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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哪有说神仙美貌的,是不敬啊!
灵云不怒反笑,说:“那是自然。”这句话说的竟有几分深藏的柔情。陆知风赶紧点头附和,心里想着接下来说话一定得注意。
陆知风安顿好了殷绍,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在屋子里升起了一小盆炉火,找灵云道长要了三床被褥给殷绍盖上。正在陆知风爬上床给殷绍掖被角的时候,这位冰美人病美人睁开了眼睛。
“这道观邪得很,你快走……”殷绍说句话都没了力气,陆知风贴近了才勉强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陆知风把被角掖好,说:“见过了人面兽心的名门正派,见过了可以变成人的龙,还有什么能称得上邪?再说了,你也管不了我。”
殷绍现在真的有种强弩之末的感觉,他见陆知风这般不当回事,气的一把抓住了陆知风的手腕:“我不会害你……”
堂堂红莲主座现在的手劲恐怕也就三岁孩子的水准,被陆知风不留情面的挣开。陆知风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看着这个像陶瓷一般精美脆弱的大魔头,嘲讽道:“你是我什么人,你为什么不会害我?殷绍,我们不再是朋友了,我只是为了还清你那些恩情,方便一刀两断的干脆。不要再假装亲近的跟我说这些废话!”
陆知风说完飞快的下床,走出门去。殷绍气恼的用拳头狠狠的砸了一下床板,他多少年了没受过这样的气。
陆知风走出厢房,灵云道长正在门口等着她。这个灵云道长身材高挺,胡子拉碴的脸上隐约可见其少年时的风流倜傥。
“小风儿,你是彻底将我忘了啊。”灵云拉长了声音说。陆知风看着他一头雾水,道:“还望道长明示。”
灵云道士说:“你护卫过的权贵不少,可询问过你生辰八字的恐怕只有一家吧?”
陆知风被问得愣住了,僵持了许久才惊讶的大喊出:“您该不会是谢家的……”
四五年前,陆知风和她的两个师兄被师父派出去保护谢家少爷谢灵,刚开始的时候三个师兄妹一直都是守卫在马车左右,连谢家公子的脸都没见着。一路上只看着那绣花枕头金缕衣,和女子白嫩的手中忽闪忽闪的精巧团扇。谢家公子觉得烦闷了尾随的戏班子就立马给他搭台子唱戏。
三个师兄妹虽然家里也是非富即贵,可从小养在那山沟沟里看见这般奢靡不免扶稳了自己的下巴,生怕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就再也捡不起来了。谢家走的是险恶之地运的是珍贵丹砂,路上几次没匪贼劫了下来,一次匪贼的尖刀就要刺进谢家少爷轿子里,陆知风用手握住了刀,小嫩手差点没被削下来。陆知风从小就虎,好像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刀枪不入,只认准自己要做的事,便不再管什么后果。
陆知风小时候更是见不得伤了,她可以受伤,可就是没胆子去看自己的伤口。凌元和宋启明废了好大的劲才把陆知风的伤口包扎好。那时候满天的星辰,只会躲在轿子里受不了风吹日晒的谢家公子破天荒的出来见了见月光,陆知风还记得谢家公子的模样,满目风情。谢家公子问了陆知风的生辰,可陆知风哪知道,她是陆之竹不知道从哪捡回来的野孩子。
谢家公子摇着折扇说:“小丫头,你命格有趣的很,不是个男儿身可惜了。”
灵云道士好像就不会和善的笑一笑,每动一动嘴角就带这点不悦的味道,说:“瞧你这记性,是不是在哪磕坏了脑子,才伺候了个这样的主子。”
陆知风说:“我家这主子……哪点让道长看不顺眼了?”
灵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像个神神叨叨的算命人一般摇晃着身子,说:“就他这与天斗与地争的命格,天下的孤煞野鬼都让绕着走,你倒来他身边伺候。小丫头片子,我看你少时替我挡下过一刀,给你提个醒……”
“道长!”陆知风高声打断了他的话,“看在我少时为你挡过凶灾,还请您告知晚辈如何能救我家少爷的命。”
陆知风那些好脾气可以阿谀奉承可以卑躬屈膝,但就受不了别人的指手画脚。要像宋锦一般高高在上可以,但要是像三姑六婆一般多管闲事,陆知风手里的剑恐怕就要收不住了。
灵云见她油盐不进,冷哼一声,说:“这钟山寒气四溢,伤寒不愈者数不胜数。华山每隔三个月便会开山用奉仙炉医治那些平民百姓,只是……”灵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房门,目光重新回到陆知风身上,说,“你家少爷恐怕不是干干净净的平民百姓。”
陆知风目光阴沉了几分,上前一步,抬眼看着灵云,脸上早已没有了白日里的谦恭,压低声音说:“谢灵,我早看过了,这道馆里能活动手脚的就你我二人,若你真碍了我的事,我不会手下留情。”她说完便后退一步,与灵云道士恢复了合适的距离,笑道:“多谢道长指教。我去伺候我家少爷了,道长您也早些休息。”
在陆知风转身的时候灵云道士高声喊道:“那可不一定,只有你我二人可活动手脚!”
