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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让人群稍微安静了些,只剩下些商量的窃窃私语。琦玉晃了晃陆知风的手,问:“江陵少主是谁,如此财大气粗?”
陆知风不似其他人因为可以蹭到奢华热闹的庆典而面露喜色,反倒皱起了眉头,回答:“江陵主曾经是天蜀最大的巨贾,后来赵、齐两大家族争夺皇权,闹得天蜀战乱不断民不聊生。江陵主重病而死,将家产全都给了少主……并托由寂河山庄护送至大昭。”
也就是在那途中,罗刹山和寂河山庄结下了梁子。
琦玉问:“姐姐,你为什么不开心?虽然走不了,我们但我们今晚可以白吃白喝啊。”
“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替江陵主不甘。”陆知风回答。
江陵主活着的时候,曾尽全力阻止皇权颠覆,可商人毕竟只是商人,他有金山银山,可就没有自己的军队武装,在铁骑之下,只能低头。他临终之时将一切托付给了少主,给予厚望,寂河山庄也为了这份厚望拼死将少主带出了天蜀。可后来呢,这个少主只顾享乐,拿着大笔的钱财挥霍。
这些事陆知风先前也只是听过,如今算是真正的见识了。她虽心中对这个江陵少主很是不屑,可看琦玉满心欢喜,也同意去这生辰庆典。
临走之前,陆知风捡起地上一片羽毛,走到河边,将羽毛扔了下去。羽毛轻飘飘的落到了水面,像有一涮涮在水底拉着似的,羽毛完全沉没了下去。
的确神奇。
一踏进大堂,陆知风就嗅到了满满的铜臭味。金碧辉煌,歌舞笙箫,酒香满堂。在座的不单单是码头上的那些人,还有很多附近的老百姓,他们看见桌上金色酒杯都要拿起来稀罕一会儿,陆知风和琦玉被侍女带领着入座。坐在他们旁边的是一个父亲和自己的小女儿,小女儿说:“爹,你吃水果,咱家平时都吃不到。”
很多入席的人都是这样,看见桌上的菜肴如同珍宝,如同进了神仙宫殿,处处都稀罕。
“这碗上的金边儿闪闪亮亮的,真好看。”父亲憨笑着推了推那碗。
陆知风看着这样的场景,忽然不那么讨厌江陵少主了,他这钱可以让贫民老百姓开心,糟蹋的也算值当。
“知风姐姐,这儿怎么都是小闺女,见不着小小子啊?”琦玉拿起盘子里的小葡萄,送进了嘴里。
“你整天都在观察什么,怎地,你还想寻个年林相仿的少年吗?”陆知风扭了捏琦玉的小脸。她坐正了四处观望,发现还真如琦玉所说,一水的小姑娘。
这时,码头上的长胡子老头扶着一位穿白衣的男子缓缓走入大堂,男子眼睛上蒙着白卷,该是看不见,要拿老头小心翼翼的扶上高处的正坐。
江陵少主是个瞎子?陆知风心中腹诽。
老头在男子身旁站直了身子,又用他那拉长了的调子对台下道:“耽误了大家的行程,我家少主深感抱歉,特以此赔罪。只希望今夜诸位尽兴,有何要求明日我等定当履行。”
那位少主一言不发,陆知风远远的观察着他,这位少主模样长得俊秀,棱角分明,剑眉带着一股英气,可身上的气息孱弱。男子紧抿的唇成了一条线,可不像个过生辰的少爷样子,倒像青楼里个逼接客的的姑娘。
“宴会,正式开始!”
几个穿着轻纱薄曼的舞女抱着琵琶走到了中央的舞台,天气虽冷,可这大堂不知用了多少炭火,烧得暖烘烘的,舞女穿成这样也不会着凉。她们戴着浅紫色的面纱,白嫩的脚腕上拴着铜铃铛。
乐曲声响起,舞娘们翩翩起舞,引得众人欢呼。可陆知风的心思一点不在歌舞上,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高高在上的那位少主。琦玉惊喜的欢呼一声,道:“知风姐姐,你看那位舞娘,不就是昨晚那位吗?”
陆知风这才收回视线,从那几个舞娘中寻找。
“琦玉,你冷吗?”陆知风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来。琦玉回答:“不冷啊,还有点热。”
陆知风说:“可她们,怎么在发抖?”
舞娘们没有一步跳错或者出现失误,一般人自是看不出区别。可陆知风目力极好,再加上昨天晚上刚刚看到过相同的表演,就能发现其中微妙的不同。昨晚的舞狂放不羁,现在的舞处处小心,可能舞娘自己都没发现,她们手在发抖。
琦玉嘟嘟嘴,说:“可能是场面太大了,紧张吧。”
陆知风只希望这次自己过分敏感的直觉这次错了,带着琦玉她可不想再经历什么危险事。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静静神。
舞蹈结束,长胡子老头扬言要展现自己所藏宝物。宝物一件件的端在盘子里呈上来,有洁白无瑕的育碧,有精雕细琢的观音像。这场生辰庆典,不像是给这位小少主的,倒像是给这个长胡子老头的。
坐下的人也是很给面子,他们新奇赞叹的模样极大地满足了老头的虚荣心,他高声道:“最后一样,是所有人求之不得的!呈上来!”
而接下来的事她可静不下来了,一把朴素但精巧的长剑端了上来。
“空桑剑!”
