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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请留步!”
高枫刚走出市场,一个老人就叫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在黄鼠狼摊子上把玩低仿品的老者。
“您是叫我?”高枫环顾左右发现没人,指着自己问道。
“小兄弟,你刚才买的那个本子,能否让我看看?”老人微笑着道。
老人的笑容很温和语速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威严,令高枫油然升起一种无法抗拒的感觉,这也许就是书中说过的上位者那种逼人的气势吧,不得不说,这老人的气场相当的强大。高枫刚刚毕业阅历甚浅,但是也感觉到他应该是久居人上的那种人。
“老先生,您甭看了,这东西我没打算转让。”高枫一口回绝了老人的要求。
自己正要研究手表的秘密,也许这个写着歌谱的硬皮本会是个重要的线索。
“小兄弟,这个本子有可能是我故人的东西,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能否让我看一眼?”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
高枫犹豫了一下,万一这老者说的是真的,那他就应该了解这个硬皮本的来龙去脉,也许会对自己探究手表的秘密,有所帮助。
“小兄弟,一起喝杯茶吧?”老者指着旁边的一栋茶楼殷勤的道。
光天化日,难道他还能明抢吗?怕什么啊!高枫的好奇心再次发作,点头答应了老者的邀请。
龙门商业街的建筑都是仿古式样,这座“品茗轩”茶楼的内部陈设也是仿古的,篁竹帷幔茶香袅袅,倒还真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高枫大大方方的背包里取出硬皮笔记本,递给了老者,他郑重的双手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封皮,眼光被扉页上的签名牢牢的锁定。过了许久,他才翻开笔记本,仔细的看了又看。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恋恋不舍的合上笔记本,一声长叹:“果然是雪庵先生的遗物!”
说罢,他再次郑重的用双手将笔记本捧到高枫面前,十二分客气的道:“小兄弟,这个本子能否让给我?”
高枫在“集古斋”上班的第一天,老板赵德成就教过他,收东西的时候哪怕是再喜欢,都要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否则的话卖家就会漫天要价从这老者的态度判断,很显然他不是混古玩行的!
“这个东西,我也很喜欢,实在不能转让,老先生见谅!”高枫语气平淡的听不出半点感**彩。
老者亲手替高枫斟满一杯茶,苦涩的笑道:“对于喜欢音乐的人来说,雪庵先生的亲笔曲谱,肯定不会轻易转让,只是这东西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希望小兄弟能忍痛割爱你看,五千元怎么样?”
五千?
这个破本子居然值五千?虽然高枫压根就不知道他说的雪庵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但是老人既然肯出五千,那说明这个本子有收藏价值,那就更不能随意出手了。
“这个曲谱,我是真心喜欢,实在是不能转让,老先生不要见怪。”高枫拒绝的更加坚决。
“七千如何?”
“不是价钱的问题”
“一万,一万可以了吧!”
“一万嘛对,对不起了,这曲谱我没打算卖!”
老人出价越高,高枫就越不想卖了,没准这个硬皮本还真是个宝贝呢!否则的话,老头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价!
听到高枫语气坚决,老人半晌不语,片刻之后嘴角浮现出了笑意,他抿了口茶之后,慢慢的道:“小兄弟可以到处打听一下,看看这个曲谱的市场价格,我想,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人再肯出这个价钱了!”
高枫也不搭话,心里在判断这个老头的话,到底有几分的可信度。
“小兄弟贵姓?”
