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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稍稍平静了几日,凉风习习,俨然已是冬季到了。外头的阳光到底不如夏日那般灿然灼人,照射在身上,无论如何都有一股凉意席卷于身。
倒是西北羌族那边传来一件喜事,庆顺帝姬已有了身孕。首领阿鲁多大喜过望,亲自排了使臣来京朝贺且禀告此事。询为此自是极为高兴的,便下令设宴款待使臣。命礼部尚书宋代溪亲手操办。
这样一来,宋代溪在前朝的分量也渐渐重了起来。连着茯若在后宫亦是十分烈火烹油的盛势,为此六宫传出流言,不日茯若便要被晋封为正一品的贵妃。茯若对此倒是一笑置之,知道宫里的奴才们最是嘴上功夫,日日闲话已度日,倒是敬贵妃,玉贵嫔不甘。时常在背后咒骂茯若。
皇后得知,倒是去乾元宫探了探询的口风,询为此也不多说,只是冷冷淡淡说了句:“那些个宫女太监胡说便罢了,皇后乃是六宫之主,怎可也跟着相信这些流言。贵妃之位非同小可,岂是能随意晋封的。”皇后闻言后,便悻悻而归。只是下令让严尚仪严惩在宫中传流言之人,一时间宫中风声鹤唳。
茯若只作不知,命王尚仪叮嘱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万万不要在外闲话,以免落了旁人的话柄。
这日午后,茯若正在寝殿内午睡,拾花垂珠帘帐安静低垂,散出淡白色的熠熠柔光,一晃,又一晃。直叫人睡意朦胧。大约摸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只见秀儿悄悄进了寝殿,细声道:“昭仪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茯若缓缓睁开眼,睡意慵慵道:“何事?”
秀儿语气有些焦灼:“朝中有人弹劾宋大人招待羌族使臣不周,皇上现下正在乾元宫召集大臣商议此事?”
茯若闻言后,豁然睁开眼眸,睡意全消,心中却本能地不信,有些焦急道:“叔父一向做事稳妥,况且距羌族使臣业已归返,怎会有招待不周之说,朝中是何人弹劾叔父招待使臣不周。”
秀儿喏喏道:“奴婢听人说,是羌族使臣在路上发现皇上赏赐的物品皆是些次品,且羌族使臣之中有人自来了此处便开始肠胃不适,说是饮食不周。其余的奴婢便不知了。”
茯若沉声道:“定是有人将此事当作把柄,错处悉数归结于叔父怠慢了使臣?”
秀儿道:“娘娘你可要想想办法啊,若是大人出了事,娘娘也会。”茯若白了她一眼,秀儿因而未曾说下去。
茯若蹙眉深思了片刻,便吩咐秀儿替自己梳妆,略略梳洗过后,茯若便去了寿安宫,进了内殿,之间仁惠太后端坐于软榻上,手握着一串红楠木所制的佛珠,神色平静,闻得殿中的脚步声,只是悠然道:“你来了,哀家知道你必定会来的。”
茯若眼中含了些许泪珠,急道:“太后既然知道臣妾会来,那么也必然知道臣妾所为何事,还望太后救救叔父。”
仁惠太后端然的眉目微蹙,冷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光是哀家去向询儿求情又有何有。”
茯若眼见太后如此,渐渐不安,道:“究竟是何人弹劾了叔父,叔父为人谦和宽厚,在朝中一向不与人交恶,怎会有今日之事。”
仁惠太后悠然长叹:“弹劾你叔父的那些人那里是为了对付他,是想着来对付咱们两人才是。”
茯若心惊道:“莫非是昭惠太后。”
仁惠太后冷笑道:“入宫多年,你倒也有些长进,人变得乖觉了,不用哀家提点,你自己便知了。”
茯若心中一沉,倒吸了一口凉气:“昭惠太后虽说一向与太后不睦,但何至于此。且太后事事对她忍让三分,六宫事务太后也从未过问,缘何昭惠太后还要苦苦相逼。”
仁惠太后的面色越来越阴沉,与她温和的声线并不相符:“她自然是容不下哀家的,毕竟哀家才是询儿的生母,如此一来她们上官家难免就会受些冷落了,否则她怎会在询儿一登基便火急火燎的把她的侄女召进宫来呢,无非就是为了保全家门荣华。”
茯若愣了愣,无奈道:“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叔父,万万不要被革职才好。”
