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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刚才跑累了,在这座庞大的孤岛上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两条腿早已酸痛不堪;过重的心理负担也一直在困扰着尼雅,各种极端的情绪一时趁虚而入,令他难以招架,又无从摆脱。
于是,在自己都没来得及意识到的时候,右膝忽然摇晃了一下,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尼雅深吸了一口气,感到心里慌极了。一片片的冷汗顺着后背流向下一身,像泼了水似的。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一直在打冷颤,“妈的,这里紧靠着赤道,热得像蒸笼似的,我怎么还冷起来了?”
在心里暗骂过这一句,再往后,他那垂落到地上的目光竟也开始涣散了,视线里的那片布满苔藓和腐烂草叶的地面先是分成了两片,然后又重叠到一起,之后再分开,再重叠,就好像他的神经已然错乱了。
“不对啊,我这是怎么了?”旁边有棵野生的山毛榉树,尼雅自觉已站不起身,便干脆弯下腰,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转身靠到了粗糙的树杆上。“我好像在发烧,该死的,难道是昨晚在海滩上睡觉着凉了?”
不会啊,他明明点了那么大一堆篝火,中午醒来的时候,那黑呼呼的火堆上还有余烬呢!
尼雅抬手摸了一把额头,真的是滚烫的,上面还布满了大颗的汗珠儿。
“不是着凉,那又是怎么了?”
脑子越来越沉,嘴唇越来越干,他把后脑勺靠在树杆上,却感觉脑袋在不受控地来回摇晃。
“等等,我好像是——”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蹿上心头,他真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可抬起胳膊,目光沿着手腕一路看上去,他立刻就在手肘处看到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脓胞。
“是了,我被这岛上的蚊子叮到了,这种蚊子最爱吸毒蛙身上的脏血——啊,那毒蛙的体液被美洲的印第安人涂抹在箭头上,然后就被当作捕获白人牺牲的秘密武器来使用!据说凡是被毒箭头射中的家伙,哪怕只是擦破了一点儿皮,都会很快倒地不起!因为那体液里含有一种高纯度的麻痹神经的毒素,如果身体吸收了过多的体液,那结果就是——你的神经系统被彻底破坏,在极短的时间内,你的心脏也将因麻痹而衰竭,到那时,你的死期也就接踵而至了!”
昨晚是因为孤岛上如炼狱般酷热难当,身着全套特种兵制服的尼雅和楚凡实在受不了了,才把那些面料厚实的“累赘”全都脱下来,塞进了尼雅的军用背包里。
“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应该将袖口和裤管都扎紧了,再跟楚凡倒头大睡——也是,我这辈子只去过一次亚马逊流域,还是在我上大学那会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多热带的救生技能也都记不起来了!”
一时的疏忽,竟铸成了大错,尼雅追悔莫及。
“没准儿不是昨晚叮的,早上我也进了林子,刚才又去过了——哦,可能就是我爬到树上那会儿被叮着的呢!”
他懊恼极了,拿后脑勺“咣咣”撞了好几下树杆,直到整个脑袋都痛得又涨又麻了,他也感到视线不再那么模糊了,尼雅便咬着牙,转身扶着树杆,试图站起身来。
“我得去看看楚凡,看他有没有被蚊子叮到——哦,对了,我的军用背包里还装了一盒快速退热的针剂,只要用一次性注射器打上一针,就会很快好起来了吧?”
刚想到这儿,尼雅忽然听到从身旁的那片林子里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哗啦”声,像是一阵迂回的风正在飞快地抚过无数的枝叶,轻轻地将它们分离,同时又似乎在不经意地揉碎。
他不自觉地扭过头,朝林子里看去,不等目光捕捉到那声音的来源,一只绵软的、巨大的手突然从那片深色的绿荫里伸出,“叭”地一下,就将尼雅整个扣在了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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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一**拍上沙滩,越来越汹涌,越来越逼近。
直到将沙滩上那个人事不知的孩子整个拖起,向前漂出了一段距离,然后又随着海浪的后退,被远远拽向了海水的更深处。
不知这样一**地被拖拽了多少次,那孩子终于被带到了远离沙滩的海面上,他仰卧在一片碧清的蔚蓝之上,小脑袋微微向后仰着,四肢优美地舒展着,倒像在肆无忌惮地贪享着当空的骄阳的亲热。
他的黑发说长不说,说短也不短,漂散在透明的海水里,仿佛染上了一层鸢尾花的幽蓝,把他那张仿佛在明净的白色大理石上雕刻出的绝美面容,映衬得更加夺目了。
但随着海面的起伏和涌动,那面容又不时会没入幽蓝色的水下,于是一瞬间,上面那触目惊心的美便恍若融化了一般,消隐在了一片散乱的鸢尾花的色泽里,丝绒般飘逸。
不知盘旋在他头顶的那几只海鸥,是不是无意间瞥到了这惊人的美貌,于是心生了狂热的痴恋,便再不肯离去了——没错儿,这张脸就是如此的独具魅力,竟犹如一道无法拒抗的魔咒般,足以叫世上的一切生灵沉沦。
美到极致,未免也成了罪孽——所以,这个看似纯洁无邪的孩子注定要遭受自身的处罚,不管他怎样试图逃脱命运的摆布,都无可幸免!
