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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月直接到床边跪下,无喜无怒道:“奶奶,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看,这是怨我老婆子了”,顾老太太笑笑,嘴角带着苦涩,她看向穆蕴,问道:“这是谁家的公子啊?翩翩跟奶奶说说,要不是这公子在,谁能知道那孽障带了个老妓女来?”
顾明月勾唇,埋怨穆蕴当众戳破顾秀冉的丑行吗?
穆蕴眼中闪过冰冷笑意,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穆蕴。”
“公子是做什么的?”顾老太太又问。
“忝为礼部侍郎”,穆蕴回道。
即便是病中,顾老太太也不由瞪大眼睛,挣扎着半坐起来:“老身失礼了”,这人明显是对翩翩有意,他们顾家要出一位官夫人?
想到这点可能,顾老太太的气儿不觉消下去很多。
穆蕴却只微点头,什么话都没说,更没抬手扶一下。
顾老太太在顾秀萍的搀扶下躺下来,她心气儿顺很多,看向顾明月,说了声好,又道:“翩翩,你三叔一家因为那孽障都被除了族,奶奶知道你新巧主意多,能不能求你帮你三叔想一条谋生之路?他说是出外经商,年时回家却连路费都不够,现在又被除族,往后他只会更难,你好歹是他亲侄女,能看着他活不下去吗?”
浑浊的眼泪汩汩流出,顾老太太说到这时已哽咽不成声,挣着紧紧拉住顾明月的手:“就当奶奶求你了,你三叔如今这样不成器,都是奶奶惯的,奶奶却没办法再拉他了。翩翩啊,你就帮帮你三叔吧,否则奶奶死也不瞑目。”
这个孙女有出息,认了官家太太做干祖母,还和帝京的张大富关系不错,她早就想让她带挈一下不成器的老三,却又没立场开口,只隐约跟老二提了两句,他却没接话,现在能强扯一个借口,她怎能不为三儿子争点东西?
顾明月心里很不好受,她的确有很多吃食方子可以教给三叔,还能借给他本金,却没想到奶奶会用这种借口和方法逼她。
三叔被除族,爹和大伯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他,奶奶却要这样做…
一旁,顾秀水暗笑,你不是能吗?三叔那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看你怎么管?强压笑意,她说道:“翩翩,你快答应奶奶啊,奶奶这样必须早点看大夫。”
不答应,奶奶有什么意外,就是被顾明月气的。
正得意,顾秀水突然觉得一股阴冷的感觉直在太阳穴边盘旋,她不由抖了抖,眼底的笑意全变成恐惧。
顾焕低斥:“你给我滚出去”,心里对不长眼色的妹妹已经厌烦至极。
“奶奶”,顾明月这时开口,“我会尽力帮三叔,但如果三叔自己不争气,我也没办法,您是三叔的娘,应该很了解三叔懒散的性子。这样,您能让大夫施针了吗?”
“我知道”,顾老太太知道,孙女这么说,已经是彻底跟她离了心,但她没办法,她活着老大和老二还能帮帮三儿子,等她死了,谁管他啊?再说管一日还能日日管吗?顾老太太从晕迷中醒来就下定了决心,“翩翩,你放心,只要你肯教给你三叔赚钱的方子,你大伯和你爹一回家,我便让他们去把你三叔找来,先就休了他那个只会惹祸的妇人。奶奶也会好好督促他,让他日后勤勉食力。只是还有一事…”
顾明月心底却越来越冷,她平淡道:“您说。”
“奶奶”,顾焕握着拳头,脸色紧绷道:“有啥事你交代我这个长孙不行吗?为什么要拉住翩翩不放?”
他怎么也没想到,奶奶是要逼着翩翩拉拔三叔家,都这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穆蕴把顾明月扶起来,唇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老太太该交代翩翩她三叔家的孩子了吧?”
