诉苦:“我才不要娶柊十,一整夜都在给莫盼讲。柊十也说娶姑娘也不娶我。莫盼就说,‘什么狗屁’。”
胡天想乐不敢乐。
他以为柊十归彦是青梅竹马,没想到这俩是铁哥们儿?
归彦看一眼胡天:“阿天大笨蛋,还笑。居然觉得我要留在梦魂界。还有那些梦貘,又不是我,为什么也觉得我要留下。”
“因为归彦在梦魂界更开心。”胡天乐起来,“巡山学妖术都挺高兴的。”
高兴到胡天觉得,归彦留在梦魂界也是无可厚非的。
归彦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是开心的,巡山和学妖术都很好。但开心是因为我知道,阿天也在梦魂界。”
“嗯?”
归彦看了看胡天,扭头看自己的脚:“阿天是鱼。”
胡天更听不明白了。
我是鱼?我怎么不知道?
这算什么矫情的比喻?有点扛不住:“我不是鱼。”
“就是。”
“不是。”
“就是!”归彦凶神恶煞,“就是鱼!”
“好吧。”胡天投降,“我是条鱼,让我做一条肥鱼。”
“这是必须的,烧起来比较好吃。”归彦兴致勃勃。
胡天震惊:“等等,把老子比作鱼是要烧着吃的?”
说好矫情的比喻呢?“烧着吃”,这个连煽情都做不到了吧!这是要悲剧了啊。
归彦不耐烦,挥挥手:“等我讲完。”
“好吧。”胡天放出砧板上鱼的姿态,“你说吧,怎么烧。”
“阿天是鱼。”归彦却是从头再来一次,“一条大肥鱼。烤着吃,烧着吃,煮着吃,做鱼丸,熘鱼片,剁椒鱼头,爆炒清蒸。”
胡天忽而觉得,他是不是把归彦养得太好了,居然一口气吃出这么多花样?
归彦说完,笑起来:“阿天是鱼。天梯楼、夜渡舟、九溪峰、辛夷界、海界河天、神狱囚台、筑基秘境、霞鎏山庄、化神界桥、梦魂界,这些都只是配料。”
“配料不同,菜的味道不一样。有一些可能比另一些好吃一点点。但如果没有鱼,只有配料,那就不是菜。没有菜,我还怎么开心呢?”
胡天呆住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归彦这么重要。可是——
“为什么啊?”
归彦双手撑在床沿上,低着头,长发挡住了他的脸。他轻声说:“不知道,等我想明白,再告诉阿天吧。”
“好。”
“啊!说错了!”归彦猛然惊呼,转头看胡天,面色沉重。
胡天紧张:“啥?我不会变成菜叶子了吧?”
“不是的!”归彦认真道,“阿天如果是烤鱼的话,应该是自带椒盐孜然的那种!”
胡天“噗”一声笑出来,自己级别这么高!
胡天扑过去,抱住归彦:“怎么才这么点肉,快把暖暖的肚皮给我抱抱。”
“肉少好看。”归彦撇撇嘴,还是化作大毛团,蹲坐在了胡天面前。
胡天乐,抱住大毛团,脑袋埋在毛毛里。
大毛团歪歪脑袋,蹭了蹭胡天的头顶,神念之中对胡天道:“阿天别不要我。”
胡天闷声说:“以后去哪儿都把你带着,带你回家吃巧克力。”
归彦高兴,“呼咻”变成了小毛团,跳到胡天脑袋上蹦蹦,肩膀上跳跳,肚皮上蹭蹭。“呼咻”变作大毛团,扑胡天满怀,下巴磕在胡天的脸上。还不够,“呼咻”再变个超级大毛团,将胡天围起来。
胡天乐着把超级大毛团当靠垫,仰面睡成个大字:“以后归彦娶媳妇儿,咱俩也要住隔壁。”
归彦闻言皱眉头,神念之中道:“不要阿天住隔壁。”
胡天却是乐,没有再说话,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日上三竿,胡天才睁眼醒过来。
他打着哈欠,爬起来,摸摸归彦的毛毛,戳了戳归彦的脸:“懒虫起床。”
归彦皱鼻子,缩成个团,将胡天卷起来。
胡天乐:“起来要赶路了。”
说到此事,归彦睁开眼睛,下一瞬化作了类人形态:“阿天,最近都在赶路要去哪里?”