“免贵,姓高。”
“高兄弟,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和雪庵先生有一段缘分,所以对先生的遗物特别感兴趣。咱们萍水相逢,我一张口就要买你的东西,你对我心有疑虑也是正常的这样吧,请小兄弟留个电话给我,等你打听清楚了市场行情之后,咱们再联络!”老人的眼神真切而热烈,有种孩子般的纯真。
高枫觉得有些诧异,一个老人能有这样纯净的眼神,要么是修炼千年成了精的老狐狸,要么就是真的保持了一份赤子之心的老顽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高枫也有些将信将疑,一半是好奇心一半是礼貌,高枫和老人互相留了电话。老人抢先一步付了帐飘然离去,高枫也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品茗轩”,径直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公交车从龙门景区出发,在城区内转悠了一个半钟头之后才到了位于西郊的家里。
推开房门,入眼就是一棵硕大的桂花树。这棵树是高枫的爷爷在五十年前种下的。当年一棵高不盈尺的小苗,经过半个世纪的生长,已经有三层楼高,冠幅超过七米,翠绿欲滴浓荫如闭,每到农历八月金秋时节,整条街都飘荡着一股馥郁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曾经有好几次,花木贩子循着香味兴冲冲的找上门来,想买走这棵桂花树,最高曾经出过八万元的价格,高枫的父母也颇为动心,只可惜街道太窄,吊车都开不进来,只能是悻悻的作罢。
这么大的桂花树,如果想运出去又能保证成活,根系的土球直径起码要挖到三米左右,树木加上土球的重量,最少也有三四吨,没有吊车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使人力能够搬运,这棵桂花树七米多宽的冠幅,也超过了老街的宽度,要想运出去,除非是把整条街都拆掉。花木贩子也只能是悻悻的作罢。
老街的墙上每隔十多米就能看到一个白色的圆圈,里面是个刺目的“拆”字,这条高枫生活了二十四年的老街,很快就会被飞速发展的城市吞噬,这块地方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一片钢筋水泥的丛林。
拆迁这种事情,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处于黄金地段的城中村拆迁,家家都拆成了小土豪,人人喜笑颜开,而地段较差的地方,拆迁款根本就不够在市区买房子。
不幸的是,高枫属于后者,他家住的这一片是洛水城最老的工业区,离市中心太远,拆迁补偿的价格相当低,更倒霉的是因为那棵大桂花树占地面积过大,父母一直又舍不得砍掉它,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房屋面积也偏小,赔偿款就更低了!为了拆迁的事情,高枫的父母最近愁的头发都要白了,整天在打听别人家赔偿的价格。
高枫的父母在十多年双双下岗,俩人在附近小学的门口经营一家小小的文具店,能把高枫供养到大学毕业已经是倾尽全力,现在要凑钱买新房,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推开屋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回来了?快坐下吃饭,这是你最爱吃的椒盐带鱼。”母亲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香气四溢的炸带鱼。
“小子,把酒拿出来吧!”高跃进摆摆手兴高采烈的招呼高枫道。
高枫从背包里取出麻辣鸭脖子和装在瓶子里的原浆酒头,母亲冲父亲笑骂道:“你是属狗的?鼻子倒真灵,隔着包都能闻到味儿!”
高跃进笑着道:“儿子买的酒,当老爸的怎么能不喝?老太婆,你也喝点?小子,去拿三个杯子过来,陪老爹喝两杯。”
高枫的母亲董晚晴年轻的时候绝对是大美女,虽然现在年仅五旬,却依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眉眼间隐约能看出当年的几分风韵。高枫的老爸高跃进,则生的粗眉毛厚嘴唇,看上去非常朴实。幸好儿子像妈,高枫继承了母亲大部分的优点,倒也有几分小帅。
“小枫,咱家的桂花树找到买家了,人家出了六万。”
“以前不是给八万嘛,怎么现在只给六万?”
“此一时彼一时,人家知道咱的房子要拆,知道咱不卖不行了,就压价呗!六万就六万吧,好歹买新房的时候,手头还能宽松点吃菜啊,别光说话不动筷子。”
“小枫,你吃完饭把阁楼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咱这几天就得搬家了。”
一家三口人简单的交流了几句,就开始边看电视边吃饭。椒盐带鱼、珍珠丸子、小白菜炒豆筋,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都是高枫喜欢吃的家常菜。酒是本地酒厂的原浆酒头,味道浓郁清香扑鼻,老爸高跃进最喜欢这个味儿。
桂花树有了买主,买新房的钱多少又宽裕了点,高枫父母的心总算是稍微松快了些,俩人皱了多日的眉头也舒展了些。高枫原本打算把羊脂玉手环拿出来卖钱,贴补一下家里买新房的钱,现在暂时没这个必要了。
电视里正在热播《中国好声音》,一个学员用沙哑的高音演唱着经典老歌《花房姑娘》,高跃进和董晚晴漠漠相视一眼,同时浮现出幸福的笑意。
高枫觉得很奇怪,一般老夫老妻相濡以沫数十年之后,爱情都会转化为亲情,而自己的老爸老妈都一把年纪了,还经常像热恋中的少男少女一样拖着手逛街,更奇怪的是,每当电视中出现崔健的歌曲的时候,他们俩都是这种花痴的表情。
高跃进一边吃着带鱼,一边道:“这歌好听,八零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听见这歌,当时就听傻了。”
高枫给高跃进斟满了一杯酒,笑着道:“老爸,你可真够可以的!八玖年崔健才唱的歌,你八零年就听过!”
