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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镇镇委会,刘一鸣在办公室内翻看着桌上的几沓材料。
越看眉头就皱的越紧。
穷家难当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块烂摊子,该如何收拾...
材料是镇委会的老会计蔡新求送来的。
按照刘一鸣的要求,将清溪镇镇委会扶贫办这些年的扶贫项目整理出来,洋洋洒洒的,倒也不少,只是,这哪里是叫扶贫呢?
上面写的名目倒是冠冕堂皇,什么硬化亮化工程,什么大棚示范基地,什么封山育林,什么水乡旅游...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刘一鸣问的很仔细,刚才老会计蔡新求一一的讲解,让刘一鸣无语,对于前任的同僚做些作法,心中虽然百般的不能苟同,但有些话却不能随意的讲,毕竟向萍还兼着清溪镇镇委会扶贫办的主任呢。
蔡新求汇报完工作下楼去了,办公室内就刘一鸣一人,他感慨良多,在县委大院做大秘的这些年,类似的事,同样的剧情,所谓的扶贫,他看的实在太多。
面子工程,政绩工程,样板工程...害人呐...
大张旗鼓的宣传,红的绿的各种横幅标语,生怕没有人知道似的,有县电视台的门路,便喊上电视台的两三人,架着个摄像机,煞有介事。
没有电视台的关系,就拉来几个给地区报纸和省城报纸写通讯稿的所谓通讯员,凑个数,倒不是为了应景,而是后面要靠这些通讯员给妙笔生花的。
热热闹闹,彩旗飘扬,每一次的工程启动,总是给人许多希冀和期望的,主官们领导们,一个个衣着光鲜,照例的是要发表一番讲话的,只是也不知道在哪抄袭过来的稿子,听着雷同的很,味同嚼蜡。
领导们走了,后面的摊子也就没人再去关心了,甚至去瞄一眼都是多余,任一地的花花绿绿在风吹雨打中碾落成尘。
见的多了,也就从触目惊心到后面麻木不仁,一个染缸里,就这样,你能为之奈何?
刘一鸣此刻也是五味杂陈的,以前自己只当是听故事,看把戏,现在,却是要直视,要面对了...旁观者要成为参与者...角色的转换带来的感受不同了。
那些个什么硬化亮化工程,蔡新求说的就是清溪镇的街道,几任主官过来,没有一个不上心的,本来好好的路,换了新领导,来,给我砸了,重铺,太窄了,扩宽它...再来一任,去,给我砸了,光秃秃的不好看,中间加个绿化带,多漂亮...
于是,这路啊,翻新了,砸,重新铺,得,才铺上,回头再砸,再修...就没有个消停的,倒是越修啊,这路也就越差,坑坑洼洼,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脚泥...
这些个拍脑袋的领导们倒是对上面所提倡所号召的精神领悟贯彻的很到位,不是说,要想富先修路吗?这必须执行上级的精神啊,修,往死里修...
好在清溪镇老街那边没有大动干戈,听蔡新求所说,实在是翻修涉及的事太繁杂,牵扯的人家太多了,钱呢,也远远不够,最关键的是老街那边不显眼,没有新街气派,看不出来政绩,所以...没有领导愿意花心思去老街折腾了...
听蔡新求说,都有人开始打听了,这新来的书记准备个怎么的修法,什么时候开始砸?...
简直荒谬绝伦,却又真实无比,刘一鸣闻之,惊愕,叹息。
至于那个什么大棚示范基地,也是一个应景的面子工程,搞了几块地,拉了几车水泥桩子,铁丝扯起来,薄膜一罩,成了...
这东西弄的好,沉下心去做,倒也有用的,关键是贴上了扶贫的标签,纳入了清溪镇的扶贫项目,这问题就儿戏了起来,看着简直就是一场闹剧而已。
老百姓不满啊,这些当官的都是卵旦子想事,瞎扯淡,好好的现成的熟田熟地不用,非要在国道边上,挨着国道的地方搭棚子...那里水从哪来呢?要命的是那些树要不要砍呢?你见哪家的田地里还栽那么多树的?
大棚是建起来了,只是不到一月,就荒在那了...为啥?摆设啊,球用没有...
听说现在只剩了一堆的水泥桩子还竖在路边,孤零零的,埋没在荒草中。
刘一鸣当然是知道个中的玄奥,为什么非要建在国道的路边,因为打眼,醒目,上级领导容易看到...妥妥的一件政绩啊。
真是用心良苦,刘一鸣甚至还知道,外省有的地方,为了政绩,为了保上面要求的绿化率指标,竟然拿绿油漆把滥砍滥伐后裸露的山体全刷了个遍,远远望去,绿意盎然呢...遍地都是人才啊...