陆知风听了转过身,眼瞳猛地睁大,暗叫一声不好冲进房间,床榻上已空无一人,陆知风刚刚给殷绍盖好的被子被揉成一团掉在了地上,厢房里闭合的的窗户被打开了。陆知风愤恨的瞪了一眼作壁上观的灵云,便飞身跳出了窗户。
窗子外面的杂草有明显被压过的痕迹,几处平整的泥土被翻了起来,应该是殷绍被带走时挣扎留下的。陆知风追着这印记飞快的奔跑,她肯定,来的人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若是武功高强或是人多势众根本不必如此偷偷摸摸。
果不其然,凭借陆知风过人的轻功,和绑架殷绍者缓慢的移动速度,陆知风在月光之下看见了殷绍的那抹鲜艳红衣。殷绍捂着胸口气息奄奄的靠在树干上,一个身量不高穿着鹅黄色花衣的少女举起手中的剑,高喊一声就朝殷绍刺了过去。
陆知风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咻”的扔了出去,“当”的一声打飞了少女手中的剑。少女惊呼一声吃痛抱住了自己的手腕,大喊:“什么人!”
陆知风慢条斯理的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山中静谧,陆知风脚踩在枯枝败叶上的声音被放大,她每走一步都好像走在那少女心上,一步步加深她的恐惧。
陆知风抛掷着手中的石子,说:“小姑娘,没杀过人吧。我看你刚才手都在抖,我这心里着实不忍,就把你剑给打掉了,清清白白多好,何必惹上一条人命。”
少女恐惧又愤怒,咬牙切齿道:“我杀的是魔头!他恶事做尽,屠我空桑,现在正是他偿命的时候!你要护着这样的罪大恶极的人吗!”
殷绍好像也憋着一股气,抬眼看着气急败坏的少女,但他只是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息,一句话都不说。
陆知风道:“殷绍……”
她话没说完少女突然瞪大眼睛,手指着殷绍怒道:“你竟有脸姓殷?”
“我凭什么不能!”殷绍爆发似得喊出一句,他浑身都在颤抖,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更显苍白,他眼里的泪亮晶晶的更加明显。陆知风见过他乖张,见过他装傻,见过他阴狠、喜怒阴晴不定,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委屈又无助。就像被冤枉头糖的小男孩,为了尊严忍着眼泪不敢掉下来,可苦到心头强忍不住。殷绍好像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把头转到一边。
少女转过身,对陆知风一字一句咬的清清楚楚的说:“我空桑几千师兄弟,一夜之间全部屠尽,这还不够,平安镇他还抢走了本属于空桑的琴、剑。”少女说着说着声音都开始哽咽,但她把眼泪憋了回去,“琴音一族苟延残喘在这世上,成了空桑最后一点气息,本早已退隐江湖,可我门少主突然现身杀了魔头楼之问,琴音一族别的做不了,只想把琴剑取回奉还少主,这个魔头都不肯……”
空桑少主杀了楼之问?陆知风脑海中浮现出楼之问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他胳膊上用刀子刻下的工整字迹“空桑景行”。
“江湖上的血海深仇,一大半都得跟这个魔头有关系,放过他,就是让他再出去祸害人间!这些人命,敢问姑娘你担得起吗?”她的声音声声泣血,这一字一句也置地铿锵,像一块块大石头不停地往陆知风心上砸,让陆知风本就不够坚定的心开始来回摇摆。
她为了自己的恩情,救了红莲主座,往后红莲主座所杀害的每一条性命,都有陆知风的责任。还有……陆家,陆知风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如何解释,说不定陆家的百年清誉就要毁在自己手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容不得陆知风深思熟虑,而这一刻,这位要报血海深仇的少女,把她所有的担忧提了起来。
陆知风捡起被她打掉在地上的剑,眼睛看向了殷绍,神情就像在说“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殷绍只是看着陆知风,一句话都不说,他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罗刹山红莲主座早已恶名远扬。
陆知风提着剑一步步走进殷绍,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平时殷绍可与“温柔”这个词八竿子都打不着,可此时此刻他目光温柔的看着陆知风,声音轻的像叹息:“知风,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