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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寻访
程远琮犹豫着打了医院电话,私人医生正好给孟存汝抽完了血,同周秀敏低声说着话。他心里有了想法,看什么都觉得有秘密,抬脚又要往里走。
周秀敏赶紧拦住他:“让她睡会吧。”
程远琮笑笑:“我就进去看一眼。”周秀敏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程远琮进去,低低地叹了口气。
程远琮推门进去,孟存汝手上打着点滴,果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床前放着医药箱,程远琮看了门口一眼,走到近前,打开,把装着血液试管抽出来,不动声色地塞进衣兜里。
孟存汝睡得极轻,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正看到程远琮站在床边,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她不由自主往边上缩了缩,程远琮苦笑:“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急匆匆出门,等车子开出孟家大院,才将那管血掏出,向司机道:“去医院。”
孟存汝在看着车子开远了才把窗帘放下,靠着床头发了会呆,掏出手机拨号。
熟悉的号码,熟悉的铃声,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她拿着电话想了想,改拨给小季。
小季意外地在电话那头大叫:“boss!你要找mary?”
“不找她,找你,”孟存汝掀开被子下床,“你还在t城吧,陪我去个地方。”
小季沉默了半晌,试探着问:“……可以吗?”
孟存汝微微拉开门,朝外看了几眼,轻声道:“没事,我按时薪给你结工资,你找个车子,到锦绣绿地那家天宜卖场对面的公交站后面等我。”
小季惴惴不安地挂了电话,孟存汝拿上包,又服了感冒药,换了身衣服出来。周秀敏迎上来:“不再睡会儿,这是要去哪儿?”
孟存汝道:“我临时有事要去趟公司。”
既然是公事,周秀敏立刻避嫌不再多问了。
阿晖和另两个保镖跟着孟存汝上了车,车子缓缓驶出孟家院子,沿着绿荫道逐渐加速,最终汇入繁忙的车流之中。
孟存汝只说了声“去锦绣绿地”,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车子到了地方,阿晖一步也不敢落后,紧跟着孟存汝进了员工通道直接进了经理室。这边卖场的经理显然料不到自家小老板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到访,一边殷勤地倒水一边就有些提心吊胆——孟存汝脾气当然是好的,可是做事的时候,认理不认人啊。
经理的目光再扫过她身后那几个保镖,觉得牙床都酸了。
孟存汝也似有所觉,像阿晖道:“我谈点事情,你们在外面等我吧。”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经理松了口气,阿晖他们也觉得挺正常的,带上门就出去了。
经理觉得办公室都亮堂了一倍,含笑问:“您今天来是有什么急事?”
孟存汝坐在椅子上抿了下嘴,看向办公室侧面的两道门:“那边出去是什么地方?”
经理愣了一下,照实答道:“右边的是厕所,左边……咳,主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方便叫保安和管理人员——那边出去是行政办公室。”
孟存汝“哦”了一声,起身走向侧门,经理犹豫着跟上,主动帮着拧开了门。
行政办公室出了经理助理,还有负责人事的工作人员,见了突然冒头的孟存汝,都吓了一跳。还是小助理最机灵,抢先向她打了招呼。
孟存汝要了几份近期的人员名单,随意地翻了翻,又要去财务办公室。
经理连忙道:“您要看什么,我让他们送来就好。”孟存汝摇摇头,走向门口。她记得行政办公室的门口朝向与经理室直接隔了一个转完,料想是不会被阿晖等人看到的。
经理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孟存汝忽然道:“那也行,让他们把上个月的销售报表都送去会议室——这边走廊过去是洗手间?”