陆知风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还未等陆知风缓过劲儿来,堂上走来一位手拿团扇的妖艳女子,她走到中央,用又细又软的声音道:“小女子献丑了。”随即呈上来展现的宝物又都收了回去。
风满楼的人。陆知风是再也坐不住了,眼睛死盯着那一个个拿走宝物的小厮,对琦玉说:“你现在这儿等着,我有些要紧事要办。”
琦玉只顾着观赏节目,端着酒杯敷衍的点了点头。陆知风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堂上歌唱的女子,溜了出去。
外面夜幕已然落下,此夜无月无星,漆黑一片,仅靠着几支零星火把带来了一点光。陆知风看见小厮的背影,便追了进去。
小厮一个个排队进去将宝物收好再出来,留下最后一个检查无误,他锁门的时候躲在角落里的陆知风快很准的落下一记刀手,小厮脚都没来得及叫就软踏踏的晕了过去。陆知风推开门将昏迷的小厮拖了进去,再四处望了望没有人,关上了门。
里面实在是太黑了,陆知风点亮了放在桌上的蜡烛,将宝物一个个的看过来,最后看见一个长木盒子,打开来就是那只空桑剑。
“啧啧啧,这可不是什么拿来赏玩的宝物,这是阎王殿的催命符。看看满门遭屠的乔家,一点记性都不长,本姑娘这是在救你们!”陆知风念叨着将长剑取了出来,还装模作样的指了指不省人事的小厮,好像在教育他似的。
陆知风将剑放在蜡烛底下仔细的瞧了瞧,这剑身很是漂亮,但不是那种佩剑花里胡哨的漂亮,是难得和谐之美。陆知风手指顺着剑身滑动,就好像在触碰一块光滑软玉般流畅。看到剑鞘末梢,她注意到了上面的刻字——景行。
这把剑,是殷绍的。
陆知风自言自语道:“就算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也犯不着杀人家全家吧,说到底还是他做错了。”她说着转身,就要拿着剑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可天地突然间恍惚了,陆知风脚下不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使劲摇晃脑袋想清醒一些,可无奈她不想殷绍那般百毒不侵,最后和那小厮一样不省人事的晕倒在地上。
睡梦中陆知风觉得很冷,冷到骨子里,但药效让她只能迷迷糊糊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她看见自己身旁有一个黑影。但她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很安心。
“我好困……”陆知风喃喃道。
突然陆知风手被冰了一下她惊出一身的冷汗,猛地坐了起来,她脑袋里回荡着刚刚听到的声音“姐,快起来了。”
惊羽。陆知风眼睛一瞬间被泪水充斥,可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拿着剑冲出门去。外面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刚刚还吃喝玩乐的人哭的哭闹得闹,大喊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陆知风抓住一个哭倒在地上的妇人,问:“发生什么了?”
妇人无助的哭喊:“我们都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我们的孩子都不见了……”
——我家江陵小少主的生辰正巧赶上了冬祭,所以雇用了所有的船只准备一场献给冬神娘娘的宏大祭祀,一来为祈福我南疆土地风调雨顺,二来为我家少主庆生。
“去码头!所有人去码头!”陆知风朝乱作一团的人群大喊,所有人朝陆知风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船既然买了下来,就一定会用。”
“他们把我们的孩子带去码头做什么?!”
陆知风紧张的咽了口吐沫,说:“如果我没有记错,冬神娘娘是个瞎子,江陵少主也是个瞎子。祭祀的祭品,生辰的礼物,可能就是……那些小姑娘。”
所有人赶到了码头,只见官兵重重包围之下,河面上一艘大船正在熊熊燃烧,火光冲天,还有许多小船上盛满了水果糕点等一些寻常的祭品。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位妇人率先发现了自己的女儿,就在那艘燃烧着的大船的甲板上,越飘越远。其他人也发现了自己的女儿孙女,要冲向码头却被官兵拿着盾牌层层挡住。孩子们陆陆续续有的已经清醒了,大人们绝望的哭喊,孩子们恐惧的尖叫,一时间充满了整个夜空。
那个白胡子老头在官兵的保护下扯着嗓子喊:“祭祀一成,待我家少主重见光明,一定会给诸位重金犒赏!”
陆知风拔剑出鞘,对空桑剑说:“我就借用你一下,抱歉了。”说完陆知风一跃而起,长剑直指那个丧尽天良的长胡子老头。
“保护我,快保护我!”
士兵层层围住一个个的冲向了陆知风,这把空桑剑虽剑身流畅,但有古战剑的锋利刀锋,陆知风来一个杀一个,鲜血满天飞,只是眨眼的功夫陆知风就到了长胡子老头面前。老头子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头掉出来。
陆知风长剑顶着老头的胸膛,道:“叫停!”
“不可能!”
陆知风一剑狠狠的刺了下去,拔出来时鲜血就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陆知风抹了把脸上的血,对着那帮士兵怒吼:“你们都是禽兽吗!你们都没有孩子吗!”
领头的被杀了,有个慌乱无措的士兵崩溃的哭了出来:“我们也不想,可是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爹!娘!”孩子们在熊熊燃烧的大船上哭喊,眼看着这船就要被烧光了。陆知风走到码头边上,耳边充斥着各种绝望的声音,河面上火光闪烁。
太远了,没有船,根本过不去。
陆知风想起白天里被她扔入水中的羽毛,她要是掉落水就根本上不来。
——朕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