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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蜂起狠狠的堵住江笠的嘴唇, 碾磨啃咬。
江笠微微吃痛,下意识又举起了手。
然而这次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将手无声地放了回去。
吻了半晌,身下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别蜂起不由停下动作。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江笠,心底忐忑不安, 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小书生, 我喜欢你。”他轻声说道。说完后,他心如擂鼓,胸腔里一口气都不能通畅,只能屏住呼吸, 紧紧盯着江笠,等待江笠的答复。
在他热切的注视下, 江笠终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别蜂起只觉心口遭到铁锤重重一击!
哪怕进阶突破失败, 败得一塌涂地, 也不能像此刻这样让他痛苦失措。
他惨白了脸, 怆然又惶惑地问道:“为什么?……是朱怡颜,还是沈少昊?!”
江笠摇摇头:“都不是——”
别蜂起勃然大怒:“什么,你还有别人!?”
江笠:“……我是说,我不是有喜欢的人, 我只是不想喜欢别人。”
别蜂起一愣:“为什么?”
江笠转过身:“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感情之事太过麻烦,影响我一个人好好生活。我们做好兄弟, 做盟友, 不是更好吗?”
“不好!”别蜂起上前一步, 从背后抱住江笠,闷闷的声音自江笠背后传来:“没关系,我可以等你转变心意,我也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会让你相信,我不是你的麻烦!我会让你看见我对你的真心!”
别蜂起的告白,平铺直叙,没有任何生动的修辞,既没有桂臣雪的浪漫,更没有沈少昊的文雅,但不知道怎么的,却让江笠心底生出一点暖意。
这点暖意让久居严冬的江笠心中微微动容,但是还是不够。
感情之事,最是艰险,最是莫测,最是失控!
这种东西,他根本不需要!
“别蜂起,你不懂。”江笠垂下眼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曾经也那么深爱过一个人,就像现在的别蜂起一样,义无反顾,掏心掏肺地想要对那个人好。愚蠢地相信,凭借这一腔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深情厚谊,便能抹去所有仇恨。可到底仇恨只有血泪能够偿还。
“我会慢慢弄懂的!”别蜂起固执道,“我会成为最懂你的那个人!你就等着看好了!没有什么能够难住我的!小书生,我要给你下挑战帖!从现在开始,我要追求你!你就接招吧!”
方才他强吻小书生的时候,小书生并没有推开他不是吗?也许小书生现在还没有喜欢上他,但至少他没有讨厌他,甚至他还为他心软妥协,他能感觉得到!
见别蜂起如此坚持,江笠只能无言地叹了口气。
银雁城的比武大会,恐怕是银雁城史上最多事的一场。
大会前段时间因为桂臣雪的卧病而被迫暂时中断,如今又因为桂臣雪的痊愈,再次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
至于桂臣雪怎么忽然就痊愈了,还是在垂柳堤边睡了一夜,一觉睡醒就好了,民间也是众说纷纭。比较广为流传的一个版本是,桂大人在柳树下梦见了一个神仙,得仙人指引才恢复神智。否则如何解释他前一天几乎病危,隔天却能健康得活蹦乱跳,还眼角眉梢都是喜悦这些异常现象?
桂臣雪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让人将白云峰上江笠的坟墓保护起来,他也不去看,也不去迁,就是让人日夜守着那坟墓,像是等着谁来自投罗网似的。
却说江笠这边。
虽说别蜂起已经摊开了向他告白,但江笠对对方的态度,却与从前无二。他努力想淡化别蜂起对他的爱慕之情,强化两人之间的盟友之谊。
斩钰自那日离开白云峰后就再无消息,就连桂臣雪也找不到他。
别蜂起一边加派人手到处寻找斩钰,一边抓紧时间修炼进阶。
这些日子,别蜂起也隐约察觉了自己身体的异状。一旦他情绪激动时,体内总会莫名地产生一股陌生的暴虐杀意,一个神秘的声音总在怂恿他,鼓动他放纵心底的欲望和恶念,去尽情地破坏和享乐。
他左思右想,觉得很可能是之前服用的月龙丹出现了问题。很可能是因为药性未能完全炼化。
所以这段时间他更加努力了。江笠是最靠近他的人,他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控制不住情绪伤害了江笠,犯下不能弥补的大错。天知道他上次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撕裂江笠衣服并狠狠占有江笠的冲动!
