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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应城,往后漫漫长路,只有我,没有你!我从不曾后悔我的选择,只是觉得有些难过。望你余生平安喜乐,我会每天这样为你祈祷。
——2016.6.22,唐瑶
齐堃抱着朵朵从另一个车厢出来,同行的人跟他说,唐瑶不知道怎么了,还不上车,他跟着下来看看。
一同下来的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好奇地冲着唐瑶和宋子言那边张望着,然后问他,“齐老师,那人是谁啊!跟唐瑶姐认识?”
看到宋子言的时候,齐堃一点也不惊讶。
他站在车厢口,把朵朵放在地上,问旁边的人,“有烟吗?”
男孩子从口袋里摸出烟,递了过去,“齐老师不是不抽烟吗?”
他“嗯”了一声,说,“想戒,戒不掉。”
朵朵在扯他的裤子,“大骗子!你又抽烟!”
他低头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就一根!”
然后抬头,看着那边的人。
他原本只是打算带朵朵去志愿行的,济安基金会组织的一次特殊志愿行,选了二十一名志愿者,分成三组,每组七个人,两组医疗队,还有一组是后勤,医疗组都是有医师执业资格证的医生,一些是医院选派的,一些是自愿参加的。
除了医生外,还配备一些后勤人员,齐堃是去做后勤的,他还要带着朵朵,起初负责人是不同意带孩子去的,可后来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应了下来,他保证过,不会让孩子添乱。
他原本不知道唐瑶会去的,前几天签字交材料的时候才遇见她,她那天戴了很大的墨镜,摘下的时候他才看见,眼睛肿的厉害。
“你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他问,“宋子言呢?”
“我们……分手了。”她声音很轻地回答他,听起来有些恍惚,那双眼里是一片红血丝,眼底的落寞和伤痛还清晰可见。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要分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有人递了烟给他,他顺手借了火,他原本是为了她戒烟的,没想到又为她破了戒。
“别问了,分手就是分手了。”她皱着眉头,那样子看起来有些倔强。
他说,“行,我不问了,你去哪?”
她说,“离开应城,哪都行。”
她也是参加志愿小组的,举办方列举了十七个地方,历时三年,中途会吸纳更多的人,每个人至少要跟一个地方,之后如果想要离开的也不会拦。
她说:“遇到喜欢的地方,可能就留下了。”
今日是在基金会驻应城的办事处门口集合的,她很早就到了,拖着她的行李箱,高高瘦瘦的模样,看起来单薄的像一张纸似的,被晨间的风一吹,几乎都要吹走了。
朵朵跑过去抱住她的腿,“姐姐,姐姐,你怎么也在,干爹也会来吗?”小丫头还不知道两个人分开了,大人的事她不懂,前几日齐堃去交材料的时候没有带她,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唐瑶,猛然看见她,很兴奋。
最后是齐堃把朵朵抱走的,解释了许久,她才能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这会儿拽着齐堃的裤腿,仰着脸问他,“爸,你不是说干爹和唐瑶姐以后不在一起了吗?分手不是不见面了吗?电视剧是这样的演的……可他们在做什么呀?”
齐堃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句,“瞎扯,别说话!”
朵朵撇撇嘴,最后还是“哦”了一声。
列车员在催了,“要关门了,请还没有上车的乘客赶快上车!”
齐堃回头说抱歉,“我们马上上去,有点儿急事,麻烦您了。”
列车员不大情愿地说了声,“那快点!”
宋子言终于迈了步,目光看着她,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去。
他问:“去哪?”
她答:“不确定!”
“还回来吗?”
“不了!”
“唐瑶……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
“真的要走吗?”
“嗯!”
“如果我挽留呢?”
……
有几秒钟的沉默。
唐瑶抬眼,那一眼像是回应城那天那样,仿佛跨越千山万水,带着难抵达的隐隐深情,可最后,她只说:“对不起,火车要开了,我该走了。”
她紧紧地抓着行李箱的拉杆,冲他欠了欠身,然后留给他一个背影。
宋子言抬了抬手,但最终还是没有抓住她,他知道这是她的答案。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承载着多年来的伤痛,和伤痛后的释然。
他想,也好,彼此都走到了疲倦的尽头。
那就这样吧!
