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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江笠拒绝跟别蜂起同往秭归山庄。
虽然信笺上的字迹很陌生,但从那股熟悉的茉莉香味, 那昂贵限量的尺素中, 他用膝盖都能猜出来信之人的身份。人姑娘家邀请别蜂起, 他去做什么?不如坐在树下晒个太阳打个盹快活。
打发走别蜂起后, 江笠便独自倚着栏杆,借着窗外清朗的晨光, 翻看一卷字迹娟秀的文书。
他边看边暗暗寻思着,如何解决别蜂起这个离魂之症。这症状无疑将他跟别蜂起死死绑到了一起, 对他接下来的行动很不方便。
难得回到银雁城,他想去拜祭自己的父母亲。
但是别蜂起看人看得太紧了,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向他坦诚。他疑心病素来严重, 遭遇了一个桂臣雪后, 对感情更加没有信心。很难毫无芥蒂地向别人坦诚心事。让他现在向别蜂起交代身份来历,是绝无可能的!
便听下人来报, 有位姓沈的公子求见。
江笠微微一愣, 继而莞尔一笑。
拂开门帘,便见一个穿浅蓝水衫, 身姿英挺修长的年轻公子背对里屋站着。
听到脚步声, 年轻公子转过身来, 露出一副姣好如少女的秀雅面容。看见江笠,他眼前一亮, 立刻几步迎了上去。
“轻舟弟弟!”沈少昊轻轻唤了江笠一声, 如玉面庞因为得见心上人而泛起淡淡红晕。
报仇来的?不像。总不能是被虐上瘾了吧!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江笠一时没琢磨出沈少昊唱的是哪一出戏, 便谨慎而温雅地微笑还礼道:“沈兄, 别来无恙。”
江笠表现得倒是客气,没想到沈少昊却热情洋溢得简直收拾不住。
“你还愿意叫我一声沈兄,我真高兴!”沈少昊拉住江笠的手亲热道,欣喜得一点也不做作。
江笠低头看了沈少昊这只自来熟的手,小心斟酌了言辞:“沈兄,你怎么也到银雁城来了?”
“轻舟弟弟,没想到那日匆匆一别,你还要将为兄戏耍一番,贤弟可真是淘气啊!不过,倒是让兄长对贤弟更加念念难忘了!”
“沈兄说笑了。”呵呵,你才淘气哦。
“贤弟可知道,为兄是如何摆脱困境的?”
“小弟知道,沈兄自有锦囊妙计。”江笠无意继续说前番茶陵城的事情,又将话题转了回来,“却不知道沈兄找小弟所为何事?”
“轻舟弟弟,你这般聪慧的人,难道还不懂为兄的心意吗?”
沈少昊目光热切地注视着江笠。
江笠垂下浓秀的眉睫,很是温柔地笑了一下。
沈少昊一颗急跳的心登时便融化成了一滩春水。
他望着江笠,满眼的浓情蜜意,低声徐徐倾诉起自己的心情:“一别茶陵,两处相思。人道才三四日,我却觉五六年。七月流火衣薄,八珍玉食无味。九回肠断我心,十里长亭望穿,百折千回将君想。想君念君,不辞万里,只求一见。”
江笠显出一丝惊异跟不解:“沈兄这是何故?”居然还吟起这种风月之诗来!
沈少昊包裹住江笠的手,一对狭长的凤眼闪烁着殷亮光华:“轻舟弟弟聪慧博学,文雅可爱,让为兄始终难以忘怀。我与轻舟弟弟一见如故,引为知音;二见倾心,视同对手。如今三见,我已是抑制不住对弟弟的这份爱慕之心了。”
“在下何德何能,居然能得沈兄青睐!”江笠受宠若惊道,又眉宇微蹙,露出为难之色,“只是小弟如今琐事缠身,无意考虑这些……”
沈少昊心思何等剔透,江笠眉睫一动,他立刻知道江笠这是要拒绝他了,不过他岂能由着江笠把话说明白?
