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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 不要——!”
“哈, 哈……”
原容挣扎着从噩梦惊醒, 意识与身体重新合一时,无止境的暴雨声在耳边重逢, 此刻, 他却感觉无比安详和平。
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他站在寂静无人的狭窄街道正中,面前, 是一个长满锈斑的老旧铁门。旁边砖墙脱落了半数瓷砖, 一块黑霉斑覆盖的年代感十足的铭牌, 模糊刻着几个大字,“神木田家宅”。
他……没死?
欣喜若狂, 原容顾不得深究自己死因,疯狂砸起门铃, 又用力揣着松散脆弱的铁门, 发出刺耳的噪音, 试图加快主人的回应速度。
他没死,那么奥德伦特他们,是不是也活着!太好了, 太好了……
原容迅速打量四周, 神木田住宅仍沉没于无边黑暗中,一丝灯光也无, 他的身后, 更是空荡荡无一物——这和他最初按门铃前一模一样。
测试者全部死亡后, 就像人狼村、杜鹃镇一般,会进行新循环?
他调开任务面板,任务也确实没有变化。
很好,上一周目虽被动仓促,但多少也掌握了一些线索。这次,一定要谨慎,起码要弄清暴死的原因。那张诡异的巨大神像脸在视线中一闪而过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不适的打了一个寒战。一定和这邪神脱不了干系。
只是下一秒,他便察觉到事情超脱了控制。
匆匆从玄关走出,给他开门的,不是文雅怯懦的神木田太太,而是奥德伦特。
铁门打开那一瞬,原容情不自禁的扑上去,撞在男人有些硬,却散发着温热的胸膛上。他其实只是想给他一个拥抱,但身高原因,这举动就好像主动投入男人怀抱,这让他一想象这场景,不由得有些脸红。
他不好意思的又直起身子,不敢去看奥德伦特眼睛:“奥德,你不知道见到你还活着我有多激动……抱歉,我竟然搞不清情况下指责你。”
原容感到男人轻声笑笑,胸腔微微颤动:“没事。我起初也不能完全确定他们是否死亡,也没给你说可能存活的可能。”
他解释道,“虽然神能被封印,但我仍能触碰到一丝死亡的法则,而他们的尸体上,没有‘气’。”
“没有‘气’?”
“是的,没有死气,亦无生气。”
“就是说,他们的灵魂,”原容不确定的推测,“已经不存在于那个空间了。”
奥德伦特点点头,又无奈的揉一把原容的头发:“你明明知道……我总是不知道如何应对你。”
原容又不好意思的赫然,脸染上红晕:“我也是。在很熟的人面前,我也总是不能理智思考。也许,这便是卸去伪装后的本我吧。”
“那么,我很荣幸能与你的本我相处。”
劫后余生重逢的对话,目前却不是该进行的行为。
奥德伦特察觉到原容困惑,简要概括了目前情形。
原容是第四个来到神木田家的。在他前面,徐伦凯第一、秦仲铮第二、奥德伦特第三,而这三人,也是在五分钟以内陆续到齐的。
二人踏入玄关那一刻,原容立刻察觉到环境的不同。
——这里是神木田家,却也不是方才待过的神木田家了。
一股绝非敏感错觉的浓郁恶臭,自进入玄关那一刻扑面而来,好似遗忘在冰箱角落多年、蛆虫霉菌肆意横生臭肉。
……臭肉?
原容睁大眼睛,顾不得向奥德伦特解释,飞速跑入客厅,直冲向冰箱。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冷冻层,做好的心理准备却没派上用场。
空了?