胡天前番在天书格收到的信,与渔玹的话,归彦因着灵兽袋的阻隔,俱是不晓得。
胡天便是一边起床,一边将事情说了一遍。
归彦听完瞪眼睛,坐在床边:“师姐还活着?”
胡天点头:“不管是不是真的,咱么先去一趟辛夷界。若是疏香干骗我……”
“拔光鸟毛,烤了。”归彦斩钉截铁。
胡天大乐。
如此他俩再上路。
有个毛团,和没有毛团确实不一样。这一日归彦一会儿跳到胡天脑袋上趴着,一会儿在胡天肩膀上靠着胡天的脖子,一会儿又窝在胡天怀里睡大觉。
时不时,归彦还要用神念同胡天讲讲话。
“阿天,类人形好看,还是妖兽形好看?”
“妖兽形态可爱,类人形态好看。”胡天想了想,“说道化形,不都说妖族化形不完全吗?为什么梦貘却好像没有妖兽部分残留呢?”
“有的。”
“哪儿啊?”胡天好奇问,“我看过好多的,都没看到。”
归彦道:“看不到,在屁股上,是个小尾巴。”
胡天大笑:“那你怎么看见的?”
“大壮说的,没看过。”归彦甩尾巴,不想聊梦貘的尾巴,“阿天,什么时候能见到师姐?”
胡天道:“我也不知道。疏香怕也只是有消息。”
“那咱们快去见疏香。”归彦说着,“为什么没有车舆坐?”
“不知道啊。”胡天推开一团杂草,“只好走了。”
而此时就算在天上看见个倏忽飞走的法器,法器从来速度快,胡天也是没法去拦的。
“不会飞真是太麻烦。”胡天叹气,“要是能使灵气就好了,要不归彦,咱也去买个飞行的法器。就是估计得把你毛都拔光了,我才能把法器开到天上去。”
小黑毛团自然知道胡天在开玩笑,咬了胡天的衣服扯来扯去,忽而自胡天怀里跳出来,神念之中说道:“不要拔毛也行啊,我会飞!”
胡天愣了愣:“咦?”
归彦一下变作个超级大毛团:“阿天来,背着你。”
胡天却从没想过这茬事儿:“你从前没带我飞过啊。”
“那时候不行,修为低。死生轮回境里,我也突破了。”归彦信心满满,“背你去。”
胡天兴高采烈爬上归彦的背。
归彦一跺蹄子,倏忽飞上了天。
顿时风驰电掣,四下腾云翻卷。
片刻归彦停下来:“咦?”
胡天抬头:“这儿怎么这么眼熟咧?”
此处真是他们清早离开的集市。
“方向错了。”归彦撇嘴。
胡天大乐:“了不得,飞得这么快!”
归彦洋洋得意,神念之中对胡天道:“阿天抓好毛毛,这次一定不飞错了。”
归彦说着,再次跺蹄子上了天。
这次胡天没飞错方向,过了半日,终于见到那条子半空落下的藤梯。
藤梯瀑布水帘般垂下,当有百丈。袅锋界去往辛夷界的界桥在其上。
因着蚍蜉妖族尊崇界桥,看比尊重先祖,故而此藤梯不可飞行而上。
到了藤梯下,胡天自归彦身上跳到地上去。
归彦化作小毛团。
胡天拍了拍肚子:“来,刚才你背我,现下我背你。”
归彦一点不客气,跳到胡□□服里,打了两个滚儿,就舒服地窝着了。
胡天上了藤梯,迅速攀爬起来。
胡天想起当年同沈桉、易箜、也是来此处。当时沈桉爬个梯子还哼哼唧唧的,直喊老腰受不住。
胡天想起沈老头儿,也怪想的,主要是想第五季朝市若是还在开,沈桉欠着自己七十八年的钱款呢。
胡天想起来都乐,不知不觉爬到了藤梯之上。
藤梯之上是平台。
腾空的平台便是无极界碑了。
旧日情形浮现在眼前,胡天忽而想,现下回头是不是能等到沈桉、易箜、晴乙、叶桑爬上来?
自然是妄想,眼前也没有当年那只穿着碎花小裙的花困,而是一只鸟羽手的青年,来来回回转悠。
那青年见有人上来,瞪一眼,失望:“大爷的,怎么还不来。”
胡天坏笑:“疏香,你这转悠什么呢。”
疏香骤然停下:“你谁啊,直呼老子的大名!”