海水不知要将他带向哪里,就像他昏沉的迷梦,不知还将在沸腾的灵魂深处纠缠多久。
梦中的他还置身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那时,他刚刚用“瞬间移位”的超能离开监控室,回到了飞机的机舱里,并以最快的速度快上了尼雅和苏珊面前的那道电子感应门。
他终于将自己跟那两个人隔离开了,当然还有显示屏里的那位威武、冷峻的混血军官。下一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舱门的开启,然后趁着那仅有的一秒钟时间,纵身跳到飞机外的漆黑“夜色”里。
他靠着那道电子感应门,半仰着头,望着灯光都已熄灭后,隐隐泛着灰白色的暗光的机舱顶棚,用他那双灵敏异常的狼耳听着飞机尾部的两个“鹰主”的手下的对话,嘴角不时会抿着一抹虐心又讽刺的冷笑。
“一个叫‘邪风’,一个叫‘残面’,真是妙极了!”不知为什么,他倒是很中意这两个名字。“呆会儿,我骑到谁的身上好呢?”想到这儿,他捋了捋肩头的降落伞包的背带。“不管是谁,我都只有一次机会,扑空了,我就只能任由那两个怪物宰割,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之前咬紧牙关,在混血军官霸道又强硬的逼问下,始终都没透露半点儿口风;他甚至让尼雅也差点儿恼羞成怒了,可就是没有说出他为什么一定要捕获那“不明发光体”。
“是啊,我一定要捕获到你,是你带给了我童年里最美好,又最神秘的那一段回忆,可后面呢,又是你亲手将它血淋淋地毁灭在了我的面前——那一切都太残忍,又太无情!也正因此,时至今日我才怎么也无法忘怀——”
楚凡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他只有三岁,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被隆隆的雷声吓得痛哭不止的陶然紧缩在他的怀里,颤抖个不停。楚凡用被子将他裹紧,让他把小脸靠在自己冰冷的胸口上,不住声地给胆小的弟弟唱着动听的歌谣。
另外三个弟弟,有的趴在他的腿上,有的把脸蒙在被角里,都在“嘤嘤”地轻声哭泣着。惟独蓝爵,他靠在楚凡的背上,安静亦如往常地坐在那儿,自顾自地吮着大拇手指,仰头望着墙壁顶端,被惊雷不时照亮的彩绘玻璃上,犹大亲吻耶稣的那一幅充斥着背叛与阴谋的图画,不知在“呵呵”地轻声笑着什么。
在这一间空荡荡的,由早年的修女浴池改建的寝室里,蓝爵的笑声伴随着震天动地的雷声,如鬼魅般缓缓地向上攀升。
那笑声轻柔又细弱,如烟似尘,生长有自身的菲薄的翅膀,所以便在那宽大犹如厅堂般的房间里自由地飞翔萦绕起来,一声接一声,久久不散。
“蓝爵,你在笑什么?”楚凡越听,越感到脊背发麻,汗毛倒竖。
陶然之所以哭得这样厉害,也跟这瘆人的笑声不无关系;还有永灿和路遥,一个在抗议似的踢着床单,把木板小床弄得“吱嘎”乱响,像要马上塌掉了似的;另一个则一边哭一边学着从动画片里看来的鬼叫,奶声奶气地抱怨着“蓝爵哥哥好讨厌,他就是成心、故意、使着坏儿要吓我们!”
所以听到后来,尽管楚凡也不想打扰了蓝爵如“水晶牢笼”般美妙又脆弱的安静,那也正是这个时常整日不声不响的孩子赖以生存的私人空间。但为了平息弟弟们的吵闹,他到底有些按捺不住了,便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是有人在那暴风雨里对我笑。”过了一会儿,蓝爵才用梦呓般的语调,对楚凡轻声说道。听上去,倒好像他这个大哥哥在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