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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这是否定的,哪一家的买卖铺户没有大官小吏撑腰,哪一家的行商马队镖局后面没有豪强坐镇?又有哪一家的招牌不是王侯伯子男的小舅子二大爷账房二爷们立起来的呢?
一家生意买卖一旦大到寻常商人难以企及的地步,小焉者也要纵横一省一府,大者覆盖江南江北,甚而遍及十八省,后面必然有一家或者数家权势煊赫的家族作为暗里的股东存在。
国朝官商一体,商无异于官,官也无异于商。
国朝的官之至大者,官僚的主子皇帝老子,施展起来卖官鬻爵的本事聚敛财富,倒并不算是禁忌和拿不上台面的国策,有时候甚至不是从权,而是为国库开源的一项重要赋税财源。
而这样的国策体制,并非昏庸如汉朝桓灵二帝才会用的,后世自称没有坏皇帝的满清,便最常用这种法子聚敛民间财富以填补入不敷出的国库。
试想天下的田产有限,百姓生计艰难,生民资财有限,脉息羸弱,生养子孙艰难。
而国朝的贵族子孙们因为饱食终日,吃尽穿绝,无饥馑冻馁之忧,所以便可以如蝗虫一眼繁衍生息,数百年下来,他们的子子孙孙不知道繁衍了多少支脉庶出,人数不知道比开国之初增长了多少倍。
开国之初百姓供养他们的祖宗已然不易,何况日渐繁多的贵族的吃穿用度都要加在田产赋税之上呢?
龙生九子,性格多变,这些凤子龙孙良莠不齐,自然不能人人都继承他们祖上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风范,许多固然不是邦国柱石,甚至还是蛀虫。
更有许多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甚而将继承的田产家业挥霍一空,沦落到山穷水尽,举债度日的地步。加上他们的贪婪无厌,富贵生活耗费奢靡,好吃懒做,不能自作营生,皇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帮血缘上的同宗同族饿肚子,所以要开国库内帑救助这些凤子龙孙,自然会造成国库空虚。
一旦国朝国库亏空,必然要鼓励民间积极捐官开财源的,从秦始皇到溥仪皇帝,捐官的传统从来没有断绝。
商人大到如孟国公之家的时候就是朝廷梁柱,到长风镖局这样动辄便会影响到国计民生的生意买卖,哪一个后面的势力与实力是一个无拳无勇,无根基无靠山,只仗凭着拳头和那几杆破枪,几个马匪可以撼动敲诈的呢?
就算是那些少林武当江南十二世家,丐帮玄都宫鬼王门青城派蜀山派,亦有不知道多少干股勾连在这些生意买卖其中,这些门派和门派中的大佬岂能是区区一个西北绿林道上的瓢把子所能应付得了,所能得罪呢?
在这些名门大派的眼中,一个绿林道上的人物,就算是混到了顶尖儿,还不如他们麾下的一个马弁奴仆。
王三爷亨通四方之时,也暗自思忖,自己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还有个民不与官斗么,难道要靠着劫道把天下的英雄豪杰得罪个遍?
打家劫舍始终不是个长久之计。
因此,王三爷才舍去绿林道上老大哥的荣耀,而归于长风镖局看似猥琐的伙计生涯。
这不是无奈,而是聪明,没有人会以为你威风八面,无钱无用的大英雄值多少钱,而财富惊人的薛大老板足以让王公趋奉,大官拍马。
王三爷对靳芳流,实则是对外面院中的人这一番话语已经将他自己杀死两名弟子的事推到了靳芳流的身上,而且完全可以把这一通足以让他和薛大老板反目成仇,不共戴天的仇恨说成是靳芳流的挑拨离间。
他并不掩饰这件事,乃是为了做得加倍的逼真。
王三爷的反应,精明,果决,是不是让你大吃一惊?
如此厉害的人物,怎能甘心屈服于薛大老板之下?
作者和靳芳流不禁又一次质问苍天,斥责大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举凡长风镖局这样威震天下的镖局,举动关系天下生民的经济用度的商界巨子,居然全无一个好人?
这恐怕是作者和靳芳流唯一的共同之处。
那也许是因为,薛大老板比起来王三爷,更有厉害之处。
王三爷这一掌下去,比不得小李飞刀大战上官金红的扭转乾坤的别人永远想不到的例无虚发的乾坤一击;也比不得雪山飞狐胡斐大战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的雪山决战那一决定生死胜负的一刀;甚至也不是经过活着,还是死去这样人生大哲理的灵魂拷问,终于得报血海深仇的复仇王子哈姆雷特。
这一掌下去,不过是一个坏蛋杀死另一个坏蛋的你死我活,除了坏蛋依然逍遥法外,被他们侮辱损害的良善的眼泪依旧,伤痕犹在。
除了因为奸计得逞助长奸诈者更卑劣,在人生行凶作恶,虚伪矫饰的功德簿上再添一笔,待到最终审判时候被谴责审判,绝无他般益处。
当然,类似所有的武侠小说的情形,当主角在中端或者高潮起伏跌宕时候跌遭大难,身逢绝地时候,必然另有奇遇,或者有前辈高人出头相助,或者乱世之中保有良美品格的黄衫客侠义道是以援手搭救义人不至于绝灭生机。
此种情节的窠臼,一向为评论家及好想象独出天外的读者所不容所讥讽嗤笑,似乎这便是此等入不得正宗文学殿堂的武侠小说所无法逾越的俗套。
只不过他们可能忘记,中国文人和小说家言的本初之心,乃是以笔墨文字纠正世道乖谬,补裨世道人心。
这种文学的效用,就算是西海贤哲如巴尔扎克雨果狄更斯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等等,他们的文笔描写人物的催人泪下,直指世间人心的荒唐可憎,褒扬善良,一样也是裨益世道人心,读者和评论家们应该不会否定。
此为文章经国之大事的大道理,也是文人士大夫及中国文人冥冥中自觉天授而不可逃脱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