胡天也不绕弯子:“我胡天啊,样子……”
胡天想说,容貌有变化。
疏香“呸”一声打断胡天:“你要是胡天我还是归彦呢!”
小黑毛团闻言倏忽自胡天怀中冲出去,跳到疏香面前,对准疏香就是一通乱踩。
神念之中,归彦大吼:“我才是归彦!”
疏香被归彦踩得直叫唤,鸟毛满天飞,一不留神脚一滑,呱唧自界桥碑上掉下去。
胡天吓一跳,忙冲过去看热闹。
“呼哧”一只鸟拍着翅膀冲回来,大吼:“小黑毛团,真的是你!”
归彦心道不是我是谁?
更生气,归彦跳起来又要去踩踩疏香。
幸而胡天伸手抱住了小黑毛团:“等等他说了师姐的消息,咱再揍。”
疏香闻言,声泪俱下:“我信你是胡天了,太他娘不是个东西了!”
胡天大笑,这才上前去:“疏香,你前番信上……”
疏香此时却是看天上:“不得了了,时候不早了,赶紧走赶紧走,花困的登基大典啊。娘的,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先去辛夷界。”
疏香说着打头就跑向界桥。
胡天忙跟上去,归彦呼咻变作大毛团,背起胡天向前冲。
疏香转头吓一跳:“艾玛,这么快,捎上我!”
归彦翻白眼,一蹄子将疏香踢飞出去了。
于是乎,胡天被大毛团背着,疏香被大毛团踢着。片刻便是到了辛夷界。
辛夷界依旧当年春暖花开的模样。
胡天深吸一口气:“这里正好。”
疏香却是跌跌碰碰爬起来。
守桥的妖蚁立刻冲上来,扶住疏香:“疏香少主,您怎么才来!登基大典都开始了。可是那两个对您不利?”
妖蚁说着举起兵器来。
“别别别,朋友朋友。杀不得,别找死。”疏香哭丧着脸,“登基大典开始多久了?”
“快结束了吧。”妖蚁转过头去,“现下该是各族贺新了。”
“那就算了。反正你们少主,不,现下该叫蚁后了。也不缺我去贺新,”疏香哼哼,“我去了,她说不定还嫌烦呢。”
那妖蚁耿直:“是如此。”
“闭嘴!”疏香大怒,转头瞪胡天归彦,“都是你们来得太晚了,害我等那么久。”
胡天赔不是:“对不住。不过疏香你不去贺新,倒是带我去见见花困吧。至少她登基,我也该去祝贺一声的。”
“没必要了。”疏香脸上神色淡去,“你们跟我来吧。”
如此,疏香将胡天归彦领到了自己的巢穴去。
辛夷族的外来妖,都住在大巢边的另一个巢穴中。
疏香因着忻鸾族少主的身份,住了一个大穴。
进的门去,还有侍奉的妖族。
疏香挥挥手,侍奉的妖纷纷离去。偌大一个巢穴,便只剩下了胡天、归彦并疏香。
胡天此时再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你说我师姐没死,那她现下在何处?”
疏香在花凳上坐下,抬起头:“不知道。”
归彦本在看瓜果,闻言转头冲上去,抓起疏香的领口。
疏香道:“是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叶桑还活着,一定还活着。这是花困告诉我的。”
归彦松开手,眨了眨眼睛:“那花困一定知道。我同阿天问花困去。”
“别别别!放过她吧。”疏香抱住归彦的腰,“她从前知道,现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胡天此时真是糊涂了,拽了归彦,在花凳上坐下,看向疏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疏香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叶桑死于极谷之后,我差不多推断过了。再想了这么多年,大概经过也就知道了。其实,这都得怨我。”
疏香说着,鸟毛手耷拉了下去,并着脑袋也是耷拉了。
当年还得推到胡天来那次。
叶桑在辛夷无极界碑边给花困舞了一次剑。后来花困心灰意冷,疏香便邀她去了藤墟。
忻鸾族是在藤墟生活,但藤墟却不是忻鸾族的天下。
“藤墟藤墟,”疏香抬头看胡天,“你知道那里最神奇的是什么吧?”
胡天想了片刻:“依稀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藤墟有棵大榕树,可以推演预测未来,给出谶言的?”