顾老太太顿时羞愧得直喘粗气,顾秀萍扑上前哭道:“奶奶,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做错事的是我姐,你逼翩翩姐做什么?我能照顾好自己,也会好好教灿儿,您别说了,快让大夫治病吧。”
“谁知道奶奶还能活多久啊”,顾老太太咳了几声,好容易才喘匀,摸着顾秀萍的头,对顾明月道:“萍儿和她姐不一样,是个有情意的好孩子。翩翩,你得那秦府老太君的提携,能找到穆大人这样的佳婿,日后就劳你给萍儿找一个好人家吧。等那妇人被休,灿儿又有谁管?后娘是指不上的,等你爹来了,奶奶会把灿儿托给他。”
还真是赖上自家了,顾明月觉得心里有一口气不知该怎么出,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好。
顾老太太笑笑,对一旁的大夫道:“大夫,请来给我把脉吧。”
大夫立即扛着药箱走来,看了小丫头一眼,同情地叹口气,遭到这么一个长辈,也真是的。
不过这老太太倒是一个疼儿子的娘,早知今日,以前何必宠太过。
顾焕一直绷着脸,顾秀水本来幸灾乐祸,在看到跟着顾明月一起来的那个年轻男人时,想到他说是自己礼部侍郎,就怎么也幸灾乐祸不起来了。
顾明月怎么就总能比她们好上那么一大截呢!
大夫把过脉,脸色有些凝重,写下药方交给顾焕,扎上银针嘱咐床边的丫头看着,便示意顾焕出去说。
顾明月也跟了出来,她一会儿都不想在老太太床前留。
穆蕴一直紧扣着她的手,出来时,安慰似的揉揉她的手背。
院子里的阳光有些晃眼,顾明月的眼睛还没眯起来,头顶就被穆蕴打开的折扇遮住。
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眼神,顾明月不由笑了。
她何必为根本不关心她的人难过?
奶奶是长辈,是养大父亲的人,她有要求,就尽量满足她好了,反正那些什么方子对自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样想着,顾明月心里的憋气好许多。
穆蕴见她脸上有了笑意,也跟着笑笑,他自小亲情淡漠,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大不了每月给翩翩那三叔一二百两养着,如果人心不足的话,他更多的是方法解决。
大夫注意到这两人的动作,心情也轻松不少,想到和妻子年轻时候的事,不由地也笑了下。
不过他却没这位大人的体贴,他现在已经够怕老婆了,日后恐怕会有人比他更怕老婆,真是可喜可贺啊!
“咳咳”,大夫缕缕胡须,说道:“府上老太太是气大了,再加上有些年纪,得好好调理不再见气儿,这样也得半年才能完全康复。这期间,若是再气着,恐怕就凶险了。”
“多谢大夫,小子记着了,等会儿就去抓药,大夫先到客房歇着吧”,顾焕拱拳道谢,大夫忙说没什么,猜着这几人还有话说,就也不客气地自己走去人家客厅。
顾焕对顾明月道:“翩翩,你家去吧,不用在这儿看着,奶奶说那事儿你别放心上,等我爹回来,我会跟他说的。再说现在我也有能力,三叔家我来管就成。”
“焕大哥,你能怎么管三叔?把他安排到你的作工房里吗?你那里才上规模,经不起一点乱的”,顾明月笑笑,不在意道:“我有办法,咱们得让三叔自立,不然以后的麻烦多的是。”
顾焕看看堂妹,又看看她旁边一直护着她的侍郎大人,道:“你不为难就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跟我说。”
“没问题”,顾明月笑着答应。
“翩翩,你奶奶没事吧”,欧阳薇就站在门口等着,看见顾明月和穆蕴并肩走来,便急忙过去,“老太太非叫你过去什么事啊?”
欧阳端同样很关心,也走来道:“她是不是为难你?”
“没有”,顾明月道,“我奶奶也没事,大夫说不再见气儿,好好调养半年就好了。”
到家后,穆蕴对顾明月道:“你不是想睡觉?回屋睡会儿去吧。”
顾明月摇头,“我现在一点都不困,不睡了。已经快申时啦,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你爹娘回来吧”,穆蕴想了想,又道:“穆寅还在县衙,我不会驾车,必须等他回来再走。”
顾明月笑笑:“我要去刺绣,你做什么呢?”
