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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12
绵延群山间,藏的是望不尽的残垣断壁。
一场秋雨将那战争的烽火浇灭了些,难得换来些许平静日。
自晋国宣战以来,已是半月有余。
明明昨日笙歌欢笑伴佳人,今日便是要冷箭暗枪共厮杀。
这些个那些个被安逸,被沉溺其中的温柔乡宠坏的人,各个都慌张了起来。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乱世,安宁地太久了。
这昔日开满凤凰木的边界,早就是被晋骑踏乱了阵脚,娇花被碾落一地,合着血水冲刷在了乌浊的河畔。
花落人散尽,那远处的雾峰之上,缠绕着数不清的白霭,不知销蚀了多少人的残魂。
楚晋一战后,天下大乱。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安宁,在金戈铁马里被切切实实地斩断,再不复初时模样。
这红尘乱世里,之后的日子,大变故怕是不会少了。
也总归得有个终结。
卫漪说她这一世唯一的执念便是燕襄,若是能和他在一起,便是做什么都甘愿的。
只是卫漪失去的太多,她的野心同她的希望不成对比,她便想去挽救曾经属于前世的她的一切。
赵肆秋不一样,她和燕襄一样,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后是家国,是千万子民。
燕襄的理智,他一切所被教授的东西都在告诉他,苍生无辜,家国亦是要保。
一是人心,二是良知,平等对待他国百姓,纵使这样显得太圣人了些,安抚人心这招,却是夺取江山之人自古君王的惯用手段。
楚国不愧是前些月大胜的国家,这次的晋军来的虽是措不及防,战术也较之前变了许多,可也愣是生生抵住了进攻。
自然,这样的军队里,是少不了燕三皇子智勇双全击退敌军的故事的。
此时,楚军军营中,那座最显眼的帐篷里,是一群人在商讨战事。
人都说纵然晋军凶悍,可还是不敌善战的楚国,可事实并非如此。
这半个多月以来,晋军的多番进攻虽是挡下了,可没日没夜的商讨策划,如今每个人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晋军狡猾如斯,这场战,着实累了些。
赵肆秋自小便是从军营里混大的,自然知道此事的棘手来,别说自己,张扬舲同燕襄这几日,眼下或多或少都有些乌青,疲态斤现。
这场雨下来稍稍缓和了紧张的局势,可谁也不知道天晴后又会出现什么风浪来。
赵肆秋望向帐外,急促不断的雨倾泻而下,连带着插在沙地中的旌旗也颤巍巍地挂着雨珠,她垂下眼睑,烛光从青睫中投下隐晦的光斑,静静思索一时无话。
这般动作,想必卫漪在里面帮了不少忙。
此战难打,不是战术难破,而是有那么个人,若有若无地掌握着每个人的命运。
赵肆秋侧过身,看着神色格外认真的燕襄,若有所思。
平日里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人,此刻格外专注,也不知是不是她那句玩笑话起了作用,他竟是不穿红衣了。
她不是没见过他不穿红衣的样子,只是此刻墨发用玉冠竖起,一衫白衣,展现的清秀隽雅十足。
他若想化作妖,那便是惑人的花妖,一言一行都是要吸食人的精魂的。他若是想变作神,便是清冷若仙,长眸泠泠,谁都近不得身的。
这便是燕襄了,这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一个燕襄。
难怪叫人痴缠。
这人,若只是空有一副皮囊,也是大有姑娘倾心的。
这样想着,便是有个小卒掀了帐帘走了进来,欲朝燕襄处走去。
赵肆秋想着一班人还在商讨要事,让着小卒此番就这样进去了,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他人。她招了招手,示意那小卒同她出去。
外头的雨逐渐小了,蒙蒙细雨落在她的肩上,带来少许凉意。
她用手拂下肩上的细雨珠,轻声询问:“何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微微的沙哑,宛若沉弦,叫那小卒愣了愣,他的本分却又是叫他很快就恢复过来。
他双手抱拳,压着嗓子说道:“有自称是菁谷的人送来了这枚玉佩。”
他的话语一转,语气里带着疑惑,却终究说了出来:“那人说,只需同张军师说这句话,他便懂了。”
说着,便将那玉佩呈了上来,举至头顶。
赵肆秋低眉看了这玉佩一眼,伸手掂了掂它的分量,双手收紧合上说道:“知晓了,且下去吧。”
她再次回到军帐时,大多数人都散了,只留了张扬舲一人。
“阿兄。”她扫了一眼正用那支他惯用的狼毫圈点的张扬舲,说道:“适才有个小兵过来,说有人托了东西于你。”
她说着缓步上前将那玉佩递予张扬舲后,走至几案上自顾自倒了杯茶饮尽。
张扬舲持笔的动作一顿,目光下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玉佩上。
配着流苏的玉泛着极纯正的墨绿,荧荧暗光透着剔透的光芒。
依稀记得那女亦是眉眼盈盈,扬起清甜的笑。
“阿舲,你若是有难处了,用着块玉佩去找那青楼的妈妈,必是能够帮衬你一二的。”
他的指尖颤了颤,勾起一抹惨淡的笑。
他的声音里带着赵肆秋从未听过的慌张,又夹着似悲似笑的情绪问她:“谁送来的?”
他那时只当是她惯爱吹牛皮的伎俩,只是淡淡地撇了她一眼敷衍道:“你一个戏子,能有什么门路?”
回他的是气急败坏的跳脚。
赵肆秋看着张扬舲失控的神情,眸光微闪,却也是没有多话,回道:“菁谷。”
张扬舲握着流苏的手突然收紧,他的力道太大,以至于那指节都泛上了苍白。
他知道的,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戏子。
张扬舲闭紧了眼,深吸一口气,对赵肆秋道:“我知晓了。”
那又如何?他伤了她,纵使他不曾伤害她,他的父亲,这云城诸多的人,亦是不会赞同他同南烛的。
脱了戏子的身份,又同朝堂忌惮的菁谷扯上联系,江湖,朝廷,都会将她置于死地。
赵肆秋看他不再有往下谈的趋势,虽心里疑惑更甚,也就识趣地离开了。
“阿兄,我先去寻殿下了,你且好生带着。”
赵肆秋再次慢慢踏出帐篷时,发现已将近黄昏。
雨停了,昏昏沉沉的天际里,也泛上了鱼白的光芒。空气里尽是潮湿的土腥味。
她闲闲在四周走了几步,最终回到自己的军帐,久久坐在炕上发呆。
她愈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她这位阿兄,想必是经历了不少的事。
她当下觉得,那枚玉佩,定是同沈南烛有关了。
那个后来,一盏毒酒,穿肠入肚的可怜女子。
便是这般想着,燕襄就大咧咧地进来了。
似乎是没料到他就这样不加顾忌地走了进来,赵肆秋一时竟是呆愣在了原地。
燕襄看着好笑,忍不住捏了一把赵肆秋的脸说道:“不是寻我去了吗?我便在这里,怎的又呆木木的了?”
赵肆秋被捏了个措不及防,待回过神来,已经是满面红光。
在燕襄看来又是有趣得紧。
他忽然走近她,嗓音变得缥缈温柔,愉悦感像是有了实质一般透了出来,听的赵肆秋心口发痒。
“阿肆......”赵肆秋看着他的脸蓦然放大,甚至可以看见他细小的绒毛,她费力地眨了眨眼,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鼻尖满是他的青竹气息,带着一起一伏的暖气,烧红了她的脸。
然后,他便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嘴角处印下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