疏香点头:“那叫藤榕。是妖族。”
藤榕,妖如其名,本体乃是藤墟榕树,天生妖族。这世上植株成妖的极少,藤榕乃是其中佼佼。
藤榕一族,乃是一株古榕撑起藤墟。古榕之上,并生万千小榕树。其上再有万物生息。
小榕树便是藤榕妖的妖植形态,待到长大化形,也是生出各色类人形态来。
“这些都不是事儿。”疏香挥手,“关键是那棵老榕树,撑起藤墟的老榕树,它活了十几万年不化形不成仙,却化出了预测未来的功夫。”
“不对不对,这个也不是事儿。”疏香拍脑袋。
胡天蓦然开口:“花困当年说眼睛坏了,是因为看见不该看的事。是和老榕树有关系?”
疏香点头:“你猜对了。她悍不畏死,要去看她桑桑姐姐的未来。”
“她是不是看到师姐被钟离湛害死了?”
“或许吧。”疏香叹了一口气。
胡天低头想了片刻:“那在极谷时,花困为什么不示警?她是不是有难处?”
此时再回忆,当年极谷重遇花困,花困的表现,处处都是知道后事的。
疏香看向胡天:“花困一直说,自己不能说,要忍着。她的桑桑姐姐,该是成仙成圣的。所以我推测,当年花困看到的,该不是一个确定的未来——”
花困看到了,有关叶桑所有可能的未来。
她提前去杀钟离湛也好,告诉胡天也罢,都是可行,但那样或许后果依旧不足够好。
“花困说,叶桑是要成剑仙的。所以她把什么都忍住了。还有,”疏香叹气,“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手绳。”归彦忽而开口,“花困那年离开时,给了师姐手绳。不要摘下来,要师姐一直戴着。”
胡天也是想到了:“那个是……不会是……”
“《双网情丝千结术》的引线。”疏香低下头,“但不是正统的。”
正统《双网情丝千结术》乃是四方上下的传运,而花困将《双网情丝千结术》改过了。
胡天拍案而起:“那师姐现下何处?”
疏香却是摇头:“不知道。那次施法是她一个完成的,术法也改动过,传向何处更不知道。我只是个传话的。”
“花困要你传送什么话,传给我?”胡天努力平心静气,“你说吧。”
“两句。”疏香看向胡天,“别忘记运化部的心诀。今后就靠你了。”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啊!我不跟你说,我直接问她去。”胡天转头就走。
归彦跟上。
疏香急了:“没用了,她现下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胡天转头瞪眼,想问疏香什么意思。
这是门突然被踹开。
“你个死鸟,老娘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登基的时候,你居然不来,你死哪儿去了!”
花困冲进来,她此时面缚白纱,身着盛装,双手叉腰,盛气凌人。
少顷,花困鼻子微动,忽而放下手,端庄起来,“看”向胡天归彦:“疏香,你有客人啊。”
疏香站起来:“你不接受众妖贺新,你跑我这儿来撒什么野啊!”
花困笑着温婉,全然不搭理疏香,倒是向胡天归彦说:“二位是疏香的朋友?不知如何称呼。”
花困不认识胡天归彦了。
胡天哽了一下,抬起头来:“在下胡天,是个人族。”
“胡天?”花困惊讶,“可是善水宗穆尊的弟子?幸会幸会。那位是归彦吧?您二位居然认识疏香这个……咳咳咳。”
疏香爬起来,推着花困往外走:“你有完没完,这是我的客人。你好好个蚁后别翘班了,给那群长老看见,真以为你对我有企图。”
疏香说着,已经将花困推到了外间去。
继而便是疏香几声惨叫。
胡天颓然坐在了花凳上。花困不认识自己不奇怪,但她也不认识归彦了,那她肯定也不再记得叶桑。
归彦走到胡天身边:“阿天,双情丝运物,有风险。把蛋运到梦魂界的妖,后来死掉了。”
双情丝运物是要付出代价的。
胡天叹息。
少时花困在外间小声说:“等会儿你要是不来,或者悄悄带着人跑了,我就杀去藤墟拔光你的毛!”
“是是是。”疏香一叠声,又说,“不不不,我等等就要走了。下次来成不成啊?”