“我到你屋里转转”,穆蕴说道,紧跟着低声道:“还没白天在你屋里待过呢。”
屋子里,穆蕴刚在顾明月旁边坐下,欧阳薇就端着绣筐进来了,她其实也不想打扰人家两个相处,可顾叔顾婶儿不在家,她总得注意着吧。
穆蕴皱皱眉,也没什么特别的不满意,他心里暗想,毕竟他和翩翩还没有名义上的关系,欧阳薇是为翩翩好,他能不介意。
如果定婚后谁再这么不长眼色,那就不要怪他掌下无情了。
把右腿架在左腿上,穆蕴只看着顾明月刺绣,就觉得其乐无穷,打开折扇轻轻给她扇着,无意间看到床上时,穆蕴觉得有哪不对,突然便问:“翩翩,我送你那挂鲛纱帐呢?现在天气很热,正好挂起来,你怎么还是用的老帐子?”
“鲛纱帐?”顾明月反问,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不由低声道:“我好像随便扔在柜子里了。”
“随便扔在柜子里了?”穆蕴重复,以那时候翩翩对他的不喜,他应该谢谢她没扔了吗?“哪个柜子,我去帮你挂起来。”
“现在都是新换的柜子”,顾明月放下针,站起身,拉着穆蕴笑道:“老柜子都被夏雪沾了,我就让我爹放到杂物间去了,咱们去找找看吧。”
“什么帐子,我说不定见过呢”,欧阳薇见顾明月理屈的样子,不由帮腔。
然而当顾明月趴在一个柜子里翻半天,举着个荷包说“找到了”时,欧阳薇表示:我刚才没听错,你们是在找帐子吗?
穆蕴正在另一个柜子里找,闻言过来,打开荷包一看,就在顾明月额头上弹了一下:“爷当初送这挂帐子给你,是那次看到你耳朵上被蚊子叮一个大包,你竟然给扔到箱子底?我不提,是不是就忘了?”
“怎么可能?”顾明月忙摇头,讨好笑道:“快走吧,你不是要帮我挂起来吗?”
穆蕴忍不住露出淡淡的宠溺笑容,“走吧”。
顾明月床上本来有一挂白色绣花的纱帐,架子什么都有,换起新的也很方便,一刻钟不到,穆蕴就把鲛纱帐给挂好了,看到帐子角还有一块暗红,他不好意思地咳一声,下来穿上鞋,对顾明月道:“里面很清凉,你进去感觉一下。”
顾明月点点头,正要上去,就听见院里响起她爹的笑声:“阿端,叔给你带来几个徒弟,以后每天你分出一个时辰来教他们扎马步和一些基本招式。小薇和翩翩呢,还在屋里歇午没起来?”
也不等欧阳端回答,顾攀就到闺女这门口喊道:“翩翩…”
“爹”,顾明月和穆蕴正好出来,顾攀有些吃惊,待看到欧阳薇也在后面,脸上便又恢复笑意:“含彰也在啊,闺女,快出来看看,咱家一下子添了将近二十口人,来认认。”
十八个人在院子里站成两排,前面是八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和丫头,后面却是十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
他们垂头站着,一点杂声都没有。
“爹,你和娘怎么买这么多人?”顾明月看见这些人,惊讶不已,低声说道:“我们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啊。”
“怎么不能?”顾攀笑道,“收买跑腿儿,活多着呢”。
“住的地方怎么安排”,顾明月问道。
顾攀道:“几个小的住两间,他们几个年轻人一人住一间,明儿爹到镇里买些木床来,一安排就妥了。”
顾氏先去厨房喝了一大碗白开水,这时端着一碗水过来给顾攀,对女儿道:“路上我和你爹问了问,他们的名字大都是比较乱,咱们还是先想想给他们取个什么顺口的名字吧。”
顾明月捂脸,看样子都是家里困难吃不上饭的人。
穆蕴打量片刻,暗自点头,顾叔顾婶买的这十几个人倒都是老实的。
“我路上就想好了”,顾攀几大口把水喝完,笑道:“咱们顾家的男丁是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来取名的,到熠儿这一辈正好是火,算命先生也说火旺顾家,火呢,正应一个照字,以后咱家的下人都用照什么来取名。”
“爹,你说得真有道理”,顾明月没想到她爹把一个取名字的事也这样重视,不过以后这些人都算顾家一员,从名字起就给他们以尊重,他们才能真心把这里当家。
顾氏也笑着点头,说道:“几个小丫头我就把名字给取了吧,小青”。
顾氏话落,最右边的小女孩站出来,头也不敢太,怯生生道:“夫人。”
见她这么担心,顾氏好笑道:“你别怕,你以后就叫照青吧,玲子、花儿、雀儿,你们的名字都行,我也不费脑子,都这么在前面加一个照,照玲,照花,照雀,怎么样啊?”
