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换新面 轻别离(四)

顾青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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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庆帝似乎满意,不再言语,亲手扶她登车,皇上正欲抽身退开,却听见顾媺出声,“皇阿舅。”

    听她这样叫他,安庆帝一愣,脑海中似乎出现了那个小小的顾媺,像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玉人,望着他脆生生地叫皇阿舅。安庆帝心里蓦然一软,看她问道:“怎么了?”

    顾媺一手掀起车帘,目光如水望定安庆帝,“请保顾家无恙。”

    安庆帝一愣,没想到她会有此请求,默然不语。

    顾媺也毫不动摇,定定望着皇上,目光不移一寸。

    良久,安庆帝轻悄出声,“这得看你了。”

    顾媺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勾唇一笑不再言语。

    回到相府,顾媺入祠堂拜别祖宗,然后如高堂拜别父母,兄长。最后由父亲亲手相扶登上嫁车。

    女子归宁,以哭为荣,哭的越是悲伤越表明此女心念双亲,孝心可嘉。

    可是顾媺从头到尾未落一滴眼泪。

    她神色平静,从相府到皇宫,再从皇宫回到相府,将行的那一刻也只是深深望着父母。

    睿王奉旨送亲,见一切礼仪完毕,正欲出声命嫁车起驾,却见顾谦忽而上前,到顾媺跟前嘱咐送别,只是短短的三言两语便抽身退开,只是在俯身的刹那顾媺手心里就被塞进了小小的一团纸。

    她不动声色将手掩在衣袖之下,坐回嫁车之中。

    睿王命车驾出发。送亲的队伍绵延百米,缓缓移出江都。

    江都百姓沿途观礼,只盼能一睹平阳郡主芳容,众多的侍卫也挡不住汹涌的人潮。

    沿途喧嚣,顾媺却安然坐在车内,仿佛听不到任何的骚动,她只是紧紧攥着顾谦塞给她的纸条。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那是慕然的,今日太极殿上她目不斜视,唯恐遇上那双清澈的眼眸,可是终归,他还是要来搅乱她的心绪。

    顾媺垂眸,缓缓展开手中揉捏许久的纸团,白纸黑字,只短短的写着一行诗。

    “木棉花上鹧鸪啼,木棉花下牵郎衣。欲行未行不忍别,落红没尽郎马啼。”①

    这是她及笄之后第二日二哥取笑她的诗句,没想到他还记得,她说过要做傲然独立的木棉花,不做挡不住风吹的桃花,那时她不懂真正的独立是什么,只一心骄傲,蔑视所有攀援依附,命薄之物。

    如今,她要一个人远赴北胤,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风刀霜剑,木棉之语不过是一时玩笑,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欲行未行不忍别,落红没尽郎马啼。

    泪水突然湿了眼眶,猝不及防的汹涌而下,落在手中的字条上,氤氲了那一个别字。

    ①彭羡门《广州竹枝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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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江都,过顶固关,一路向北最后一个关口便是铜陵关,铜陵关向北十五城和青岩山已是北胤的地界。

    越往北越是冷,这一日半夜天空便纷纷扬飘起了雪粒子。

    铜陵皇家驿馆里,天还未亮百余名奴仆就已忙碌开,洒扫,挂灯,披红。连道旁的树干,都用红绸包裹,一派喜庆。

    顾媺自梦中醒来,心神恍惚,只觉的喉间干渴难耐,她嘶哑着出声唤道:“阿诺。”

    阿诺早已醒来正在外间收拾嫁衣,听见她出声,急忙走到内室床边轻声问:“郡主,怎么了?”

    顾媺睁着眼说:“渴了。”

    阿诺又回身掌了灯,替她端来一杯水。

    窗帘被轻轻撩起,顾媺起身靠在床边,将那一杯水一饮而尽,有些意犹未尽的说:“再来一杯。”

    阿诺把杯子接过去却不再去倒水,只是说:“郡主莫再喝了,北边干燥,嗓子不免有些发痒,水喝多了眼睛肿了就不好了。时辰还早,郡主再睡一会吧。”

    顾媺听了也就作罢,翻身又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这一次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母亲,父亲,姑母,兄长,无数人的脸在眼前开始浮现,甚至慕然,那么近又那么远。

    今日只要出了这铜陵关就会有北胤的迎亲队伍前来迎接,在青岩山下悬彩设宴,款待睿王一行,然后她便随着他们再往北去盛京,睿王便由此回江都复命。

    从此,父母亲人,旧爱故友,便都是天各一涯,有可能便是永生不见。

    想到这里顾媺又心生酸楚,她起身借着淡淡的烛光,又拿出临行前慕然给她的字条,细细读起来。

    那短短的四行字,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可是她却好似看痴了,一动不动地盯着。

    直到时辰阿诺进来唤她起床,她还是呆呆坐着。

    阿诺见了在帘子外关心的问道:“郡主,你怎么起来了。”

    顾媺闻声回神,问她:“什么时辰了。”

    “寅时一刻,该起来梳妆更衣了。”

    顾媺轻轻应了一声,让阿诺把帘子打起来,起身更衣。

    北胤迎亲的队伍绵延数里,皇旌翻飞,彩旗招展,礼乐奏响之声几里外可闻。宫人皆锦衣新履,手捧礼器,鱼贯列于迎亲队伍中。

    睿王骑在马上,远远就已依稀听见礼乐之声。

    行至青岩山下北胤驿馆,玄色旌旗鳞次栉比。红毡铺地十里,屑金洒道,好像天上的明星闪烁。

    官道之上每十步列一位宫侍,匍匐跪地相迎。彩旗猎猎,直至驿馆门前。

    睿王骑在马上,一路率队从南而来,其前轻骑开道,红缨银甲,长翎加盔,玉勒雕鞍。

    而睿王一身朝服,暗紫锦缎上绣七爪蟒龙,高冠拢发。

    他身后便是平阳郡主的嫁车,璎珞四垂,金雕玉饰。再后便是抬着陪嫁妆奁的队伍,蜿蜒而去,不见尽头。

    直至驿馆门口,相迎众臣俯首见礼,当先站着一位风姿伟岸的男子,一袭赭黄色朝袍,头戴高高远游冠,挺鼻薄唇,举手投足间满是皇室贵气。

    睿王心下猜测此人必是北胤二皇子桓卓,来替兄迎亲。

    睿王驻马而下,那男子也举步相迎,两人互相见礼,睿王朗声道:“南华睿亲王封昌护送平阳郡主而来。”

    男子伸手扶起睿王,声音清晰地说:“大胤成王桓玄相迎,睿王一路幸苦。”

    桓玄!?

    睿王闻言一惊,抬头仔细去看眼前的男子,他竟不是北胤二皇子桓卓,却是大皇子桓玄,弋凌御前求娶,平阳所嫁之人?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