经理点头,孟存汝说了声“我马上回来”就自顾自往洗手间走去了。
经理“啊”了一声,迅速走回办公室通知:“小黄,通知销售部准备开会,上个月的月报、周报、日报都整理了带过来……”
孟存汝走到走廊尽头,却没有进洗手间,而是直接进楼梯间。
三层楼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从大厦出来,她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急匆匆穿过马路,公交站牌后方果然停着辆小车。
孟存汝生怕阿晖他们回过神追出来,看到驾驶座上的小季,直接就拉开车门上车了。
车子后座上悄无声息地坐着个人——戴静。
孟存汝呆了一下,随即向小季道:“去梅都天厦。”
戴静叹气:“miriam——”孟存汝作势要下车,戴静只得妥协:“小季,开车。”
梅都天厦是维扬的产业,戴静虽然不混娱乐圈,隐约也猜到孟存汝要去找谁,苦口婆心劝她:“梅都那种地方,那么多狗仔盯着,你是想再博明天的头条吗?”
孟存汝不吭声,戴静也沉默,倒是小季借着等红灯的机会扭头道:“不如……和他经纪人联系一下吧。”
戴静转头去看孟存汝,孟存汝道:“就是他经纪人告诉我他在那里。”
戴静瞪大眼睛:“他经纪人约你在梅都见面,你也答应?”孟存汝笑了下:“不是还有你们陪着我。”
戴静抓了下头发,狠狠地靠倒在椅子上:“我疯了才陪你去!”
话是这样说,车子还是朝着梅都的方向一路向前。
正如戴静所说,梅都天厦实在是太过惹眼的地方,远远看去,就能发现好几群明显是粉丝的年轻女孩在大厦附近徘徊。
爱丽在电话里说方轶楷今天在这边有个采访要做,孟存汝估算了下时间,再一次打了电话过去。
这一次,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她看着手机发愣,小季却在前面低呼了一声:“miriam,那个是不是?”
孟存汝抬头看去,果然见方轶楷穿了一件v领的套头针织衫,连墨镜口罩都没戴,直接从大厦里小跑了出来。
马上有人认了出来,围了过去,大厦的保安也赶过去帮忙。
方轶楷却完全没留意那边,四下张望了一下,直接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孟存汝觉得心跳快了不少,看着他越跑越近,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包带。是不是,来错了呢?
方轶楷风一样上了车,小季一踩油门,把人都甩在了身后。
直到车子又回到了老路上,小季才犹豫着问:“……现在去哪儿,回……家?”
孟存汝看了戴静一眼,随口报了个茶座的名字,方轶楷却出声打断了她:“去青河区吧,河岸路324号。”
戴静不作声,孟存汝看了方轶楷一眼,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报的这个地名十分偏僻,小季一面凭着记忆往那个方向开,一面打开了导航。
方轶楷脸上还带着点妆,更显得高鼻深目,距离遥远。就连小季这样十分嫌弃涂脂抹粉的男人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长得好就是真理啊——丑男要是这么整就是丑人多作怪,帅哥这样就是赏心悦目,就连那有点明显的大地色哑光眼影,看着都那么合适。
随着导航机械而有彬彬有礼的指引,车子总算驶进了狭窄的河岸路,所谓的324号其实就是间拥挤的杂货部,门口摆着几样熟食,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太戴着眼镜坐在门口扎秤花。
方轶楷下了车,敲着车门示意孟存汝也下来。
戴静陪着她下来,又不放心地拿了几副口罩出来,被方轶楷一把拦住:“别折腾了,戴着更引人注目。”
戴静只得作罢,那边小季停好了车,也小跑着赶过来。
她们原以为方轶楷报了这么详细的地名,一定是有什么缘故的,哪只那老太太似乎完全不认识他。
看方轶楷的表情,显然也不像跟这家店有什么关系的。
他领着她们几个沿着水泥路往里走,七拐八拐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老城区的巷子逼仄而幽长,一个人走都有些拥挤,戴静生怕孟存汝再像甩阿晖一样把她们也甩了,牢牢地跟紧跟在孟存汝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
出了巷子,仍旧还是老旧的石板路和各种摇摇欲坠的老房子,方轶楷两手插着兜独自走在前面,孟存汝跟着走了一会,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戴静也很无奈,费了这样大的波折,想来是很想见一面的——可从刚才到现在,就没见这两人好好说一句话。
难道是她们太碍眼了?
