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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桃红已经从负责背负钱褡子的宫人那里取出了一贯铜钱,笑眯眯地塞进肖老娘的手中。
“主子说给,您就安心拿着,多出来的那部分只当是我家主子赏您的。”
“那俺就谢谢贵人了。”肖老娘嘿嘿一笑,痛痛快快地接下了铜钱。
桃红转过身,正欲跟上已经开拔的大部队,却被肖老娘一把扯住袖子。
“姑娘,你等等。”肖老娘把铜钱往自己怀里一塞,跟着就飞快地把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塞回到桃红的手里,“帮俺个忙,把这好东西给俺儿子带回去,别让他冻着了。”
桃红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不同于父母都在身边的柳绿,桃红是九岁的时候被人牙子卖进欧阳府里的,到如今,她连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都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被人牙子领走的前一晚,母亲曾抱着她大哭了一场,但第二天一早,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出了家门。
桃红并不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当他们把她交给人牙子,又从人牙子手里拿走一袋粮食的时候,她便决定与他们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但看到肖家母子的母慈子孝,桃红还是情不自禁地生了羡慕,当即应下这桩差事,并把自己袖子里的手炉塞给肖老娘,微笑道:“您老也注意着点,别冻着了自己,让您儿子心疼。”
“这……”肖老娘捧着手炉,有些迟疑。
手炉虽是铜的,但重量不轻,做工也很精致,肖老娘接在手里一掂就觉得有些“烫”手。
“您先拿去用,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还给我。”桃红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肯定还会再过来的。”
桃红不敢解下自己的斗篷给肖老娘用。她们这些人外出时的衣装都是有规格有讲究的,不能随意加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的所有权并不在她,就算穿在她的身上,也不能任由她去支配。但手炉是她用自己的月例钱买的,是她的私有物,想要送给谁也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情。
肖老娘接受了桃红的解释,开开心心地道了谢,转身回家。
桃红也转过身来,抱着肖老娘脱下的斗篷,快走几步,追至欧阳身侧。
欧阳一人行已经与刘大眼的土屋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桃红回到欧阳身边的时候,正听到欧阳吩咐黄朋,“……把这家人记下,回宫之后,提醒我把他们转为自由人,迁到别的地方去。”
“啊?”另一边的肖二没想到刘大眼家只是闹腾了一下就要被赶出皇庄,惊愕中便忘了管好自己的嘴巴。
欧阳的目光立刻转了过来,直盯盯地看着肖二,挑眉问道:“可是有什么不满?”
“不……不是!”肖二赶紧摇头。
依照前朝留下的规矩,皇庄里的佃农其实都是奴籍,只是不像普通人家的奴婢那样可以随意打发买卖。想进皇庄当佃农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因为皇庄里再怎么剥削压榨也有一个“皇”字压着,即便吃不饱也绝不会让人饿死,不然的话,光是“不吉”二字就足以让一大批人的脑袋落地。
正因如此,皇庄里的佃农大多没想过离开,宁可世世代代给皇帝当奴婢也不愿出去做自行谋生的平民。
“不以恶小而为之,亦不应以恶小而纵容之。”截止到目前为止,欧阳对肖二尚无不满,便难得好心肠地提点了他几句,“今日,这家人敢霸占你家的衣服;明日,他们便敢贪图陛下的东西,向陛下的皇庄伸爪子!你要记住,所谓小惩大诫,就是要在他们尚未犯下大错的时候做出处罚,让他们再也不敢也没机会去将罪行扩大。此外,给陛下做事,最要不得的就是一个‘贪’字,于己如此,于人也是一样,绝不存在什么严于律己、宽于律人这一说!”
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别惯他们毛病!
欧阳的提点,肖二只听懂了一个大概,但欧阳那句“给陛下做事”却让他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这里是皇庄,他是皇帝陛下的庄头!
肖二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地真情实意。
一旁的桃红抓住机会,把肖老娘脱下的斗篷给肖二递了过去,让他重新穿好。
柳绿则趁机问道:“肖庄头家中只有一位老夫人?”
其实肖二和其他庄头的情况都已经被记录在册,送到了欧阳手中。柳绿帮欧阳做过整理,很清楚肖二家中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但文字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不结婚不生子,只守着寡母过日子,若是没有内情,那也太不正常了!
果然,柳绿这么一问,肖二便苦笑起来,一边系着斗篷一边坦白道:“不怕各位笑话,俺家其实比刘大眼他们家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家起码子孙满堂,俺呢,好不容易讨了个媳妇,却一直生不出孩子,跟俺娘处得也不好。前几年天下大乱,皇庄里也不稳当,她……她就跟庄头家的大儿子一起跑了。”
“啊——”
桃红和柳绿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嘴巴,其他听到肖二说话的男人,包括黄朋,也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同情之色。
说起男人之痛,绿帽子就算占不了鳌头,也绝对能跻身三甲。
肖二倒是一派坦然,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我当时真的是快气死了,要不是家中还有老娘需要照料,肯定得追出去把她和奸夫一起掐死。但她跑掉没多久,这天下就安定了,陛下就登基了,我也跟着沾光,当上了新的庄头。日子明显好起来了,有盼头了,我就想,若是她不走,兴许就没这么多好事发生,发生了也未必能轮得到我。这么一想,我也就不生气了,有时候甚至还想谢谢她,谢谢她八辈祖宗!”
