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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高大施施然与文仙走入客堂,而珍宝已经不动声色地跟着匡扶志和他师兄去看孩童去了,或许文仙是真的准备兑现然诺,让他们带走一个孩子。
前头有小道士带路,珍宝跟在匡与历两个道人身后,匡道士和历道士两人从小一起修行,非常默契,时不时以眼神交流,互相定心鼓气,二人都觉得寻珍宝既然是武高大的师妹,那一定有着难以想象的法力,因而此番底气很足,洗刷道观耻辱、拯救无辜孩童的大事,就在眼前了。
匡扶志意气满满的朝珍宝低低地一拱手,小声道:“劳烦!”
珍宝懵了懵,点头:“哦。”
三人直往里走,右拐两次,路过两株大槐树,来到寮房。
低眉顺目的少年道士指一指里面道:“这便是童子们住的地方,三位想带谁走,请去里面看吧。”
与寮房同一个院子里,果然还有一座更为高大的经堂,珍宝暂且不做多想,先与二位道长走进寮房里面察看。寮房里有很大的三间房,每间皆是通铺,上面或躺或坐着一些精神萎靡、面色古怪的小孩子,看到有人来也是无精打采的,有几个还特别的畏光畏人,珍宝将孩子一个一个仔细看过,找完一间房又再奔进另一间房。
不是,不是,不是,没有……珍宝在寮房里进进出出找了一遍,没见到元宝的影儿,不禁急切道:“就只有这些吗?”
小道士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注视着珍宝。
匡扶志反应灵敏,对小道士道:“哦,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此番只能带一个孩童出去,便应承了一对跪在外面的夫妻,要带他们的孩子回去,所以才……”
珍宝点头,从善如流道:“孩童多,机会少,便干脆带他们的孩子出去,既然答应了,总不好言而无信。”
小道士闻言有些犹豫,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旁边的经堂,只是一触之间又收了回来,这观里时不时死的人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他们要找的人都不一定还活着,就算那孩童真的是经堂里的那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摇头道:“都在这里了。”
珍宝灵活地一闪身,像条鱼似的从那小道士身旁滑过,边走边道:“我看这里还有一座好气派的经堂,会否有小孩在此学习呢。”
小道士惊讶道:“哎!你别乱走!”连忙赶来拉她。
珍宝拂开道士的手,走得飞快:“小道长你不用慌,这观里四壁森严的,我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只是看看罢了,你跟着我一起也成。”
匡、历两位道士对看一眼,自然脚步不停地缀在后面。
“吱呀——”
珍宝推开沉重的门扉,宽敞的经堂映入眼帘。小道士没能拉得住她,索性也不拦了,袖手在一旁站着。
经堂正前方供奉着三清像,堂内纵横有序地摆放着许多条案,每个条案后布置着蒲团,只不过,这里面没有人。
珍宝茫然环顾:“这经堂里无人?”
安静无声,没人回应。
经堂内确实一眼望穿,空无一人,而那小道士却也不答珍宝,袖着手,低着眉,搭着眼。
珍宝只觉得奇怪,走进去对三清像执了礼,就在这堂内转了起来,她到供桌后看了看,又在堂内走了走,发觉左右两侧的墙边摆着一些木架子,架子上放着许多形似陶瓮的椭圆东西,上面贴满了黄符纸。
“这是什么?”珍宝好奇,指着问。
小道士两眼随意一扫,依旧垂下眼,不说话。
珍宝走近木架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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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观西面的客堂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文仙一进客堂就大喇喇坐在上首,请武高大落座后,他下手的一名道徒便开始代为介绍,为其自序师门,洋洋洒洒,口沫横飞,将五仙之师长生子的神通叙说一番,将指点长生子的仙人吹捧一番,又将师兄弟五人的玄妙事迹细数一番,各国的达官权门、皇族显贵,是如何的称颂恭敬他们,三山五岳的法术道门,又是如何俯首顺从于他们,师兄弟五人被传颂为文、武、功、德、命五仙……
武高大轻轻掐指,大致推测着时间,估摸着珍宝什么时候能寻到地方。
文仙喝着茶,不着痕迹看一眼武高大,只见他一脸神游太虚,全没听在耳里。
“哼。”文仙放下茶盏,扬手挥退道徒,上下看一眼武高大,以敲打后辈的口吻道:“这位小道,你师门何处,师从何人啊?”
武高大瞥他一眼,想了想,实话实话道:“太华门废徒,已被逐出师门了。”
文仙以为他这是刻意作态来羞辱于自己,隐怒道:“哦?好一个‘废徒’。”又摇头道:“可是你这太华门么……没听说过。”
武高大勾唇笑一笑:“不在凡俗界,没听过自然。”
文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指自己师门不在凡俗界,乃是传说中修真仙界的真修,不禁哈哈一笑,声如洪钟连撞,摇头嗤道:“你道人人都有我师父长生子那般的机缘么?”他双目一瞪,正色道:“小儿,我与你好话说在前头,我不知你在哪里学得些驱鬼跳神的把戏,也不管你想去哪里吹牛遛马骗金骗银,大家是同道中人,就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我五仙的大事,你不该来捣乱!”
武高大轻描淡写遗憾道:“哦,那真是罪过,一桩无聊小事随手管了管,你看如何是好。”
话说得好似心平气和,文仙听得却怒从心起,如此不知畏惧、言语不敬的黄口小儿,好话是听不进去的,看来必须得让他见真章了!