他不敢置信的又拉开冷藏层,可惜,冰箱不知为何好似多年未用,不光东西,就连电都没通,只有几个空了的食品袋遗落在里面。
奥德伦特跟在身后走来:“这座宅子目前所处的时间,和上次不同。”
原容瞬间明白:“不同时间节点的神木田家?怪不得什么都没有……那么这里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不清楚,但在上个时间节点之后,”奥德伦特点头,“他们还在楼上调查,具体时间点还不能确认。”
原容若有所思的点头,他记得临死前,确认了上个时间节点为2016年底。
他开始打量变化了的神木田家。
变化太明显了。若非门牌清楚的写着同样名称,原容都要以为走错了地方。他慢慢在一楼边走边看,嘴不由得越长越大,心情也越来越复杂。
他必须要对之前下好的定义进行更改了。
从玄关起,木地板便整个积满厚厚油灰,地板缝还能看到脏虫来来往往,仿佛旧小吃街烤肉店地板般油腻肮脏,本就昏黑的玄关道更是压抑到令人不愿靠近。
储物间门大敞着,看不清内里,但油纸门不知为何密密麻麻破了无数小洞,小洞又被密密麻麻的胶布沾起,好似枯树上弥漫的虫蛀坑。
仿佛那位深夜偷窥者在持续不断的试图用手指抠破、窥视,然后里面人持续不断的用胶布堵住,周而复始。
——想想这个场面,原容便毛骨悚然。
客厅也天翻地覆。之前客厅虽杂乱,但杂乱的温馨,现在则垃圾堆积如山,啤酒瓶遍地、榻榻米满是烟头烧焦的小洞,像干涸的蜂巢面。桌子不知仍到了哪,将近二十平的客厅竟被垃圾填充到几乎无处下脚。
厨房更一言难尽,油盐酱醋瓶全空了,横七竖八的歪道台子上。洗碗池堆满了脏碗,还有一滩散发下水道恶臭的飘满油污的水;垃圾桶全是吃剩的便当盒,印着连锁店的logo。
更让人感到震惊诡异的,是整片天花板上,密密麻麻覆盖了的泛黄符咒纸!
在奥德伦特示意下,原容抬头,吃惊的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用血砂铿锵挥洒的扭曲咒符,像倾巢出动嗅到甜味的蚂蚁群,乌压压密布于天花板,黄色符纸一张压着一张,一张连着一张,从客厅四个角落蔓延到中心,铺满空隙,再仔细看去,毫无规律的排布好似又布成了一个大阵!
正中间最大的符纸上,隐约能看清几个大字。
原容喃喃念出声:“恶……灵,退散?”
语毕,不知是否是错觉,窗外猛地传来“咚咚”的巨响,好似怒风力量又上了一个等级,夹卷着暴雨砸着窗户!
原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抓住奥德伦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让他放松了一些。
太诡异了,太……
他压抑住嗓子眼要蹦出的尖叫:“这,这宅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奥德伦特拍拍他的背,又拍拍他的后脑勺,原容回忆起这个举动在俄国人心目中的含义,不由得小脸一红。
他随即想起什么,快步走到鞋柜那,拉开那扇门。
可出现的,却不是印象中的邪神像。
一双亮澄澄的圆眼,在光线倾入鞋柜内里时瞬间呈现,它张嘴,发出不善的嘶吼声,下一秒,黑猫灵巧的搜寻到二人间空隙,轻盈一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猫,还真是行动隐蔽……”
二人不再言语,加快了寻找线索的速度。
鞋柜里没了邪神像,男主人各式皮鞋均磨损严重老旧,女主人只剩一双破到无法再穿的皮鞋。
令人惊奇的,客厅大变样的情况下,储物间没有堆积垃圾,还是那些洋子替换下的旧家具。只是堆了厚厚一层灰,好像再没人清理了。厕所更不用提,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恶心的气味。
除此之外,再无信息。
原容不死心,又在鞋柜仔细翻找,确定没暗格之类。
他对上奥德伦特好奇的视线,解释道:“上次我只探索完鞋柜,发现一个邪神像,就死了。”
他描述了死前望见的那张巨大黄铜邪神像脸,又问道:“你呢?你遭遇了什么?”
“差不多不到五点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奥德伦特回忆道,“我便下楼查看,是神木田父母死在玄关。我想着你也快醒了,便去准备早餐。猛地有人轻轻在戳我的后背,我以为是你又想恶作剧,回头,便死了。”
“你看到了什么?”原容紧张的问。
“洋子。她嘴里牙掉光了,笑起来嘴里很空,涌出血来。”
原容激动地点头:“对!你死后,我出现一些幻觉,也有这个!看来,这是洋子确实的经历。”
不过激动后,原容又咬牙,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在他们面前,洋子是被活生生拍扁的,人形都不剩了,显然和幻境里不符;而从窗户幻境看去,洋子又是上吊自杀的。
他又想起冰箱的事,急忙问道:“那你做早餐时,看过冷冻层吗?”