捺灭了手上的烟,淡淡的烟雾飘散。
扶贫的工作不能不做,如何做?
萧规曹随,在刘一鸣的心里是被彻底的否定了,这些扶贫材料中,这些项目里,没有一件实实在在地,歪嘴的和尚乱念经,不外如此...
浪费是惊人的,扶贫资金算是打了水漂,用处也有,倒是成就了一些主官们的青云之路,政绩有了,上面欢喜嘛,提拔也就多了一份依仗,至于我走后,哪管它洪水滔天...我都走了,还考虑个毛线啊。
撂了手上的资料,拿水杯润了润喉。
桌上还有两份材料,是向萍叫张俊转过来的。
镇财政所和镇教育组的两份材料,相比起蔡新求抱来的,镇财政所的材料简直就是蜻蜓点水的流水账一样,甚至有的扶贫项目提都不提,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好像就是为了应付差事。
看着上面的结余栏,扶贫资金还有200来万,这让刘一鸣稍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糟蹋干净,总算是多少给留了一点。
刘一鸣却不知道,这钱是向萍从县上找柯玉山要的,填窟窿的呢。
实在对这个财政所的材料看的无趣,刘一鸣随手拿起了另外的几张纸,镇教育组的,字体倒还工整。
上面只说了一件事,正是关于民办教师转正的问题。
看到这,刘一鸣便想起了周家畈村的那位石秋兰石老师,一个很俏丽的少妇,和她短暂的接触过,印象还不错,特别是自己还不小心吃了别人的豆腐...咳,咳,刘一鸣为自己的走神不禁有点自嘲。
镇教育组的材料附着红头文件的复印件,想必是县教育局发下来的,上面还有几个模糊的领导签批字样,看不大清楚。
红头文件自是高屋建瓴,就民办教师转正的事做了方向和纲领上的指导,划出了大框架,却并无详细的规定,各地在框架范围内,按照实际情况自行进行甄别细化的工作。
嗯...这就有些玩味...轻轻抖着手上的文件材料,刘一鸣沉思着。
不能不说刘一鸣的政治嗅觉还是灵敏的,红头文件他见得多了去,过眼一看,就能知道里面有没有值得把玩的地方。
这份文件,有心人揣摩了,会盯上的,里面有可操作的空间,这意味着什么呢?
自古权钱不分家,这个可操作的空间就是给权力提供寻租变现,有空子就会有人去钻,变现能换钱的哦...
再看镇教育组的手写材料,正是各地自行规定的细则,按材料上说,是县教育局的规定。
粗粗的看了一下,倒也没找出什么大的不妥,很普通很寻常的一些要求,下面一张薄薄的折叠的纸,打开一看,一个印刷的表格,里面写着许多人名,是清溪镇所有的民办教师的花名册,按各村的顺序排列着,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嘛。
扫了几眼,刘一鸣便找到了表格中周家畈村的位置,石秋兰的名字赫然在目...
为什么石秋兰说她没有收到镇教育组的申请表呢?难道她不符合规定?
刘一鸣有点疑问,慢慢的发现了个问题...
镇教育组的材料中,花名册只是一个统计表而已,并非是最后确认的转正名单,再看红头文件里说的时间,今年的民办教师转正工作安排,截止日期还有个把月就完了。再看上面的领导签批,签的什么鬼,实在看不清楚了,复印的效果很差,但是签批的日期可以看的到,离现在三个多月了哦...
难道镇教育组那边还没有甄别细化完?如果是这样,这都几个月时间过去了,这效率也真够操蛋的很啊。
石秋兰说她到现在没有收到申请表,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教育组的都在忙活什么呢?发一张表的时间都没有?
“张俊...你来一下...”刘一鸣拿着这份材料想了一会,冲门口喊了声。
蹬蹬蹬的脚步声急促的传来,“刘书记,你找我?”张俊快步走了进来,兴冲冲的。
“嗯,你把这个交给纪委的易书记,和他说一下,顺便摸查一下这个情况...”刘一鸣找了个袋子,把镇教育组的那叠纸塞进去,递给了张俊。
隐隐的有个直觉,石秋兰反映的情况总不会是凭空捏造,胡乱造谣的吧,是不是有人利用了这个文件精神的漏洞呢?刘一鸣觉得有必要问问清楚。
张俊接过文件袋,转身就要走,“诶,等下,张俊,你回头打个电话给镇教育组,问下他们,民办教师转正的最后名单出来了没有,让他们提供一份给镇委...知道怎么说吧?”
刘一鸣再后面叮嘱了几句已经走到门口的张俊。
“好的,我知道,刘书记,呵呵...”说完,张俊带着爽朗的回答声出门,蹬蹬蹬的下楼梯声音,很有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