“轻舟弟弟,你有何缠身琐事,尽管跟为兄开口!”
……
沈少昊走出悦来客栈,一撩衣摆坐进马车,询问身旁的侍卫道:“这几日李二公子身边,除了那个李戚风以外,可有其他人出入?”
侍卫躬身应道:“回禀阁主,没有。”
没有其他人,轻舟弟弟请他帮忙寻找的那东西,总不能是轻舟弟弟自己要用吧?此物秉性至阳,轻舟弟弟身患虚热寒症,根本不可能用得上!
难道是给李戚风用的?
轻舟弟弟对这李戚风倒是很上心啊!
“那这几日李二公子跟李戚风……二人一直共处一室?日夜相伴?”
“是,一直共处一室,无分昼夜,十分亲密。”
沈少昊眉宇蹙起,心底十分不舒服。
他不由想起之前别蜂起看江笠的神情——他擅会察言观色,所以敢说,这李戚风看他轻舟弟弟的目光,绝不是兄长看弟弟的亲切关爱!那浓浓的占有欲跟爱护之意,绝非寻常!
这李戚风跟轻舟弟弟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可不喜欢他心爱的人被别人觊觎,还跟别人牵扯不清!
即便李戚风真是轻舟弟弟的亲兄长,但是,轻舟弟弟身边不是只要他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吗?
……
“爱慕之心?”
凉亭中,已经回到客栈,听着属下汇报的别蜂起冷冷一笑,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裹挟凌厉玄气的掌风登时就将石桌拍了个四分五裂。
别二少爷的表情比石桌裂缝还扭曲。
王八蛋沈少昊,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趁他不在跑来向小书生献殷勤!小书生可是他的!
他的心腹干将赵侍卫长立刻同仇敌忾地哼道:“没错,属下当时就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沈少昊说这话的时候,还拉着公子的手!”
他可是少爷跟公子的忠实拥趸!谁敢妄想插足少爷跟公子的亲密关系,他就坚决跟对方斗争到底!
别蜂起沉声道:“那……公子被拉了手,是什么反应?”有没有甩开,还是就由着沈少昊那厮拉着了?
赵侍卫长长叹一声:“少爷,公子素来洁身自好,又知书达理,哪能轻易被人牵了手?属下见公子满脸不愿意,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沈少昊衣冠禽兽,惯常恃强凌弱!公子那么虚弱的一个人,孤零零的,他怎么挣得开啊!”
——以上这些都是赵侍卫长凭着自己对江笠的崇拜跟爱护产生的合理想象。
“你当时既然就在外边,怎么就不懂得冲进去保护公子!他,他怎么就不懂喊你呢?”
赵侍卫长震惊而失望地看了别蜂起,一副少爷你可以怀疑我但是你怎么可以怀疑公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的表情。
“少爷,沈少昊是什么身份,而且当时你又不在,公子为了大局着想,才忍辱负重啊!”
别蜂起颔首道:“不错,这解释很合理。”明知道这理由其实是很牵强的,但别蜂起还是选择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又问道,“那他们后来还说了什么?”
“这个……公子好像是让沈少昊帮他做什么事,属下没听清……”
别蜂起怒瞪赵侍卫长:“你就不会假装进去添茶水擦桌子什么的吗!”
赵侍卫长:没有这种急智真是抱歉啊。
别蜂起在凉亭中坐了片刻,待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后,才换了副脸孔上楼去找江笠。
江笠正单手托腮,靠着敞开的轩窗想事情。
沈少昊今日拜访,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些情情爱爱,他是一句都不相信的。他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沈少昊心高气傲,不甘被他算计,想要另辟蹊径找回场子。
不过,无论沈少昊是什么打算,送上门的大肥羊不宰白不宰!
待别蜂起进屋时,江笠已经坐回靠椅中翻看他的书卷。
别蜂起见他神色如常,堵在胸口一堆话就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了。
他坐到江笠旁边,江笠看书,他就看江笠。
江笠撩起睫毛,一对墨黑莹亮的眼眸含笑着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有话要跟我说?”