奥德伦特摇头:“我从冷藏层找到了牛奶和麦片,便没开。”
原容迅速形容了冷冻层发现的冻尸块,疑惑道:“所以,如果若被拍扁这种死法是假的,那么洋子到底是上吊自杀,还是……被分尸?”
奥德伦特定定看了原容一会儿,低声反问:“难道,这二者冲突吗?”
不冲突!
仿佛醍醐灌顶,原容一拍大腿:“原来如此!那是不是洋子自杀后,不知为何,神木田家隐藏了她死亡信息,将其分尸藏在冰箱?这就讲得通了……”
奥德伦特点头:“现在要摸清的,就是为何她的父母要隐藏她的死亡信息。”
“好面子?”原容皱眉,“她父亲神经兮兮的,一看就是为了面子的试图踏入上流阶级的下层人士。家里这么破,却买手工皮鞋,穿成精英模样。母亲我目前看不出来,但她很怕神木田英介。……家里引以为傲的优等生女儿压力太大自杀,可不是个好的吹嘘资本。”
说着话,楼上调查的二人下来了。秦仲铮看见原容,高兴的打个招呼:“哟,人齐了。容弟弟,有没有很想我们啊?是不是被吓坏了啊?”
原容心中刚涌出的重逢的感动,被他气了回去:“一、点、也、不!”
徐伦凯瞪老不正经的秦同志一眼,扬起手中一个皱皱的羊皮纸袋,说正事:“看这个,在主卧床底下找到的。”
原容接过,纸袋好似被团成一团蹂躏过,正面标签纸被粗鲁撕去,留下白痕。他轻轻解开绳子,里面有两张纸。
这是……!
“关于上诉神木田律师受贿打假辩案……还有,辞职信?”
原容与奥德伦特对视一眼。
“菊国很注重名声,尤其是受人敬仰的上流职业律师界,出了这种丑闻,会辞职也说得过去,”原容仔细阅读第一张纸的内容,“还并非个例,这是好几个受害者败诉后,一起上诉神木田律师收了被告贿.赂,打假辩护。可以说这场上诉过后,无论输赢,神木田英介的律师生涯都完了。”
徐伦凯苦恼的挠头:“他是不是傻啊,菊国律师那么高收入高地位,什么钱赚不到,非得走邪路,葬送一辈子。”
秦仲铮不置可否的嗤笑一声:“你不得不承认,受教育水平和心理承受能力、素质、眼界完全不挂钩。”
语毕,他大步下楼梯:“顶梁柱失业,估计就是这个家大变样的原因了……你们找到什么没有?”
全员集合,原容迅速说了上周目,三人死后,他发现的东西:邪神像、幻觉、幻听,以及冰箱里的洋子的碎尸。而他目前不解的是,这些东西在这个时间节点全数消失了。
一席描述说完,众人陷入了沉思。
秦仲铮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因身体素质恢复普通人,已经冒出青黑胡茬:“你们觉得,这个时间节点距离上一个有多久?一年,两年,抑或十年?”
徐伦凯不确定的扫视一圈:“看不出来啊,我靠真的脏……”
原容勾起嘴角:“不超过两年。”
徐伦凯瞪大眼:“容神这么确定?你什么时候觉醒的预知能力?”
原容笑起来,从羊皮纸袋掏出徐伦凯这个粗心惯了的人忽略了的,一张几厘米宽的纸片,展开来:是神木田英介辞职后,所在律师事务所给的退休金,上面写着,2018年2月结算。
众人面面相觑,秦仲铮又疑惑道:“我从一进门就好奇,父亲既然收入不斐,为何这家这么破?他还受贿捞外快,不至于节俭成这样吧?”
“这家人也许,有一个额外的,巨额金钱支出项目,”原容不确定的慢慢的说,“一些电影里,沉迷邪.教,邪神等怪力乱神项目的人,会支出很多用于贡品、香火钱之类。从满天花板符纸来看,这家供奉邪神可能出了问题,不然不会这么大规模驱魔。”
“会不会是出问题后,想用香火钱用钱消灾,结果失败了,才开始驱魔?”徐伦凯顿悟,他又抬头望向整面天花板上乌压压的符纸,神经质的电灯白光下,无比压抑邪气,“可是……这符纸真的有用吗?”
原容猛地想起一个问题。他不由得喃喃:“那……这家人现在在哪儿?”