他在她背后说了句,“再见!”
再见,唐瑶,“祝你幸福!”
她顿了下脚,但没有回头,只回了句,“再见!”
齐堃接过唐瑶的行李,唐瑶弯下腰把朵朵抱了起来,六岁的朵朵还不知道什么叫离别,也不能理解大人们复杂的感情,她只是直觉气氛不太对,所以不敢吭声,她趴在唐瑶的肩头,只敢偷偷地跟宋子言挥了挥手。
在进车厢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干爹抹了一把脸,而瑶瑶姐到最后也没有回头。
火车长鸣了一声,咣咚咣咚的声音响起来,它慢慢地动了起来。
一个个的小窗子里是旅客的面孔,他爱的那个人,或许就坐在某个窗口,但他找不到,今后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了,他目送着那条铁皮长龙驶出视线,胸口有些闷,像是有些东西从心口被挖去了,那里空的让人难受。
噪杂的车站一下子安静下来,空茫茫的,绵延无尽头的铁轨安静地卧在原地,阳光泼洒在铁轨上,带着一股莫名的气息。
有人在催了,和他一同买站台票的人送完亲人或者朋友都离开了,只有他还眷恋着不肯转身,因为他知道,这条离途,可能永远也不会变成归路了。
从她回来,到她离开,短短一个月,像一场幻梦,梦里是瓢泼大雨,是晴日彩虹,有最深切的喜悦,也有难挨的悲伤。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画上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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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江非在外等着,小车站,杂乱无章,车子随意地停放。长途旅客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流窜在各处。面包车在招揽生意,嗓门很大地吼着,“xxx,有要去的吗?人齐马上走啊!”
如同他的心情,乱做一团,理不出条理。
他刚刚接了电话,家里打来的。
“江非,妈妈不管你有多大的理由,这次必须要回来!梦想,情怀,等你再大一点,会明白,这些无根的东西,必须要花费巨大的牺牲和迁就去维系,你明白吗?”
从他几年前来应城的时候,就无数次被父母逼着回去。可他不想,不愿意,他希望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拒绝学工商管理将来接管家族产业,跑去学医学,也是因为如此。
可是这次,他爸爸病了,很严重,多年辛劳,落得一身的毛病,医生说要严格静养,可老头子不愿意,在医院大发脾气,“公司上上下下千百来号人,我躺下了行吗?”
家族产业,多的是陈年旧疾,很多东西根深蒂固,腐朽的都快发霉了,老头子筹谋多年,终于在去年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他都快退休了,却整出这样的事来,公司内外交困,危机四伏,这时候倒下来,无异于玩火*。
“江非,你就给妈一句准话,你回不回来!”
他烦躁的抽着烟,隔了好久才说,“回,给我一点儿时间,我把这里处理好!”
“有什么可处理的,一个小医院罢了,那里再重要,有你父亲重要吗?”
他发了一通脾气,“妈,你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话能这样说吗?若我这样办事,我回去接我爸的公司也是倒闭,我还回去干什么!”
那么多的医生和护士,还有病人,医院那些未处理的医疗项目,还有一些合约什么的,他都要处理干净了,一下子撂挑子不干,是严重的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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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言过来的时候,他静静地盯着看了好几秒,默契地什么也没问,只给他开了车门。
倒车,挂档,踩油门,黑色的别克英朗,这是他来应城买的第一辆车,最初办医院的时候并不顺利,私人医院,他选择最好的设备,医护比例比平均水平高太多,他力求服务也达到最好,他想用好的,做最好的,可是最终的结局是,成本太高,应城更多的是底层和中层收入人群,这样的医院,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奢侈。
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很多人都给过他意见,“这样的医院,不适合这个地方!”