“娘”,顾明月说道,“照雀有点别扭,不如还叫她雀儿吧。”
“说的也是”,顾氏想了想,点头,只是话刚落,那小姑娘就跪下来有些不安道:“求夫人再给奴婢赐个名字吧,照什么都可以。”
老爷夫人说话和善,买下他们就一人给买了两个大包子,她在家的时候都从没吃饱过,因此很喜欢这家,不想和其他人不一样,万一以后老爷夫人不喜欢她又把她送走呢。
顾明月看到小丫头的手都是抖的,便道:“娘,你就给她取一个新名字吧。”
“那”,顾氏在院子里看一圈,拍手笑道:“你们是入夏到我家的,雀儿以后就叫照夏吧。”
“照夏谢谢小姐,谢谢夫人”,小姑娘闻言立即磕了两个头。
顾氏让她起来,就对女儿道:“这几个小子,还有小伙子的新名字,翩翩你和你爹来取。”
顾明月和父亲边说边想,很快便给剩下的十四个人定下新名字,四个小子依次叫照平、照安、照兴、照顺,而那十个年青人则依次是照康、照胜、照飞、照腾、照起、照游、照峰、照破、照归、照信。
一开始的还要什么好寓意,后来只要好听就行了。
定下名字,十八人又跪下谢过,顾攀受全礼,这才叫起他们,说道:“以后在家里,不用动不动就下跪,只要为这个家好,好好做事,月钱,还有新衣服都不会少你们的。但谁要是起了坏心,别怪我顾攀做事不讲情面。”
十八人齐声应是,他们本就是品性不错的,再加上在人市颠簸几天,见到不少因为不老实而被主家发卖的下人,那些人几乎没人家要,最后都是被一些盐场或是银矿那种压榨苦力的地方管事给带走了。
他们不想落到那一步,一个个答应得十分诚恳。
顾攀点点头,对欧阳薇道:“小薇,你先给几个小的弄点吃的喝的。”说着看向那照康几人,“你们都是大人,就稍等会儿。”
“是”,照康几人也不敢多言,叫做什么便做什么,照归和照信站的地方有一片太阳,两人都被晒得满头汗,却动动脚都没有。
顾明月看看这些人,穿的都不是什么好衣裳,汗味十几步外都能闻到,便说:“我家后院前面东西两处院子都有洗浴间,旁边就是水车,你们先去洗洗吧。”
没有新衣服倒是个问题,顾明月正想说去父母房间找找她爹不穿的旧衣服,顾攀已经笑道:“闺女不提爹都忘了,下了船我和你娘在镇上的布店里给他们一人买着两身新衣呢。好了,都别在这而杵着了,衣服在车上,拿了洗澡去。”
“阿端,拿上钥匙把两院的门开开”,顾攀又道:“让他们几个去东面院子。”
几人早就热得不行,巴不得一句话呢,一个个谢过老爷小姐,照康在车上找出他们十个的衣服,便跟着欧阳端往后院方向走去。
顾明月见父亲也是热得满面通红,就把吊在井里的一篮子樱桃拉出来,放到廊下的桌子上,道:“爹,你吃点凉东西解解热。”
想到父母卯时不到就出门,却到这时才回来,她又好奇道:“爹,这么多人,你们是一路走回来的?”