仁惠太后目光渐次凉下去,脸色变得极为冷冽,沉吟道:“现金朝中重臣多半乃是昭惠太后或皇后一党,必定会群起而攻之,你叔父不被革职也难了。”
茯若的语气哽咽了起来,“太后你定要想想办法救救叔父,叔父他是无辜的。”
仁惠太后看了一眼面容娇似梨花的茯若,语气淡漠如霜雪:“哀家不会去救他,一切都让他自求多福吧。只是茯若你要牢牢记着今日种种,来日等时机成熟了,让那些人弹劾你叔父的人千倍万倍的偿还。”
言毕,仁惠太后便转身离去,茯若望着仁惠太后的背影被一重重掀起又放下的珠帘淹没,无奈离去。
第二日,询便下了旨意,礼部尚书宋代溪办事不力,特念旧恩,着降为正七品的京城通判。皇后为宽慰茯若之心,特意遣人来探望了几次。茯若伤心之极,随意客套了两句便打发她们走了。
偶尔询来茯若的永和宫留宿,问起茯若:“朕是否对你叔父处罚太重,失了茯儿的面子。”
茯若安安静静的依偎在询的怀里,强行压下心中似潮水翻涌的不满,温然笑道:“臣妾只是妃子,安敢妄议朝政,即便叔父因错被贬,但好歹还有官职,能日后能安然度日便可,茯若便心满意足了。”
询满意地颔首:“茯儿如今做了母亲,比以往更为体贴知事了,前些时候宫中流言传朕不日便要晋封茯儿为正一品的贵妃,现下朕觉得其实茯儿也担得起着贵妃的位子。”
茯若温和一笑,柔声道:“臣妾去年才晋封为昭仪,若是现下皇上又要封臣妾为贵妃,只怕宫中姐妹会说皇上对臣妾太过偏爱了,只怕也会让宫中姐妹寒心啊,还是暂缓些时候吧。”
询听茯若说的恳切,倒也信了,执着茯若的手进了寝殿。此话不提。
京城已是漫长的秋冬季节,连风沙也日渐强烈。空气里永远浸淫着干燥的风尘气息,失去了潮湿而缱绻的温度,唯有御花园大朵大朵的菊花抱香枝头,极尽怒放,开得欲生欲死。直叫人心醉,因而宫中嫔妃多有去御花园赏花之人。
茯若携着王尚仪,清儿,秀儿抱了仁元帝姬进园赏花,只见园内花开灼灼,清冷之中又含了一缕淡淡菊香散尽,幽怀袅袅。
走了数十步,却见前头一席杏花色宫装盈盈立于菊中,茯若走近了几步细看,才认出那是玉贵嫔。只见她穿着杏色桃花纹红琵琶襟上杉,金丝串珠滚边,华美中透着轻艳。发髻上的饰物也是极尽华贵。
玉贵嫔瞧见了茯若,微微行了一个礼,便笑着走过来,笑道:“昭仪娘娘好兴致啊,寒冬节气还有心思出来赏菊。”
茯若一向不喜玉贵嫔,且连日不顺颇多,语气更是比往日冷冽了三分:“连日来心中烦闷,索性出来走走,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了玉贵嫔。”
玉贵嫔浅笑道:“昭仪娘娘自然是会心中烦闷的,一直仰仗的叔父一朝被皇上问罪降职,若不是皇上念着旧情,只怕会落入牢狱生死未卜了。”
茯若闻言眉头一皱,王尚仪出来道了句:“玉贵嫔娘娘此话太过了,身为嫔妃怎可妄议朝政呢。”
玉贵嫔也不看王尚仪,只是娇俏笑道:“凭着本宫有什么过错,也轮不到你个奴婢来置喙。难道宋昭仪没有教你宫中礼仪,由着你这贱婢子尊卑颠倒。”
王尚仪听了这话,却也不好再做声了,只是默默退下,茯若看着玉贵嫔得意生资的面容,知她是特意拿住了话柄,也不与她多言,只是淡淡道:“王尚仪所说也是一片好心,玉贵嫔信与不信都罢,只是没必要出言伤人。王尚仪虽说只是奴婢,但她进宫已有三四十年,怎可随意辱骂。”
玉贵嫔满不在乎道:“听昭仪娘娘的口气,竟像是要来寻臣妾错处。”
茯若淡然道:“不是寻你的错处儿,只是提点你两句。王尚仪是奴婢不能指责你,但玉贵嫔万万要记得,本宫的位分在你之上,因此本宫斥责你,玉贵嫔是不能不听他的,否则便如玉贵嫔所言是乃是尊卑颠倒了。”
玉贵嫔凤眼斜斜飞转,冷笑道:“昭仪娘娘如今可是越发有六宫之主的气度了,越是来日有福气做了贵妃,只怕皇后娘娘也要让您三分了。”
茯若也不气恼,只是和颜微笑:“贵妃位分高也只是一介侍妾,怎可凌驾于皇后之上,便是皇贵妃也只是位同副后罢了,玉贵嫔总是斥责奴才们不知尊卑,今日本宫看来似乎不知尊卑的人确实玉贵嫔本身。”
玉贵嫔冷笑道:“昭仪娘娘的一张嘴向来是宫里数一数二的会说,臣妾说不过娘娘。”
茯若淡然一笑:“玉贵嫔理亏,自然是说不过本宫的。”
玉贵嫔也不再多言,只是冷着脸告退了,茯若见她背影渐远,不再理会,复又继续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