别蜂起迟疑了一下:“我……我没有。”
他想质问江笠对沈少昊是什么心情,对自己又是什么心情。但是文静娴雅的江笠是这么美好,跟这样的江笠在一起,便连窗外吹进来的风都能变得柔缓舒适。他不想破坏此刻两人之间的氛围。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衣领,帮他把匆忙中翻卷了一边的衣领压回原位。
江笠笑道:“你啊,已经是玄王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毛毛躁躁的……”江笠目光慈爱如师长,于温柔中又隐含着一丝淡淡担忧。
别蜂起的脸霎时又是一片通红,只觉被江笠触碰过的肩膀热烘烘地酥麻起来。
他暗暗想道,就是这样的江笠,他喜欢的就是眼前这个心思玲珑,又温柔似水的江笠!即便让他为了他去死,他也义无反顾了!
“你是想问沈少昊的事吧。”
别蜂起正沉浸在心上人的熨帖关怀中,猝不及防被问了这么一句,当场就被打懵了。
反应过来,他急忙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不是我,都是小赵,是小赵自己想偷听的……”
门口的赵侍卫长:少爷你真是棒棒的。
江笠只是微笑,笑得十分温和可亲。
别蜂起更加坐立不安了。
“我不是监视你,更没有怀疑你,我只是……”
一根温凉的手指轻轻一点他的嘴唇,止住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江笠轻声道:“不必说,我懂。”
别蜂起的隼眼一下睁得大大的,眼底倒映的全是江笠温柔缱绻的笑靥。
小书生说,他懂他——他相信他会偷听,会询问,不是因为怀疑,只是因为担心。
他相信他!
抵在嘴唇上的手指柔软温凉,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别蜂起那颗心脏又不争气地扑通乱跳起来,他的感官突然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嘴唇上。
忽然想起那夜在马车中,趁着江笠醉酒睡着时偷偷索取的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只觉口干舌燥,浑身阵阵过电似的战栗着。
别蜂起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他情不自禁地朝江笠凑近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住了江笠的薄唇。
越来越近——
江笠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去取搁在一旁的狐裘。
别蜂直接扑到江笠的椅子上!
抬头就对上趴在门框的赵侍卫长,顿时把别二少爷尴尬的一言难尽。
赵侍卫长跺脚摇头,又着急又无奈。真是为自己少爷操碎了心!
二少爷,你真是太磨蹭了!人家沈少昊一上来就牵手你敢不敢学着点啊!只会在背后咬手绢拍桌子不行的啊!你倒是上啊!
别蜂起把眼睛一瞪:你以为本少爷是莽夫野民吗?小书生这么温软谦和的人,他若一上来就冲锋陷阵,把小书生吓跑了怎么办!
江笠披上狐裘,回头就看到别蜂起那来不及收拾的古怪姿势,不由诧异道:“咦,你这是何故?”
别蜂起一本正经地爬起来:“嗯,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哦,沈少昊对吧?无所谓,让他滚蛋好了。”
江笠笑了笑。沈少昊嘛,目前来说,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江笠无意多说,别蜂起也不便多问。此事便就此揭过。
但别蜂起就此留了个心眼,提防着沈少昊再来“骚扰”江笠。
如此,二人一个看书弹琴,一个打坐练功,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只等着三日后比武大会开始,过去瞧个热闹。
对于此次比武大会,别蜂起虽然早在之前就兴致勃勃地让赵侍卫长给他报了名,但现在既然知道世间再无“江笠”,他对此次比武大会的热情也就不如初时那般高昂了。反倒是江笠似乎很是关注。听说此次大会的奖品是由江家提供的,具体是什么也是众说纷纭。
忽然听说比武大会暂停数日。别蜂起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银雁城的保护神桂臣雪病倒了!
桂臣雪病倒,这对银雁城来说,可真是件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