“可不是,这么多人一马车可拉不下,让那几个小的坐在车上,我和你娘一路走来的”,顾攀坐下,捏了个樱桃放到嘴里,点头道:“嗯,不错,闺女,这樱桃你有没有多买点,比那红的好吃多了。”
“这是含彰带来的”,顾明月拉拉旁边的穆蕴。
顾攀笑道:“又让你破费了。”
“都是庄子上送来的”,穆蕴说道,“顾叔吃着好,我再让他们送些。”
“不用不用”,顾攀笑着又吃了几颗樱桃,便和穆蕴闲聊起来。
顾氏没闲着,歇一会儿就去厨房和欧阳薇一起做吃食,而那八个小子丫头都老实地坐在厨房门口等着,太阳西斜,没种树的厨房门口全都是热乎乎的太阳地儿,不片刻就把几人晒得满头汗。
顾明月把樱桃给她娘送到厨房一碗,又给这几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人一人分几颗,说道:“到那边廊下的凉快地儿等着吧,做好了小薇姐会喊你们的。”
“谢谢小姐”,几人都很拘谨,站起来接了樱桃,便有些不知所措地往院子里有阴影的地方去。
顾明月笑笑,知道慢慢熟悉后就好了,便也不再多说,她刚回这边,穆蕴就低声道:“翩翩,对下人不能太好,否则容易养大人心。”
“我明白”,顾明月说道:“只是给他们几颗樱桃罢了。”
穆蕴摇头,“这一颗白玉樱桃至少得五钱银子,把他们打捆儿卖了也吃不起…”
这边话没说完,刚吃下一颗樱桃的顾攀大咳不止,顾明月忙站起来给父亲拍背,“爹,你没事吧?”
顾攀摆摆手,他只是没想到这种白色的樱桃那么贵,刚才他吃了有二十几个,这一算下来,就是十几两银子啊。
虽然家里不差钱,顾攀也从没想过一会儿就吃掉十几两银子,这一篮子得多少钱啊!
“含彰啊,你手中有赚钱的好铺子”,顾攀想了想,还是道:“节约一些也是不错的。”
顾明月好笑地看了穆蕴一眼:还说不说了?
穆蕴朝她笑笑,就虚心答应道:“顾叔说的是,庄子上的樱桃成熟,大部分都拿来卖了。”
空气中没有风,西斜的太阳带来更多的闷热,顾明月却觉得分外凉爽,她笑道:“那真谢谢你一下子给我家送大半篓子来。”
“能卖金子也要先留够给你吃的”,穆蕴这一句话顿时让顾攀大喜,差点没拍着他的肩膀喊一声“好女婿啊”。
真会说,顾明月暗想。
“爹,我奶奶病了”,突然想起来这些烦心事,顾明月说道:“你待会儿到大伯家看看吧。”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顾攀闻言立即站起身来,顾明月就把顾秀冉的事提了提,虽然女儿两句就说完了,顾攀却想到很多,脸色阴沉道:“我先去你大伯家看看。”
顾氏正端着一盘子糖饼出来,看见丈夫脸色不好地出门,就随手把盘子递给几个孩子中最大的照平,跟着问道:“她爹,咋了?”
“娘病了”,顾攀已经走出门,听见声音又转头道:“咱俩一起去看看,听翩翩说,老三一家都被除族了,娘怕是气得不轻。”
顾氏解下围裙随手搭在路边的树枝上,走着道:“咋回事,刚才就听小薇说秀冉上午来咱家了,这咋又一家子除族了…”
爹娘说话的声音渐渐听不见,反正爹娘在,顾明月也不用管这些杂事,看看桌子上的樱桃,想起上午说给穆蕴烤樱桃吃,她笑道:“我给你做烤樱桃吧。”
“你有心情做,我就有心情吃”,穆蕴合上扇子,站起身道:“走吧,天热,我来烤。”
欧阳薇在做火烧,顾氏走后,欧阳端就进来帮着他姐烧火。
厨房里热烘烘的,顾明月拿了炭就让穆蕴去外面点,自己则留在厨房,将做粥的锅灶烧开半锅水,放进去一些冰糖,把中午时泡起来的樱桃放到滚水中快煮两分钟,用漏勺捞出来摊放在竹筐里,然后还要等着樱桃微凉,再放到冰凉的井水中降温。
趁着段时间,顾明月帮欧阳薇揉了十几个火烧,看看案板上的面团,道:“小薇姐,已经有三十多个,够了吧?”