他想改善基层医疗水平,可这想法太不切实际,这个项目一度差点砸在手里,为了逼他放弃这荒唐的想法,父母早就断了他的经济,甚至给亲戚们打了招呼,无论他有什么要求,都不要帮助他。
他的父亲说,“年轻人嘛,我允许你试错,但爸爸可以直白的告诉你,你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你确定你还要试试吗?”
他说,“想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要试试。”
后来受过苦,作过难,很多时候绝望的他都要放弃了,可最后还是咬咬牙挺了过来,医院开始盈利的时候,他开始做研究项目,卖专利挣的钱用作医院运作,多余的拿来做奖励给医护人员。
好不容易形成良性循环,他才舍得买第一辆车,十几万的车,年少轻狂的时候,觉得这样的车根本入不了眼,现在体会到赚钱不易,忽然就觉得没那么重要了,说到底只是个代步工具,好车固然令人向往,但对他来说,这样的,目前已经足够了。
开久了,也挺顺手的!
他把车子开到最快,车窗摇下来,风从外面灌进来,那种速度带来的快感,终于冲淡了那股烦闷。
“好受些了吗?”他歪着头问宋子言。
宋子言叼着烟,回了句,“我没不好受!”
“呵,看得出来!”还真会嘴硬!
宋子言侧头看车窗外,路两旁的梧桐树快速地闪过,有穿校服的女孩子在路边走,从眼前一闪而过。
他不由自主地想,今天是周三,她怎么会在外面?
逃课了?还是生病了?
“我上学的时候,总想着哪天突然放大假,但其实放了大假,在家待久了,又想回学校!人这种东西,有时候真奇怪!”他摇头笑了笑。
程江非抿着唇,“得了,甭感慨了,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宋子言点头,看着他。
他却一时开不了口,于是宋子言又说了句,“你倒是说啊!”
“我想回德国,我爸生病了,在医院,我刚跟他的私人医生聊过,状况很差,如果我不回去,我怕将来会后悔!”
“医院怎么办?”
“我正想跟你说!”
“别说留给我,我对经营一家医院完全没有头绪!”
“那我只能把它卖了,或者捐了!”
“不回来了?”
“应该回不来了,我爸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宋子言点点头,“替我向伯父问好!”
“谢了!”程江非看着宋子言,觉得挺不是滋味的,这时候跟他说这样的话,总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
“谢什么!我能理解。”宋子言狠狠抽了口烟,吐出的烟圈顺着开着的车窗飘出去,很快消散。
程江非说,“把烟戒了吧!你最近抽的太多了。”
宋子言“嗯”了声,把只剩个烟屁股的烟摁在中控台的烟灰缸里,他说,“好!”
然后一路无言,快到城中心的时候,程江非放缓了车速,问他,“去哪?”
宋子言想了想,发现无处可去,这么大的城市,第一次生出无处可去的感觉,他不想回去,不想回到和唐瑶生活过的那间房子,满满的回忆,带着刺痛人心的力量。
可是最后,他还是回了句,“回家!”
程江非叹了口气,送他回去。
他没有停留,直接回去,他要快速处理掉医院,处理掉他辛苦搭建的王国,这种仿佛剜自己肉的行为,他再不愿意,还是要尽快去做。
宋子言回去,躺在沙发上,回忆一点点爬上心头,脑袋像是被针一下一下扎着,绵绵密密的疼。
林嘉怡来敲他门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他还躺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子外的灯光模糊地传过来。
他没有睡,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看,林嘉怡敲门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隔了好久才想起去开门!
林嘉怡扯着行李,站在外面,看到他的时候,皱了下眉头,他的状态不太好,她本来想安慰他的,可最后只是表明了来意,“今天程院长已经通知了我,他说医院很快就会停掉,那我在应城也没有待着的必要了,我父母很担心我,所以我想早些回去,我来是想和你告别的。”
宋子言侧身,说了句,“进来吧!我拿东西给你。”
她寄存在他这里的资料,还有一些她托他办的对比和分析,他从书房找出来,装订,用牛皮纸装好,递给她。
林嘉怡接过来,看着宋子言,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说了句,“你今天去见唐瑶了?”