“什么玩意儿!你这次来都没跟我说两句话,疏香,你是不是想死啊你这只臭鸟!”花困说完。
疏香又是一通惨叫,边叫边嚎:“姑奶奶,我得带着里面那两位去藤墟,特别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情啊?”花困才不信疏香鬼话。
“真的重要。”疏香情真意切,“我这辈子没担负过这么重要的事情。”
花困叹气:“算了,那你做完这个重要的事情,再来找我玩儿。你要是敢不来,我不但拔光你手上的毛,我还把你打成妖兽形态,拔光所有的鸟毛吊在藤梯上示众!”
“擦,要不要这么残害我啊!”
“先走了。”花困才不搭理疏香。
“恭送蚁后殿下。”
疏香再推门进来,鸟毛手秃了一片,脸上还肿了几个包。
胡天见疏香进门来,抬头问:“花困施用双情丝的代价,是她的记忆?”
疏香鸟毛手捂着脸颊,嘶嘶嘶呼疼:“代价哪里是她可以选的。双情丝的代价,当是施法者最重要的东西。”
“那她不是看过未来吗?”
“她看到的是叶桑的未来,却不是自己的结局。”疏香抓了抓自己的秃毛手,“她当时对我讲,叶桑死了,她也一定会死的。”
花困以为代价,最重要的不过就是命。
“但叶桑死了,她没死。她把叶桑忘了,把和叶桑有关的一切,全忘干净了。”
疏香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也不是坏事,对不对?反正她要做的都做完了。该轻松下来了。剩下的口信和物件,由我转交就是了。”
花困从前总是“桑桑姐姐”没完没了的,心里眼里再容不下别。后来又吃尽苦头,现下该歇歇了。
胡天深吸一口气:“或许吧。”
疏香站起来:“好了,走吧。”
“去哪里?”归彦问。
“跟我回藤墟一趟。”
口信疏香传达完毕,但还有要转交的物件。
疏香翻找出棵草吞了,脸上的肿块消失:“当年叶桑死讯传出,我就写了信,等了这七十多年,也没等到你们。不想这次来了辛夷,却接到你们回信了。东西我没带在身上,藏在藤墟呢。”
胡天点头:“那就有劳了。”
归彦撇撇嘴。
疏香看着归彦翻白眼:“小黑毛团,你还别不愿意啊。你知道藤墟多难进去吗?没我带着,你们进去就得迷路。”
归彦不搭理疏香,化作小黑毛团,跳到了胡天肩膀上,靠着胡天脖子。
疏香挑眉毛:“小黑,你怎么越来越黏这个人族了。太丢妖族的脸了吧。”
归彦怒,飞起一蹄,将疏香踢飞到门外去。
疏香旧伤方愈,新伤又起,一张脸肿成了包子,哼哼着同胡天去了界桥。
方才守桥的妖蚁还在那一处。
疏香不禁抱怨:“我刚才是不是脑子坏了,有什么话直接在外面说了就是了,还跑去大巢,被花困打一顿。”
胡天不禁笑起来。
守桥的妖蚁见了疏香来:“疏香少主?这么这么一会儿没见,您的样貌都变了?”
“闭嘴!”疏香翻白眼,“问你家少主,不,问你家蚁后去!”
守桥的妖蚁闭上了嘴巴。
疏香哼了哼:“告诉你家蚁后,老子走了,过些时候再来。”
未及妖蚁答应,远处忽而有妖跑过来,边跑边喊:“疏香,等等。”
疏香、胡天并众妖转头,俱是吓一跳。
妖蚁肃穆。
疏香迎上去:“祖宗,你干嘛跑来啊。我肯定再来。”
“就是跑来玩玩呗。”花困乐,“我也该来送送穆尊的徒弟。这是身为王者该修习的礼仪,你学着点儿。”
“有毛好送的。”疏香翻白眼。
花困一巴掌把疏香扇飞,自己走上来,冲胡天微微弯腰:“您刚来辛夷,就要走,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望见谅。”
胡天拱手回礼:“客气了。”
不想花困却是凑近一步:“疏香说要做重要的事情,是不是跟着你们啊?”
胡天愣了愣,点了点头。
“他可笨了,又蠢又呆。这一路,劳烦多多照顾了。”花困说着,行大礼。
胡天忙扶住花困。
花困抬头,春日暖呼呼的日光落在她的面纱上。
胡天看着她脸上的面纱,认真地说:“你放心,今后就交给我吧。”
花困笑起来:“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