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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慕容的野心不仅是妃嫔之位,扳倒太子无疑会对后宫之主韦皇后形成重创。可她尚未册封妃嫔,此时动手在萧徽看来实为不智之举。
那会是谁呢?
绿水收掇了茶具,挑帘看了看车外的凄风楚雨咕哝着:“走得这样慌张,殿下的行礼都来不及收整。皇后娘娘赏赐了好几匹贡缎蜀料都落在了行宫里。”
“是啊,走得是有点匆忙。”虽然借此恰好摆脱与李缨相处的尴尬,然萧徽终究不是被情感左右的人,估算来估算去她心里七上八下始终沉淀下来,“你去遣人将张茂给我唤来。”
稍顷,一匹劲骏迅速地逆风奔来:“殿下有何吩咐?”
萧徽将绿水方才所说信手拈来,只不过稍加改动款款道来:“我适才想起皇后娘娘赐我一尊灵宝天尊琉璃像遗落在骊山行宫中,我想取来供于东宫中,也好日夜祷祝以期上皇早日痊愈。”
张茂的身形在疾风骤雨岿然不动:“此事不难,容臣派人给殿下取来即是。”
萧徽为难道:“那宝像被我锁于暗柜,恐怕只有我一人能寻到。反正尚未走远,不如……”
她语未尽话已明,张茂歉然冲着宝车拱一拱手:“此事恕臣难以从命,上皇急症在身,路上刻不容缓,还请殿下见谅。”
“那好吧……”萧徽遗憾不已,未再与其争执。
车马复又前行,绿水听罢两人对话,蹙眉道:“这个张大人真是又嚣张又不通情理,殿下好声好气与他商议他竟全然不放在眼中!”
萧徽冷冷地看着闭合的格窗:“你可发现了?”
绿水怔怔,摇头道:“奴婢愚钝,请殿下明示。”
“他是上皇的人,奉的是上皇的命,他跋扈归跋扈可将我待回东都全然是上皇的意思,”萧徽冷静地分析,以她对那位母皇的了解,“上皇如此决意将我接回东都,无非是想分开我与太子。张茂态度愈坚决,便可见将要发生的愈是非同凡响。”
绿水听得似懂非懂:“殿下的意思是,太子殿下要出事吗,那殿下是否要回骊山?”
她问得犹豫,萧徽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呢?”
自从嫁到东宫后这位娘子与从前愈发得不一样了,很多时候绿水都无法从那张年轻的面庞上辨识出真正的喜怒,更遑论深不可测的心思。她踯躅了半晌,心一横道:“依奴婢看,上皇与娘子乃血脉相连的亲人绝不会对娘子不利。娘子眼下在宫里无根无势唯上皇可以依附,至于太子,天大的祸事他也是太子,是帝后两人的儿子,不会有事的。娘子您还明哲保身为好。”
意料之中的回话,萧徽无奈叹息:“即便我有心,也难回骊山。说了也许你不信,在回东都前我两只要有异动,那张茂绝对会不假辞色甚至动手。”
紧要关头各方立场鲜明,可说到底天下皆知她已嫁给李缨为太子妃,一旦李缨太子之位有失,她身为太子妃即便上皇也无法保证不受牵连。可现在的她能如何,如何都不能。只能盼着李缨有所前瞻,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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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时马不停蹄赶往骊山,回时亦是匆匆奔赴,一来一去间宛如走马观花,一幕幕回想起来俱是惊心动魄。直到返入紫微宫,萧徽仍是匪夷所思,她堂堂大业公主,离镇国长公主乃至帝位都仅有一步之遥,怎么会阴差阳错嫁给了自己的侄儿做了太子妃呢?
