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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远古战神。
故老相传,刑天是炎帝爱将,身负通天彻地之能,拿山捉月直若儿戏,曾与天帝战于常羊山,一时不慎,被天帝一剑剁掉了脑袋,但这刑天战意不歇,心即不死,脑袋虽然掉了,却以乳作眼,以脐作嘴,踏着战舞,舞着斧头与盾牌,咆哮苍天,誓于天帝再决雌雄。
天帝怜其忠义,任其自生自灭。
当然,人间尚有一说,天帝并非怜其忠义,实是惧了无头的刑天,唯恐再战不及,是以只得任刑天咆哮千年。而这天帝,一说是黄帝,一说太一,更有人说是玉帝,不一而足。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可以称之为天帝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而连天帝都惧怕的人,又是何等的了得!
日坐中天,万毒殿外落针可闻。
自从那假身白玉京的若木神尊说出“刑天”二字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无头人,脸上俱是不可思议、震惊惶然的神情,要知道,若他真是那战神刑天,那他便是先祖蚩尤座下头号大将,而非什么炎帝爱将。而在场之人,理当顶礼膜拜。至于传闻为什么会有误?苗人向来不屑于辩解,自己知道便行了。
血花婆婆眼睛通红如血,嘴唇却在轻轻颤抖,细细一辩,她的眼神如针孔,越缩越细,越细越锐利。
卜羲玄苍半眯着眼睛,指尖冒着一丝弱不可察的金线,那金线弯来绕去,时隐时现,即若她现在的心情,犹豫难决。
特兰阿尼的心思却不在无头人身上,他是刑天也好,是那偷蛇吃的无头怪物也罢,这些都与她无干,大不了他若真是什么刑天,那她拜上一拜便好了。她的心在阿爹阿娘身上,在青阳哪里,她的眼睛虽然看着无头人,心里却在想:‘若是阿爹没有与阿娘为难,那该多好,若是青阳心里只有我,那该多好。阿爹喜欢桃花,青阳喜欢喝酒,我喜欢酿酒,不论日升或月起,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听阿璃奏曲,或许,或许再生一个小酒鬼……’想着,腕上、脚踝上戴着曼陀罗花的苗女脸上时白时红,一时竟然痴了,走神了。
青阳皱着眉头看着那天上的无头人,刑天是何人,他自是知晓,但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便是刑天!战意滔天的刑天,战无不胜的刑天,怎会是这么一个鬼祟畏缩的小偷?
李锦苏的神情有些怪异,她微仰着脑袋看那天上的神人,反手却捉住了背后青煌剑的剑柄,修长的如玉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格格格……”
这时,卜羲玄苍笑了起来,捧着胸口,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滑天下之大稽,待她笑够了,又伸手指着天上那愣头愣脑的无头人,笑道:“若木啊若木,我算是知道你为何要谋算我们了,你是想要我们通通拜倒在此人的脚下,是也不是?”
柔和的声音答道:“是,也不是。不过,刑天战尊当面,理当拜倒。”
“刑天战尊……”
卜羲玄苍歪着脑袋凝视无头人,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低下头来,眯着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冷声道:“刑天战尊何等人物,岂会是藏头缩尾之辈?再说了,刑天战尊足可与帝战,岂会是这般一个尸不尸,鬼不鬼的怪物?若论修为,玄苍若未被算计,足可一巴掌拍死他!就这么一个没本事的小怪物,竟想让我等拜伏于其脚下?!”凝目看向白玉京,笑道:“老树啊老树,你被天雷劈身,连心都被劈没了,所以就傻了么?竟想学汉人那一套,李戴桃僵。你且实言,到底所为何来?”
她这一番话,正好说出众人心头所想,虽然那一斧一盾颇是怪异,仿佛具有无上威能一般,但这无头人身上却无半点战意,岂会是以战意著称的战神刑天?
“我,我,我倒底是谁?”
那一直呆立浮空的无头人也茫然起来,摸了摸脖子,又揉了捶了捶胸口,然后从鼻孔里掏出那一斧一盾,捧在手心里,好像在细细的看。
“你是刑天!”
柔和的声音蓦地一肃,白玉京脸色一变,踏落台上,朝着那无头人便是三拜九叩,随后站起身来,直视着金花婆婆,说道:“玄苍,别人不知,但惊花理应告知过你们,远古一战,魔尊与其座下众将虽是身陨混沌,但神魂却不灭于虚空,纵然经历万万载,亦将有归位之日。半载前,天象异变,数月前,天禁险开,这些别人不知,你们三人岂会不知?”
卜羲玄苍脸色微微一变,但却仍然微笑着,且不时的瞟上那无头人一眼,目光暗藏不善。她的道,乃情乃极乃我,自认天下间除我之外、再无余子,要她低头,谈何容易?
白玉京道:“天地乾坤浩劫频起,数万年来,仙神间共历三战,其一,远古一战,定鼎大道之势;其二,上古一战,问礼天道之劫;其三便是三千年前,天帝屠神那一战!而那一战,真真一番血腥浩劫,众仙众神无一逃脱,而天帝也陨。然,天帝虽陨,却设下了天禁,使得这天下间,再无人可超历三劫而位仙班。道之循环,生生不息,如今天禁险开,即是召示魔尊将归,再定大道!”