戴静瞥了小季一眼,小季显然也有类似的想法,看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咱们要不要回避一下”的疑问。
坦白说,她们现在这样都有点过于干涉雇主*了。
孟存汝却似忘了她们一样,一直就那么跟着方轶楷,也不阻止她们的跟随。
方轶楷在一处凉茶铺子前停下,随便找了张矮桌坐下。
这铺子从里到外都有股油腻劲,招牌破旧,店主是个年轻的小伙,笑嘻嘻地给她们一人上了一大碗洋菜冻,向方轶楷拍马屁道:“哎呀,帅哥你长得真帅,是不是什么明星?跟我一朋友特别像,不过他可没你有气质。”
方轶楷反问了句:“朋友?”
店主愣了愣,嘀咕了句:“声音也像。”
方轶楷皱眉,不耐烦地问:“什么?”
店主笑着道歉,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自言自语:“长得像的人真多啊。”方轶楷瞪着他背影,笑容又冷又硬,完全不像是看“朋友”的样子。
孟存汝觉得他今天尤其的恶劣,之前是不肯接电话,然后突然又让经纪人报了地址,再然后非要来这个地方——青河区河岸路她当然是知道的,当年简明将他家的情况查得一清二楚,连他经常在这一带和人打架闹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凉茶铺子店主说自己和方轶楷曾经是朋友,想来也只是客套的说法。
按简明当年查到的情况,方家父子一个是欠钱不还的烂赌鬼,另一个是下手狠毒的不良少年,别说朋友,连吃饭都找不到赊账的地方。
他们家原先也不住青河区,更没有什么关系好的亲戚朋友在这边,完全是避债才搬到这片房租低廉的老城区的,与人交往都极少。
孟存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看他对那店主的态度,也不像有什么美好回忆。
小季吃了半碗洋菜冻,摸着肚子感慨:“料倒是挺足的,就是太甜了,老板家开砂糖铺子吧。”
孟存汝心里也是赞同的,一样剩下大半碗,四个人只有方轶楷干干净净把东西吃完了。
凉茶铺子再往里就是一些破破烂烂的出租屋和小旅馆,眼见方轶楷抬脚要往小旅馆走,戴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miriam,你们不是要谈事情?”
方轶楷回头,语气讥诮:“难道要坐街上谈?”
戴静瞪着他:“你是公众人物,大白天出入这种地方合适?”
“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我出入哪里?”方轶楷说着把脸转向孟存汝,“还是孟小姐觉得这地方太腌臜了,不好下脚?”
孟存汝刚才一直忍耐着,听到他这样说话,只觉得一盆冷水直浇下来,简直比程远琮的那些话还要难以忍受。
原来都是错觉,果然都是不可靠的!早在他那天不告而别时就应该明白的,自己这样巴巴的跑来,活脱脱就是场笑话。
她这次出来,完全凭着要挣脱开父亲和程远琮束缚的意气,这时也终于冷静下来。心想自己果然气昏头了,程远琮混蛋,难道面前的方小满就不是混蛋?
即使是站在对立面的两方,一方犯错,也并不表示另一方就是正义善良。那一周的朝夕相处毕竟太短,在这样冷漠的态度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心里想得透彻了,脸上的表情也冷淡下来,转身就往外走。
方轶楷明显愣了一下,等她走下了台阶才喊了一声:“miriam!”
这个名字被他在人前这样喊出来,简直刀尖扎进胸口一样难以忍受,孟存汝回头挤出点笑容:“今天打扰你了,真是抱歉。”
说完,一面继续走一面向戴静道:“麻烦你们陪我回家去吧。”
戴静求之不得,松了口气道:“你想通就好,我们当然是陪着你的,就怕你自己要做将来会后悔的事情——冉冉也担心的不行,一直叮嘱我要看好你。可你已经是成年人,你要是自己不上心,要我怎么看好?”