一旁的董晚晴摇头道:“你爸说的没错,这歌我八零年就听过!”
老爸一个人犯糊涂就算了,老妈居然也说胡话了八零年,崔健还没出道呢,哪儿有这首歌啊?
“爸,你的酒量真不行,两杯就喝晕了?”高枫笑着道。
董晚晴一本正经的对高枫道:“你爸真没胡说,这首歌我真是在八零年就听过。”她看了高跃进一眼,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羞湉的笑容:“是听你爸唱的。”
噗
高枫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八零年就听过《花房姑娘》,还是自己老爸唱的?话说,自己老爸五音不全,还会唱歌?
“不信是吧?不信是吧!”两杯酒下肚,高跃进从头红到了脖子,他站起身来走到隔壁房间,高枫就听见一阵梯子撞击地面的声音。
片刻之后,高跃进手拿一把沾满了灰尘的木吉他走了过来,傲气十足的递给高枫:“我当年就是靠这首歌,赢了这把吉他。”
董晚晴笑呵呵的道:“这么多年了,这把吉他,你还留着啊?”
高跃进笑道:“可不得留着!我这辈子就这件事儿最露脸了。”
老爸老妈说的热闹,高枫听的一头雾水,但是凭借直觉,他隐约觉得这把吉他和父母之间有着特殊的关系。
高枫非常清楚,父母都不是那种喜欢吹嘘的人,就算是一个人记错了,不可能俩人都记错。而且从母亲的话中判断,当初父亲对她唱《花房姑娘》应该是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更不可能记错了。
那么最合理的判断,就是崔健抄袭但是,这可能吗?崔健可是一代人心中永远的偶像,开创了时代的音乐大师啊!说他抄袭,高枫真是不敢相信!
或者是说,《花房姑娘》和很多歌曲一样,来源于某个早已流传多年的民歌,父母当年听过的是最原始的版本?而崔健是它的改编者,将它提炼到新的高度,并且唱的家喻户晓高枫想到这里,感觉就合理了!
人一到岁数就喜欢怀旧,酒过三巡,董晚晴、高跃进开始讲述当年的趣闻。电视里的选秀歌手唱了一曲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再次勾起了高枫父母的话匣子。
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被八个样板戏折磨的耳朵生了茧子的年轻人,突然听到了海峡对岸邓丽君的歌曲,一时间惊为天人。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哪怕是长成了歪瓜裂枣,只要会弹吉他,唱两首别人没听过的新歌,就会有大把的姑娘上杆子的倒贴。表达感情的方式也非常奇特,就是亲手编织一条白色的围巾,送给心仪的男孩。小伙子冬天脖子上绕着雪白的长围巾,走在街上迈着四方步个个都觉得自己是许文强。
原浆酒头的劲道十足,高跃进的酒量也不大,三杯酒下肚就红头红脸,他一边回味着当年的辉煌,一边打着酒嗝道:“那会儿,我们一帮人都偷着听邓丽君的磁带,我就成天做梦,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解放台湾岛,活捉了邓丽君!”
噗
高枫又喷了一口酒,现在的年轻人,貌似是打算活捉林志玲来着看来,梦想这个东西,也是有历史传承的!
“老不正经的东西,两杯猫尿就开始胡说八道了!”董晚晴给高跃进的碗里夹了一块烧肉,宽厚的笑骂了一句:“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
《何日君再来》听着电视里的歌声,高枫突然脑海中一闪念,想起自己刚从旧书摊上淘来的那个硬皮笔记本。
“老爸,老妈,你们慢慢吃,我回房间去了。”匆忙推开碗筷,高枫急匆匆的沿着狭窄的木质楼梯走上了二楼。
董晚晴拧了高跃进的耳朵道:“叫你胡说,儿子都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