“恐怕只够他们半饱的”,欧阳薇拿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把锅里煎着的火烧翻个面,笑道:“听说人市里每天只有一顿饭,一个饼子一碗清水儿汤,那些人一个个都扁着肚子,每个人少说能吃四五个火烧呢。你出去烤樱桃吧,我和阿端一会儿就做好了。”
“若是饿太久,一下子吃得过多不好”,顾明月说道,“就这些吧,待会儿多煮些粥好了。”
“行”,欧阳薇点头,“那把这些煎好我就做粥。”
樱桃因为过了热水,在空气中一晾,都起了皱,顾明月摸着不是太热了,便把樱桃收到竹篮子中,提到外面浸在冷水里。
穆蕴这时已经把炭点好,见顾明月出来,就笑问道:“翩翩,你烤樱桃,怎么煮起来了?”
“煮一煮烤得更好吃”,顾明月到厨房拿出一罐蜂蜜,接着道:“而且这样烤出来的樱桃能放着慢慢吃。”
穆蕴走来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有些心疼道:“闷坏了吧,我把炭放在了东廊庑下的通风处,那儿还凉爽些,你去旁边坐着,这些我来弄。”
“那一个该刷蜂蜜了”,一刻钟后,顾明月拿着扇子,吃着金黄的樱桃,指挥着穆蕴,“靠边儿这个该转转了…不怎么烫了,给你吃一个。”
穆蕴侧身转头,张嘴咬住顾明月递过来的金黄樱桃,交代道:“坐回去。”
顾明月看着他一额头的细汗,笑道:“我给你扇扇风。”
这个穆蕴没反对,翩翩扇的风比凉风还爽利。
烤的有一盘子时,顾明月给欧阳端和欧阳薇送去了半盘。
洗好澡过来的几人正围着一张大圆桌默不作声地吃饼子喝粥,心里却都很好奇,樱桃在火上烤过还能吃吗?
照平几个小孩子吃得慢,这时才抹抹嘴放下饭碗,看到少爷和小姐在那边忙碌,下意识就想过去帮忙,低头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便又默不作声地安静坐好。
照花是个圆脸的小姑娘,她和照游是一个村子里的,放下碗后,摊开手心,将一直握着的两颗樱桃递过去,低声道:“陈大哥,这是小姐刚才给我们的,我给你留了两个。”
虽然以前在村子里没怎么和陈大哥说过话,被婶娘卖出来后却能遇到熟人,照花心里就比较亲近。
照游原名陈叙,和小花也不算一个村子里的人,他亲爹死了,娘就改嫁到小花家所在的长里庄,后来他娘不舍得他,又求着族长把他要了过去,他会被卖,却是因为继父赌博,借了赌坊二十两银子。利滚利成了二百两,家里砸锅卖铁买地当东西借钱,却还差三十两还不上,不是卖他就是卖他妹子或者他们两个一起被卖,所以他就主动去找了人牙子。
再三恳求之下,陈叙得了三十两卖身银子,也正是他会两手拳脚,人牙子又是个好心的,这才例外给他这么多卖身银。
而他刚被送到人市没两天,就遇到了去挑人的顾家夫妻,被他们看中,来到这个村子,不是想象中去高门大院做侍卫,陈叙也没什么失望的感觉,反而有几分亲近感,这时洗过澡,心情更好几分。
“以后记着叫我照游”,他小幅度摆摆手,压低声道:“既是小姐赏的,你放着自己吃吧。”
“照游大哥”,照花坚持把两颗樱桃推到他面前,“樱桃可好吃了。”
欧阳薇这时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喊了照平一声,问道:“你们可吃好了?”