文仙沉下脸色,嘴里默念一词,指一指武高大。
武高大五感敏锐,立刻察觉冷意袭来,背后一片阴浸,他抽出手中剑旋身而起,一剑之气激射而出如银瓶炸裂,文仙驭使的小鬼被武高大的罡风一招撞开,文仙自己高大的身躯都被迸发的气逼到了桌角。
室内锐意千重,利剑轻吟之声嗡嗡。
文仙张口结舌,本就夸张的一对牛铃大眼,因为惊讶而更加可怖。
一剑,竟只有一剑,一剑的剑气……
武高大抬起剑锋看了一眼,弹了弹剑尖道:“有只飞虫……都这个时节了,还出来作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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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宝走近那一坛坛的大肚陶瓮,陶瓮无盖,里面满满地塞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却被黄符纸贴了个密密实实,外面还写着一些生辰八字之类。珍宝自然不能去揭那些皱巴巴的黄符纸,只能贴近了陶瓮,左偏右移想透过两张符纸的缝隙看一看,正这时,从那缝隙里静静地转过来一只眼珠。
“啊!!!——”
匡、历二道人正好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扶住。
“何事如此惨叫?”
“发生何事?”
珍宝惨白着脸往墙根挪,呆立了许久,想了半天,一把抓住门边的少年小道士,小声道:“那是什么?”
小道士掀起眼皮看她,道:“你还是快去挑个孩童吧。”
“我问你,那里面是什么?”珍宝声音放大一些,更为用力地捏住小道士的手腕。
小道士见珍宝吓得够呛却不依不饶,叹一口气道:“……那是人丹。”
“人丹?”
匡扶志本来一脸不解,听到“人丹”一词,渐渐好像想起了什么,一张脸煞如雪白,往后退了退。
“人丹就是人丹,”小道士一脸麻木道:“将人折了手脚放在瓮里,每日按丹方喂食药物,瓮中也填满草药画满符法,再辅以法术和符咒,时间长了,这人将会渐渐缩成一团,最终被炼为一坛子药。五仙要练童子鬼,需得将孩童的元灵抽出来驯化,而抽出元灵后剩下的肉身,也不能浪费,五仙说,人乃万物之灵,既然用俗物炼出来的丹药都能有丹效,那么用万物之灵淬炼成的丹药,服用后想必更有好处,所以……”
珍宝若不是扶着墙,差点就晕过去,她捂住嘴克制呕吐的冲动,片刻后,再度大步冲到那一排排的陶瓮边,抖着手,“刷”的撕下一层黄符纸,与一张麻木的人脸面面相觑。
“哎!你做什么?你不能撕了符纸!”小道士被门槛绊了一跤跌进来,急急忙忙爬起来拦阻道。
匡、历二人二话不说将身后的门扉重新关上,上前一人架一边捂住了小道士的嘴,以防他叫喊声被外面游走的人听到。
珍宝脸上的泪水莫名地兀自流个不住,她不停地揭开一个一个陶瓮,撕开一层一层符纸,看那纸上写的生辰名讳,看那坛里皱缩的一团又一团。
每次揭开一个瓮坛,她都心头一炸,极尽刺痛,可发现那瓮中的她不认识之时又会生出万万分之一的庆幸感,如此仿佛被控制了双手一般,她停不下来,一个接一个地揭下去,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脑子里甚至还能分心来想,自己这样真是残酷,她在验证着什么呢,不是他弟弟便好了么,便值得庆幸了么……
如此将两面墙边的陶瓮全部揭完,珍宝缓缓倒坐在地,垂下头不敢往上看,双手兀自发着抖。
没有元宝。
她忽然扭头,对那小道士道:“我要将这些瓮砸了!你不许喊叫!”
小道士被匡扶志拿匕首抵着脖子,惊慌失色摆手道:“不可啊!他们已经与那瓮坛长在了一起,虽然已经与死人无异,但如今还有一息生气,砸了瓮却会立时就死!”
珍宝愣了,茫然地盯着地上的黄符纸,两眼泪齐流,匡道士与历道士两个男儿也掉下泪来,苍天何在,天理何在啊。
珍宝豁然起身,直直地指着小道士,压抑着声音道:“为什么要这样,你们凭什么做这种事情,人命天赋地予、父母生养,凭什么被你们折磨?你们出于一己私欲就践踏无辜,你们……你们真是丧尽天良!你也不过少年,竟然助纣为虐!”
小道士被珍宝一根指头直直指着,忽然也浮出两眼泪来,瞪大眼睛道:“我,我又如何,我……我若是不机灵,不奉承,不听话,那也跟他们是一样了!我也是被他们从别处买来的!”
忽然之间就低声哀嚎起来,也不过一个小少年,从喉间溢出最为压抑悲怆的哭声。
四人就这样在经堂内闷了一会儿,木的木,哭的哭,哀的哀。
过了会儿,珍宝走到小道士面前,道:“你想逃吗?”
那小道士看一眼珍宝,摇头。
“你不想逃?你难道不想回家么?”
小道士终于露出一个稍微生动些的表情——嗤笑,他道:“便是家人卖了我的,我回去做什么,再说我也不敢逃,像你们这班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五仙的本事,没人可以抗衡,若逃了再被抓回来……能进这瓮子里当药丸已经是最好的下场了。”他别过头,不愿再与珍宝对视,道:“如今这般也没什么不好的,或许以后就成为一个跟五仙一样的人物,呼风唤雨万人敬仰享尽仙福,有何不好。”
匡道士与历道士对看一眼,珍宝盯着那小道士看了会儿,默默地站开,问道:“你这观里的孩童,只在寮房与经堂里吗,还有其余孩子没?”
小道士再度靠回了墙,低眉顺目地站着,道:“没了,没在这两处的,就是死了。”
珍宝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盯着地上被揭了一地的符纸,竟然在想,自己该不该再把它们贴回去。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哨音,还有凌乱惊慌的跑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