“哈哈哈——”肖二的最后一句话引发了男人们的开怀大笑。
笑声中,欧阳却忽地插言,“你若不急着传宗接代,这婚姻之事不妨再缓上一缓,过个两三年再去考虑。”
肖二不由一愣,但周围一群人精或羡或妒的反应却让他很快明白过来:贵人这是说他有大好前程,过两年能娶到更好的?
“不急,不急!”肖二马上道,“十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两三年!”
欧阳却没再接言,仿佛之前的提议也只是随口一说。
这样的后续让肖二有些忐忑,但他也不敢让欧阳许下保媒之类的承诺,只能暗暗咬了咬牙,心道:富贵险中求,赌一赌又能怎样!反正两年后再怎么不好也不会比两年前更糟,顶多就是没儿子呗!
拿定主意,肖二对欧阳一行便愈发地殷勤用心。
之后走访的几户佃农都没再闹出刘大眼家这样的事故,也没再见到哪一家因为没衣服穿而躲在炕头上挤被窝。但总体来说,这里还是脱不了一个“穷”字,所有佃农住的都是土屋,穿的也多是单衣,有皮坎肩的都屈指可数,一个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
见天色已然不早,距离城门关闭也没剩多少时间,欧阳就没再继续走访,把所有人带回到马车旁边,先让柳绿把发下去的白纸一叠叠地收了回来,然后又把柳绿手中那种印有表格和标注的纸重新发下去一叠。
这种纸上清楚明了地注明了他们到底应该记录什么:除人口外,还包括房屋的数量大小、家中是否豢养家禽牲畜、是否有种田之外的一技之长、家中是否拥有不符合佃户收入的贵重物品……最后还有一大块用于备注的空白,供记录者书写标注事项里不曾提到的内容。
见每个人都拿到了样板纸,欧阳把手一背,开口道:“明天开始,你们每人一个庄子,继续按照今天这般流程,挨家挨户地逐个走访,把每一家的情况清楚详细地记录下来。”
说完,欧阳让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签筒,让十个人每人抽了一根,然后把剩下的那一根丢给黄朋。
“明天是第一天,我会请宫中的内侍随行,以免你们被当成骗子打出来。但明日之后,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当然,若是你们能够在一天之内把差事完成,那也没什么不可。只是,我不会提前收卷。”欧阳淡然道,“本月的二十日,也就是七天后,还打算跟着我在皇庄里做事的人,请在午时结束前把各自的成果送到此地——没错,就是这里,你们现在站着的地方。过期未至者,我将视其为放弃。”
说到这,欧阳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十个人的脸上逐个扫了一遍,然后道:“你们都是知道我身份的,肯定会有所顾虑。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对于主动退出的人,我肯定不会追究他什么——毕竟,现在退出总好过将来做错事、做不好事,惹恼我。真到那时,你们也别指望一表辞呈就能全身而退,甩袖子走人。还有,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会在陛下面前进谗言,因为我只会让陛下记住那些值得记忆——有价值、有能力的有用之才。”
说完这些,欧阳又一次停了下来,留出时间让这些人仔细品味他话里的意思,然后才继续道:“这个不追究的承诺在二十日午时结束前会一直有效,你们可以慢慢考虑,无需现在就做出决定,我现在也没空闲去听你们的决定——对了,还有一件事。”
欧阳把手一伸,一旁的柳绿立刻把这些人在欧府内做过的考卷拿了出来,递到他的手中。
欧阳将这些考卷一张张地发还给众人,然后道:“这是你们需要完成的另一项课业,二十日递交调查成果的时候,把这份考卷也一起带来,我希望那会是一份重新抄写过的、只有正确答案的卷子——好了,今日就到这里。”
欧阳话音刚落,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干瘦男子就钻出人群,躬身道:“大人,我没拿到卷子。”
“你的卷子全答对了,无需更改。”欧阳面无表情地答复道。
男子一愣。
不等他再出言追问,欧阳已经自顾自地转了身,把这名男子丢在身后,一边走向马车,一边朝肖二所在的位置招了下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肖二赶忙快跑了两步,追到欧阳身边。
欧阳没有立刻说明因由,只带着肖二漠然前行,一直到进了马车,关上车门,这才施施然地开口道:“三件事。”
只在软绵绵的车座上坐了半拉[屁]股的肖二立刻直起身子,竖起耳朵。
“第一,给自己找几个帮手,无所谓亲疏,也无所谓才华能力,只要你信得过,不怕他们扯你后腿。”
——真的是要重用我?
肖二眼睛一亮。
“第二,他们做的调查,你也要做,地点就是你管的庄子。”欧阳自顾自地继续道,“我不管你会不会写字,也不管你是亲自去学还是找人代笔,我要看的,只有纸上的结果。”
“草民明白!”肖二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三,找人把前任庄头的宅院收拾出来。家具摆设什么的不用你管,你要做的就是把屋子的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把坏掉的地方重新修好。”欧阳道,“明天,我会派人过来,就是今日跟在我身边的小太监,你需要什么,缺少什么,直接告诉他,让他去想办法。”
“诺!”肖二大声应诺。
“下去吧。”欧阳摆摆手,把肖二赶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