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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侠05
算起来,如今已经是十多个年头。
那个时候赵翕还是个要出门求学的士子,承载了一家人的期许,身骑白马踏踏而去。
那个时日府里有个小妹,走之前总是看见她笑起来有着江南人的温婉,只是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他依旧清晰地记得小妹生得柔弱,眼睛里盛着流淌的,澄净与安宁那样好看。
两个人常偷偷跑出去,去吃那酒楼里的吃食,平日母亲不许阿肆的,那些小摊贩上的零嘴,偷偷摸摸买了给她,笑的也是满足。
等到归家之时自是少不了一顿责罚,他的阿妹哭丧着脸,替他求情,两个人却在背后窃窃私语笑祖父真是好骗的很。
那个时节,先皇还未曾驾崩,有一日光临府邸,见了这族里的小妹,也是要赞一声儿孙满堂,佳人倾城的。
先皇怜惜阿肆身体娇弱之余,无意里也提了意见,说是某处某高人或许能医治了赵家家中小女,这样也算是解了老太爷的一桩心事。
他笑,指节分明,白皙的指尖抚摸着她的发,说的温柔。
——阿肆,我们去治病好吗?
她睁着空澄的眼,声音软糯,说:“阿兄,治病苦吗?阿兄会不会,陪着阿肆?”
他看着她日益消瘦的脸,心头一颤,勉强地安慰,嘴角上带了划开的苦涩。
“苦啊,阿兄也不在,可是,为了阿兄,阿肆愿意受着吗?”
她蹙了眉,眼睛里有了泪水,瘪嘴的模样娇俏怜人,却很懂事很懂事地忍住了。
——再苦也忍着,为了阿兄?
——好呀,为了阿兄,再苦也忍着。
自此,黛玉离了林如海,去了辉煌的贾府,开启了一段孽缘。
自此,阿肆离了赵府,再不见幼时的柔弱模样,可不变的,却依旧是眼眸里的那层明净山水。
性子皮了许多,却依旧会在看看他的时候,亮了眉眼,高声喊一句。
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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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翕回府的时候,阿肆已经回了府归了屋。
往日里常是小厮通报了一声,未等多久就看见那小妮子踏着步子飞奔而来,如今却是连着影子都未曾看见。
心下奇怪,解了衣袍先去拜了父母亲和祖父,才问了周遭的侍从出了何事。
这一听倒是不得了,足以叫人膛目结舌。
——前些日子阿肆小姐逛了青楼,逛完之后不甚过瘾,还扒了人家第一公子的衣物。
赵翕听了,一张俊俏的脸黑了黑。
——又是几日,宫中那位听闻了此事,气急败坏怒火中烧地跑去问沈青书,人家面带桃腮,一看就是有了什么有趣的儿。
赵翕听了,面色温润,却随手就捏碎了一只茶盅。
小厮心慌慌,犹豫着是否还得说下去,公子笑的异常温柔,说继续说下去。
吞咽了一口口水,说今日宫中那位召见了赵小姐,本想给个下马威好好震慑一下的,接过那沈青书沈公子不知怎么的得了消息,英雄救美带回了自家小姐。
他看了看赵翕的脸色,犹豫地说道,宫里的人都看见小姐一脸羞涩之意回了府,就……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日阿肆被气的满脸通红,泪眼直泛,世人都当她见了心上人害羞了,却不知道,她是真真实实被气的。
“啪”的一声,那张号称作前朝的梨花木案几碎了。
压力骤增。
侍女看了看碎了的案几,又是瞥见赵翕含笑的嘴唇,没眼力见些,羞怯地问道,公子舟车劳顿,如今可要更衣?
“不必,随我去看小姐,同她谈.谈.心。”
如此语调,如此场合,那小厮冷汗直冒,暗骂到那新来的侍女不懂事,苦了脸只能跟上。
这厢的阿肆趴在小院里,无精打采的,一条鞭子却甩的啪啪响。
她脑海里都是沈青书的话,什么太后什么王朝,自己的玉佩又是怎么一回事,脑子里乱的很。
她手里把玩这玉佩,不断就想起沈青书那段话。
——这玉佩是一部分,同我的玉璧又是同一部分,二者相同,或许可以解燃眉之急。
救江山,保中原。
阿肆本就是个没心没肺地种,幼时虽然温婉柔和,可如今又是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人,自然大大咧咧地觉得这些事由那些文绉官员决定才有用,而自己又是瞎凑个什么劲。
平时解救解救哪家的良家妇女除暴安良,却从来没有想过倾动江山的事儿。
那时她听着沈青书的话,虽然心中不过疑惑,却没有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问出来。
这样想着,皱了秀气的眉却是忽然听见外头有人说道,二哥来了。
她隐隐约约感觉了不对,也就想到了这几日自己干的好事,脸色一变,觉得要遭。
看了四周,闺房关的死死的,离的又太远,四处却又都是低矮的草丛,无处可逃。
无奈,看着远处的一袭月牙白缓缓而来,硬着头皮上,陪笑着说阿兄你这么来了。
阿兄笑的温和,和平常相比还要温柔一些。
——你倒还好意思问我,平日里我一回府就见着了你,如今又是去了哪里,叫我寻了半天,这天寒地冻的,若是着凉了怎么办是好?。
她笑的愈发殷勤,说多谢阿兄关心,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又怎么会被这些小病击倒,劳烦阿兄了。
她说的这番话好似感激涕零,只是恍惚瞥见桌上多了几本女戒,加上阿兄那笑眯眯的脸。
她苦着脸,说阿兄我错了小妹只求不要抄那书。
赵翕笑的更加温柔,问,那么阿肆觉得,自己有理由不抄那女戒吗?
无奈挣扎,不想认命,一番话说的中气十足。
“自古我赵家就是为朝堂所效力的忠臣,我虽为女儿身,自当也要有一番作为,报效家国的。”
赵翕弹了弹身上的细尘,问了一句,那同你扒了人家公子的衣服又有什么关系?
眼神立时躲闪,顾左右而言其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不,万事都有些情非得已……我这也是……这……
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盯着她许久,终又是败下阵来,柔声说,阿肆,你以前不是这般的。
她不解,感觉到了有些的莫名其妙,却也是耐心回话,说,阿兄,这人总是要变化的。
看着他的眼里干净明亮,忽地叫他想起幼时是事情来。
那个少年看着她,眼睛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揉碎了往昔的温柔,后退了几步,站在庭院当中,许久无声。
又是许久了,才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成命,扭头就走了。
他太久不见的阿肆,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辩护,不论这是出于什么原因,这辩护了,就是辩护了。
他不是当年那个初次求学的赵家公子了,阿肆亦然不再是当年那个娇娇柔柔的赵家小妹。
终究是无话,纵然作为一个兄长,却无资格说那番话。
他可以以她行为不检点的缘由责罚她,亦是可以叫她尝受平常家法。
可他不忍心叫他的阿肆觉得,一只宠爱着自己万般纵容自己的兄长会这样对她。
他的生气,源于那些流言,也由于那种适应于所有人却唯独不适应于他的,唤作嫉妒的情感。
心底里滋生了无法直面的情绪,自及冠那年起,便是疯狂地生长。
谁能想到,他……心悦阿肆。
他竭尽全力以一个兄长的爱去看待阿肆,却发现在无形里这种情感早已变异。
逐渐演变成了,所有人都难以接受的情感。
再无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