此言一出,众人均一愣。
对啊,神木田家里的人呢?
设若说,冷冻室的碎尸确实是洋子,那神木田夫妇呢?
“你们三个先进的这里,没发现端倪?”
徐伦凯尴尬的挠挠头:“真没……我真以为我死了,发现活着激动的不行;见秦哥和死神哥几分钟后也来了,就开始分头调查。”
秦仲铮也赫然:“是我疏忽大意了。怎么说呢,看着破屋的样子,很难想象这里还住人。”
原容叹口气:“交换场地吧。我和奥德再去二楼看一遍,阿凯和秦哥搜一楼,以防纰漏。”
众人没有异议,又分头行动。
临上楼前,原容的视线不经意瞥过大敞着的储物间墙下,曾经用彩色蜡笔涂鸦的“茜”字。那个字被一张血砂书写的符纸盖住了,符纸不大,但咒文复杂程度远远超过天花板上,兴许是往生咒之类。
在那一瞬间,疑惑涌上心头,可他又看到,二楼所有卧室的铭牌都被符纸盖住,也便释然,揭过这一页去了。
楼梯老化更加严重,原容不得不踩在边上,防止一个用力过度陷下去。
浓郁的霉味,混合着一言难尽的腥气自走廊飘然而来。他不适的捂住鼻子:“这是……尸臭?”
奥德伦特摇头:“不。只是什么东西腐烂了。”
踏上二楼,这刺鼻恶心的腐臭味更加严重,甚至原容眼睛都感到不适,沉寂的黑暗中,味道似乎凝结成实体,讥笑着将他恶意包裹。他头晕目眩的踉跄几步,奥德伦特见他如此不适应,让他在原地等着,他下楼去找个湿手帕。
过了一会儿,兴许鼻膜上嗅觉细胞麻木了,原容胀痛的太阳穴舒服了不少。
走廊第一个房间便是洋子的房间,此时,大小黄色符咒摆成轮盘装,密密麻麻封锁住卧室门,原容注意到,门把手上拴着一张长长的红布,打了一个奇异复杂的结口,坠在地上。
进不进去?
从完好无损的封印来看,徐伦凯和秦仲铮不知为何没有进去,兴许在敬畏这封印。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原容一咬牙,轻轻摸上那把手。
“哐当——”
那扶手轻轻一碰,竟猛地掉了下来,给了原容一个措手不及,砸在潮旧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稳住心神,将缠着红布条的把手拿起来。
把手该在的地方露出一个漆黑大洞,原容试图将把手再按上,可不知哪个机关出了问题,即使按上,把手也拧不动,好像是零件坏了。
他不甘心放过一个如此明显的线索,蹲下身从不算小的黑洞向内看去——
什么都没有。内里一片漆黑,走廊本就没灯,只能看到大体轮廓,更不要提从小洞看向房间内部,正当原容气馁,准备起身时,猛地出现了一只眼球!
那眼球无比硕大,如吸血线虫般万千血丝盘桓在白色晶状体内,正中瞳孔不自然的紧缩着!
原容吃了一大惊,差点蹲不住向后张去,他狠狠闭上眼,警告自己一定又是幻觉,又睁开。
那血色眼球还在!
“它”仿佛被原容可笑的行径逗乐了,苍白细薄的下眼睑笑起来,一颤一颤的晃着。
原容再也忍不住,脚一软向后撤退,他闭着眼,慌乱的叫到:“奥德——奥德伦特!”
他便听到愈来愈近的沉稳脚步猛地慌乱起来,仿佛错了章法,意识到队友在关心他,马上就来,原容疯狂跳动的心脏舒缓了一些。
可那脚步,静静停在了他的背后。
他害怕那血色眼球,仍闭着眼,却久久未等到奥德伦特说话。
原容感到有些诧异,一丝不安爬上后背,他不确定的轻轻开口:“奥德……是你吗?怎么了?你说句话……”
“呃——咳!快……走……”
“啪……”
温热的液体轻轻滴在蹲坐在地的原容的脸上,他手颤抖着,摸去,那液体越滴越快,竟成水流装倾泻而下!
原容缓缓睁开眼,却迟迟不敢抬头去望那“温热液体”的来源。
因为他垂眸,看到的是沾满双手的猩红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