甫一入宫,常春已领整整齐齐两行人恭候多时,未容萧徽歇息片刻便将她请往常朝殿:“殿下奔波辛劳,上皇特设小宴慰劳殿下。”
这口气哪里有病重的样子在,萧徽并不感惊讶,只是似曾相识一种情绪再度淡淡地浮上心头。论亲缘,萧徽是上皇的侄孙,李缨亦是她的孙儿,她接萧徽回来大部分原因还是想保全萧家。如果她是李缨,也会感到忿忿与委屈吧……
常朝殿内古朴庄重如初,许是春夏时节的缘故,宫娥们采摘了应季的花卉装点其中,勾勒出少许活泼鲜焕的色彩。毛毡已从地板撤离,换上轻薄的竹篾,一层叠着一层,踩上去并不觉寒凉。
殿中未与常春所说般摆设了酒席,宝座之下右侧仅设有一方长案,案头简单地摆放着笔墨纸砚与一垒人头高的经卷,案角有一宝瓶,瓶中插了只怒放的银屏雪浪。宝座上的上皇未着龙袍而是件朴素道衣,见了萧徽来眉目平和:“平安归来即好。”
萧徽跪地行了礼,起身瞄了眼长案,上皇笑了起来,眼角叠起丝丝缕缕的皱纹,指了指道:“坐吧,近日我的心不定,便想着召你与我誊誊经,讲讲道。太子妃不会嫌弃我老人家这儿枯燥烦闷吧。”
“孙儿惶恐,”萧徽忙不迭地躬身,“誊写经卷最能定心静气,您是好意栽培孙儿,孙儿怎敢又怎会有所怨言。”
“就说你这孩子懂事,”上皇看着她欣慰地笑了起来,目光悠悠,“不仅懂事也会说话,仿佛上一世留下的缘分,第一眼瞧见了就觉得你很是投我的缘。”
萧徽额头一跳,暗道轻心了,自己在李缨那暴露了身份,习惯性地代入到了永清身上。她与上皇多年母女,自然再了解不过她的心思。好在上皇心思不在此处,与她道:“将你从仓促地从骊山召回,心里怕到现在都很糊涂吧。”
她喏喏地点头,不敢再卖聪明漏出马脚。一个李缨已令她焦头烂额,倘若被上皇发觉蛛丝马迹,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来。
“我虽年事已高但两眼却是清明,”年纪摆在那里即便没有病,宝座上的人也不再是往日在朝堂上怒叱众臣的帝王,话语里的气息都透露着老态,上皇说得极慢,“太子强势而你柔顺聪慧,早晚会走到一处。但你须知,太子是太子你是你,在后宫里最大的依仗不是你的郎君也不是子嗣而是你自己。”
萧徽垂首轻轻点了点:“孙儿知道,上皇是为了孙儿好。”她咬着下唇,“但太子至今未真正信任孙儿,那些和睦不过是做给帝后看的罢了。”
李缨携她去芙蓉苑的事应从张茂那传入她耳中了,他行事随心所欲却害苦了她!大婚时两人的剑拔弩张是在众人眼里的,去了趟行宫就携手同游,怕在上皇眼中她早已是个被情爱冲昏了脑子的无知少女,所以才有了这番不痛不痒的点拨。
上皇竟是笑了起来:“你不必急着否认,我虽是老了但也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该有的心思都曾有过。我之所以如此说你,并不是希望你与太子划清界限,泾渭分明。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寻常人家的道理我也是懂的,但我们终究不是百姓家里。太子今日有你,日后还会有别人,你若指望他的爱怜在宫里生存,终会有失望伤心日。何况,太子眼下,也是自身难保。”
说到重点了,萧徽提起精神,满面愕然,迟疑着问道:“您话中何意?”
“你早晚都会知道,与其道听途说徒生慌乱,此处只有我与你二人,”上皇淡淡一笑,“告诉你也无妨,皇帝此番性命垂危,不日前有人告发乃是太子在其饮食里暗作手脚所致。你那日离去后不久,皇帝即遣禁军去芙蓉苑缉拿太子了。”
缉拿太子!萧徽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太子是未来帝王,事关一国体面,即便犯下罪行轻易也不能动之。来芙蓉苑前行宫里尚无风无雨,短短一夕间竟动用禁军直接拿人,可见人证物证必是一应俱全。不是板上钉钉,难以应对,李缨也不会未雨绸缪将她带往芙蓉苑,让张茂带走她。
毒杀皇帝,从来都是谋反大罪,即便是太子也是罪无可恕。对方果然下了一步狠棋,不仅要废除李缨太子之位更要取他性命以绝后患。
她惊疑不定的神色落入上皇眼中,她了然地摇摇头:“尽管涉嫌谋逆,但太子也不是寻常人物,不会轻易枉死在丽景门内。”
萧徽心思一动,惶惶地抬头:“上皇的意思是,太子是被人栽赃陷害了吗?”
“你这丫头脑子转得倒是快,”上皇瞥去一眼,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在常春搀扶下起身道,“该告诉你的也告诉了,对你说清楚是希望你心思清楚,不要动不该动的念头,掺和进不该掺和的浑水中。想想你的阿耶阿娘,莫要让他们担心。”
“孙儿明白……”
上皇走后,萧徽对着案头发了会呆,默默翻开经卷,实际上她此刻心乱如麻一字也未入眼中。李缨会谋反吗?这无疑十分可笑。谁都能看出,皇帝行将就木,不久之后这天下便是太子的,李缨何须画蛇添足将自己卷入这天大的风险中。
常春不知何时折返归来,毕恭毕敬道:“殿下,上皇吩咐了,从今日起您便在常朝殿中誊写经卷。”
萧徽怔了下:“那何日结束?”
“这,就要看上皇的意思了。”
看样子,上皇是铁了心地将她禁足在东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