说着,言语一缓,柔声道:“日月盾与山河斧乃是刑天战尊法宝,深藏不周山已有万年,若非战尊位临,它们岂会自显?有此二宝相助,只消天禁一开,战尊即可复得本我,再战天地!”
“天禁,哈哈……”
卜羲玄苍脸上泛着潮红,笑道:“天禁乃是樊笼,高悬于天,而凡人不知。你我皆是凡物,岂可知晓它何时得开,或许万万载亦不开。要不然,你也不会被雷劈了。依我看哪,你当真被雷劈傻了,也不知上哪寻了把破斧头、烂盾牌,便想冒充日月盾与山河斧!日月盾一展即生日月,足可遮天闭日,以抗风雷水火。山河斧一剖即是万里,断川裂空、斩云撕峰直若儿戏。岂会是这般的顽童把玩之物,休说别的,便是我的金蚕也足可胜它!”
“时候未至而已。”
那白玉京却不恼,反而微笑道:“诚然,天禁缥缈难捉,凡人只可心察,而不可仰观。我立于山头,经历万载,终日无事便喜瞎想,思来想去,忽觉一事,那天帝,或许,并未身损。”
“天帝未损……”
此言一出,别人倒还罢了,卜羲玄苍与血花婆婆脸色却齐齐一变。而李锦苏则眯起了眼,悄悄看了青阳一眼,她心里想着:‘奇怪,这若木神尊所说的时间,怎会这般巧……’
青阳听得头大,暗觉云里雾里,心中烦燥。
白玉京笑道:“天帝,自生于天,处三十三天外,自天外天而来,无人知晓其根脚,无人尽晓其神通。其尊,有万万相,便是那号称道之三君者,也难窥其本尊,何况你我?不过,万年经历三战,天帝已伤,其座下青帝、赤帝、白帝、黑帝,四方帝君,诸天星君也因此尽陨或叛。如今的天帝,或许,不过是一介凡人。”
卜羲玄苍眸子乱闪,也不知她在想啥,一会皱眉,一会歪嘴,一会又颇是兴奋。
白玉京续道:“世事沧桑,万万年。沧海已化桑田,人心又岂能如一不变?为迎魔尊、战尊等诸尊归位,若木不得不行此卑劣之事,尚请三位见谅!”按着胸口,朝着血花婆婆与卜羲玄苍弯了弯身,又伸指一点,解了银花婆婆的禁锢,但却又朝着那哑奴了点了点头。
哑奴当即飞到银花婆婆身旁,与七具獠牙青尸一道,将她合围,以防万一。谁知,那银花婆婆睁开眼来,却未有怒色,反而复杂的看了无头人一阵,默默弯身,于天跪浮,三拜九叩:“卜羲冥素拜见刑天战尊!”
“刑天,刑天,我是刑天……”无头人在天上翻着跟斗,因为得知自己是谁而开心无比。
白玉京也笑得和颜悦色,说道:“待迎得诸尊归位,苗人尽附,而后……”
“而后,便是除却那天帝之时。”卜羲玄苍指尖冒出一小团金花,媚笑道:“若那天帝并未陨落而是降为凡人,想必天禁即因他而生,因他而灭。而此时,莫论我万里苗疆,或是众神之中原,亦或道君之昆仑、更甚于邙山鬼域,都等这一天,等了三千年。想来,大家可以精诚一心,共伐天禁!”
“正是如此。”
白玉京微笑道:“汉人有言,利者驱合,患者聚同。虽说那天帝无人知晓其根脚,也无人可推算其踪迹,但若是诸方一心,除帝开天,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到得那时,便是大道再定之日!诸尊与我苗人,定可一雪前耻!”
“妙,妙,妙……”
卜羲玄苍挑着指尖小金花,妖媚一笑,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天上的无头人,拍了拍金魑子的肩膀。金魑子浑身一抖,却立即会意,身子下弯,膝盖着地,跪了下来。她掌着金魑子的肩,跪在台上,正色道:“卜羲玄苍拜见刑天战尊。”
因她身上穿着宽大的金袍,难见她的膝盖是否着地,唯见金袍缝隙处绽露着雪嫩的玉腿。但白玉京是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她并未着地,只不过,他心中自有计较,也并未道破。在他看来,一切,都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迟早有一日,这卜羲玄苍定会真心归附于诸尊座下,任诸尊驱使。而对于万年孤立于山头的他来说,时间最是寂寞,并不值得去留恋。
“卜羲血月,拜见刑天战尊!”
血花婆婆挣扎一阵,终是也跪下了。她一跪下来,万毒谷的女弟子们纷纷下跪,向那天上的无头人拜倒。
霎那间,此起彼伏的参拜声络绎不绝。唯有青阳与李锦苏仍然怔立于台上,而小青侯也醒了过来,正揉着脑袋,盯着天上的无头人看,她的眼中,精光闪烁。
“战尊即归,魔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