她担心了一路,这时唠叨起来,完全就是一副老妈子的口吻。小季已经习惯自家老板的这副模样,默默地抢先回去发动车子。
戴静陪着孟存汝往巷子外走,转过凉茶铺就不见了踪影。
方轶楷仍旧站在原地,盯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看了良久,伸手在兜里掏烟。
他掏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根烟,又进去旅游买烟。与当年一样,这种小旅馆里卖的全是劣质烟,呛鼻而刺激喉咙。
方轶楷伸手去拆烟盒上的塑料纸,拆了半天没拆开,只觉得胸口仿佛有千军万马踏过,又钝又痛,几乎要拿不住烟盒。
旅店老板看他模样不对,警惕地想要报警——烟盒终于被他撕开,带着白色过滤嘴的香烟洒了一地,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阵,抓了抓头发,猛然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旅馆老板骂了声“神经病”,一边一直捧着手机玩游戏的小女儿突然说:“这个神经病长得好帅啊,跟那个alex好像!”
旅馆老板戳了女儿额头一下:“帅什么帅,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女儿瘪着嘴放下手机,刚走出去几步,又被老板喊住:“把地扫了再去写——还帅,帅个屁,浪费了一整包烟!”他一面说,一面弯腰把没被踩扁的几根烟捡了起来。
女儿很看不上自己父亲这副猥琐的穷酸样,不甘不愿地拿过扫把和畚斗,有些悲凉地想:我为什么会有个这么没出息的爸爸,跟alex那些闪耀的明星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不知她所仰望的alex曾经也是这条街上的一员,并且还是被她那个“猥琐小气的父亲”拎着衣领大骂过的穷光蛋——方轶楷一家并不单纯是穷,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家是烂掉了,谁沾上谁倒霉。
哪怕刻意地避得远远的,没准哪一天还会有追债的人找错地址,杀气腾腾地冲过来或者泼人一大门口的汽油。
旅店老板当年就吃过这种有苦没处诉的哑巴亏,偏偏始作俑者父子一个早出晚归一个死皮赖脸,连想找回点清洗费都没辙。
是以时隔多年,看到长得跟当年的方小满有点像的青年明星,旅店老板都一脸嫌弃:“这种小白脸,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当年那个烂赌鬼的儿子,也长得这么妖里妖气,没多久就坐牢去了!他老爸更不要脸,砸咱们家窗玻璃,爬到客房偷住,被我逮着还哭——幸好没死在咱们家里……”
这个故事女儿早听过无数次了,完全无法体会“帅气的流氓”是什么样子,打着哈欠拎着扫帚就跑了——她当年还太小,实在没有多大的记忆。
方轶楷不知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旅店老板如今对自己一家还是这样深恶痛绝,跑出小巷之后,正好撞见好不容易才将车子调好头的小季她们。
孟存汝手插着兜站在一边等待,抬头看到他,马上挪开了目光。
方轶楷大步走过去,到了她边上却又说不出话来,倒是又被一边虎视眈眈的戴静将人隔开了。
他咬牙沉默了半晌,忽然向前一步,戴静反应比他还快,抬手就把人撂倒了。
他仰面躺在水泥地上,恍惚有种回到少年时代的错觉。
熟悉的狭窄街道,熟悉的浑浊河水,熟悉的老旧建筑……就连背上烈烈的疼痛,也完全一样。
他躺着半天没动,孟存汝疑心伤到了哪里,弯腰想来扶他,被戴静一把拦住:“大男人摔一下,死不了。”
孟存汝便犹豫着缩回了手,方轶楷喊了一声“miriam”,她回头看他。
他撑着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路面坐起来,轻声说:“刚才对不起,我一来这里脾气就特别坏——要不要去我以前的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