他很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私事,她总是怕惹他烦,从不触他的忌讳,可这次她真的好奇。
宋子言“嗯”了声,“见了!”
“那……你们?”
“她走了!”
林嘉怡尴尬地“哦”了声,无话再说。
隔了一会儿,她才说,“你不要难过。”
“我没事!”宋子言倒了杯水递给她,“护照办好了吗?”
她接过,心里酸酸涩涩的,有些不是滋味,“我先坐车去北京,回一趟母校,到那边再说!”
“注意安全!”
林嘉怡忽然觉得难过,她来,他去接,她走,他从不挽留。
他一向这样,分寸把握的滴水不漏,给足了她面子,却从来都无情的不给她半分希望。
“我妈给我找了个红毛洋鬼子,可她不懂我过于东方的审美,怎么解释她都不听!”她突然又提起了这件事。
“你好好和他们谈,你父母不是不开明的父母,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他们不会强迫你的。”
“我知道,他们就是看我年龄大了,怕我嫁不出去。”
“乱说什么,你才多大!”
“二十六岁了,高中同学的孩子都会喊人了。”
“你还年轻!不用管旁人乱扯,你自己活得明白就行。”
“可我活得不明白,师兄……宋子言,我问你,你有没有过哪怕一刻,觉得我合适过?”
他没有犹豫,直接回她,“抱歉!”
林嘉怡笑了笑,“我就知道!”她捧着水杯,低头慢慢地啄着。
过了会儿,她才抬头,他歪着头,一下一下地揉着太阳穴。
她觉得心疼,难过,又有那么点不甘心,她忽然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她叫了声,“宋子言……”
他揉着太阳穴的动作停下了,抬头看她,“怎么?”
她忽然倾身过去,两手搭在他的肩膀,猝不及防的一个吻。
却在最后一秒被他偏头躲过,林嘉怡咬着下唇,哪怕是一个吻,他都不愿意将错就错地给她。
他推开她,站了起来,目光清淡地落在她身上,“你别这样,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为什么总是装作视而不见?宋子言,我喜欢你,喜欢了多少年我自己都快忘了,从我还没见过你的时候就开始注意你了,明恋明恋,明示暗示,可这么多年了,哪怕铁树都要开花了,你就对我这么没感觉?”
她也站起来,上前了一步,仰着头看他,她凑近他,抓住他的手,想抱他,却被他反扣住了手,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冷了,“林嘉怡,你清醒点儿!”
她咄咄地回他,“我很清醒,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了!该清醒的是你才对,唐瑶走了,你们之间没可能了,走之前我去求她,求她考虑考虑你,别离开,别伤害你,可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话,她会祝福我们!”她看着他不可置信的脸色,笑了笑,“所以啊,你还在坚持什么,你这么伤心,这么难过,她知道吗?她在乎吗?你醒醒吧!”
她用另一只手去勾他的脖颈,学着去勾引挑逗男人,她只穿了连衣裙,肩带褪下来,半个胸脯几乎露在外面,她捏着他的下巴,“宋子言,满不满意,试试才知道,我们试试吧,如果你还是对我生不出好感,我不会要你负责的。都是成年人了,我不会纠缠你的!”
她去解他的衬衣扣子,暮色四合,时间很合适,一个受伤的男人,或许需要一个温暖的港湾,她愿意变成一汪水,去包裹他。
哪怕只有一夜,也算给自己漫长青春里执着不悔的坚持一个交代。她想要他,无论身体还是心灵,她肖想了他那么多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那么强烈。
她这样想着,念头越来越疯狂,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抬头,想吻他,想占有他,想和他一起跌进无底的深渊,然而抬头的那一瞬,却撞进他冰冷的眼眸里,那双眼里像淬了冰,让人发寒。
他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说,“林嘉怡,我警告你,你够了!”
血液凝固,大概是那种感觉,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了一盆冷水,她狠狠地战栗了一下,然后迅速后退,拉好自己的衣服,低头,苦笑,“对不起,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