“小姐”,照平站起身,严肃恭敬道:“我们吃好了,有什么活儿您吩咐。”
欧阳薇好笑道:“我不是小姐,以后你们叫我小薇姐就好了。既然吃好了,照平、照安、照顺、照兴?你们几个先跟我去后院洗澡去。”
“谢谢小薇姐”,四个人异口同声。
顾氏走的时候跟欧阳薇交代过了,说这几个小的洗澡时让帮着她摇摇水,在旁边照看着些。
欧阳薇又跟照青四人说了两句话,让她们先等会儿,才到马车上把照平四人的衣服拿下来,想想,又回房拿了块儿翩翩前几天给她的去污胰子,便领着他们到东院而去。
片刻后,照康几人也吃好了,他们毕竟年长,这会儿已经适应许多,就问站在一旁的欧阳端道:“兄弟,有什么让我们做的吗?”
欧阳端道:“你们的房间还没收拾,我姐说顾婶让你们自己打扫。”
看着这些人往后院的方向去了,穆蕴突然道:“翩翩,这些人住在那边,你以后去后院岂不是很不方便?”
“不会啊”,顾明月差不多已经吃饱了,懒懒地摇着扇子,说道:“那一片平房和一进院儿差不多,长宽有二三十米呢,你到后院的时候没看到那两边上着锁的门吗?当初盖了就是让以后的下人住的,左边住男右边住女,里面也很宽敞,厕所、澡间、水车、厨房都有。”
“这还可以”,穆蕴点头,见到她此时的模样,只觉爱到了心里,“想睡了?”
“你当我是猪吗?”
“你不就是小猪吗?”穆蕴低笑,在顾明月的扇子打到身上前,他抬手接住,正色道:“我看,不如在那两处小院朝外的墙边再开道门,让这些下人走外面。”
“那样多不方便”,顾明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家里的大门以后就不要关了,进进出出的,乱。”
“在现在的墙外加盖一圈”,穆蕴说道,“以后家里人多,太小了走不开。”
“前院后院加起来有将近十亩地,不小了”,顾明月摇头,“再盖就得伤到梅林。”
穆蕴打开折扇,起身坐到顾明月旁边,笑道:“这还不简单,把梅林圈在围墙里面。”
顾明月依旧摇头,“那样太自私了,村里人还要吃梅子呢。”
两人闲话不断时,去后院洗澡的四个小子焕然一新地回来,欧阳薇正要带着小丫头们去洗,顾明月站起来道:“小薇姐,等等,我那里还有不少玫瑰花瓣的香胰子,给她们一人拿一块。”说着抬步去了屋里。
小姑娘们都愣愣的,什么是玫瑰花瓣的香胰子?
顾明月很快出来,把香胰子一块块递给她们。
照青几人看看小姐纤长雪白的手,还有那显得特别漂亮的带着花瓣的胰子,接的时候无不小心翼翼。
欧阳薇好笑提醒:“还不快谢谢翩翩?”
碧青率先行了一礼,道:“谢谢小姐。”
另外三个也忙胡乱施礼,低声道谢。
“不客气”,顾明月笑道,“对了小薇姐,她们都是小女孩,西院那澡间里没热水,就先带她们去我们那个洗浴间吧。”
前院这边靠墙有两个洗浴间,都是宽敞的平房,屋顶是一个非常大的刷着黑漆的薄木桶,太阳晒一天,水正好是温热的。虽然没有胶皮管子,但用宽扁的竹管往外导水,也很方便。
欧阳薇忍不住笑道:“知道了”,四个小姑娘再次谢过,她便带着人过去了。
看到小姐对那四个小丫头那样好,照兴低声羡慕道:“小姐对她们真好。”
照平咳一声,照兴立即掩嘴不言,虽然才短短半个时辰,年长稳重的照平已经有了一些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