这天,别蜂起正在屋里炼化体内药力,江笠坐在屋里看书,便听店小二说,朱家的千金朱怡颜前来拜见,正在隔壁雅间等候。
江笠还未动作,赵侍卫长已经先一步跳起来了!
赵侍卫长仗剑挺身而出:“公子,你莫怕!少爷不在,属下陪你同往!”朱怡颜若敢占公子便宜,他当舍生救主!
江笠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跟便跟着吧。”
这对主仆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朱怡颜还是娇俏可爱的粉色打扮。她今日还特地在手腕上系了两颗金铃铛,行动间铃铃脆响,引得周围众多公子频频注目。
看见江笠,她故意转了个身,荷叶裙摆舞出一团花来,浑身叮叮当当地乱响一气。
“好看吗?喜欢吗?”
“朱小姐天真烂漫。”江笠莞尔一笑,坐到对面。他的目光,是兄长看妹妹显摆的温和。他跟这位朱小姐一起的时候,总有种尬聊的感觉。
朱怡颜嘻嘻一笑,跟着坐了下来。她发现自己在江笠面前无拘无束,十分自由快乐,也不用特地去装柔弱大小姐。一掌扇飞龙柱,两指夹断酒盏都没关系。
“我今天来,是给你带了个内部消息哦!”
“愿闻其详。”
朱怡颜倾身稍许,神秘兮兮地掩住小嘴道:“你知道此次比武大会的彩头是什么吗?”
江笠挑了挑眉:“听说取自江家宝库,前太守江守礼的私藏?”还是江家族人为讨好朱太守,主动贡献出来的!
朱怡颜点头道:“对,不过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
江笠笑道:“看来应该是绝世至宝了。”
“没错!”朱怡颜勾起嘴角,表演似的一字一句说道,“是‘青烟绝影线’!”
江笠猛地站起身,脸上变幻了颜色!
良久,又缓缓坐了下来。
“怎么,吓一跳吧!没想到这么厉害的武器,江家居然舍得拿出来!”朱怡颜笑道。
江笠却摇了摇头。
“怎么,不信?”
“我听说此物乃是前太守赠送与他夫人的寿礼,也是江夫人生前的最爱的防身武器。应该早已陪着江夫人入殓了才是,怎么会再次出现在人间?”说这话的时候,江笠的声音隐隐有一丝颤抖。
“这我就不知道了。”朱怡颜耸耸肩,“我只知道,这东西是江家主动拿出来给比武大会添加彩头。当时我爹打开查看宝物是否完好时,我就在旁边,所以我能肯定地说,就是青烟绝影线!我看得非常清楚,我还记得装这青烟绝影线的,是一个红色盒子!不过,我爹已经将此物收了起来。因为桂臣雪痊愈了,所以比武的一切奖品,如今都交给桂臣雪保管了!”
江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他一个人在暮色四合的窗前坐了许久,从霞光万丈坐到夜幕沉沉,连眉睫都染上浓浓的郁愤之色。
他眼前浮现的,全是当日他的母亲入殓下葬时,他亲手将她生前贴身物件一件一件,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放进去的场景。经过他的手的东西,他都记得分明。
青烟绝影线,青白细长,薄若蝉翼,轻似霞云,周长十八丈,尾端有黑点!
这青烟绝影线是他母亲的陪葬品!
他们这一支被驱逐出家族,本来死后是不能入宗族祠堂的。但那时他爷爷不忍心舍弃他们,又辗转求得圣眷,才让他们得以由偏门入祠堂,后来又将他双亲灵位迎回宗祠,享受后人香火祭祀。
如今,他这位慈爱的爷爷已经去世三年多了。难道因为此物贵重,族中的其他人便不念着这点血脉亲情,忤逆先人之愿,做出对死者大不敬之事?
若真是如此——!
江笠的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一只手轻轻按在他攥得紧紧的拳头上。
江笠垂下睫羽,深深地做了几个吐纳,慢慢收敛了情绪。
别蜂起在江笠身前单膝跪下,自下而上地接住江笠的目光。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带你找回场子去!”
他已经站在门口看了江笠许久了,看的眉头皱得能打结。
他从未见过江笠像现在这般,浑身散发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江笠身上那浓烈的悲伤和恨意,看得他整个心都要揪起来!
他无法忍受小书生的悲伤,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小书生!
江笠很平淡地转开脸。他想笑一笑缓解气氛,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笑的力气。
别蜂起很快做出联想:“听说今天朱怡颜那个丑八怪又来找你了?是不是她仗势欺人了?我去揍她一顿!”
江笠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他忽然定定地看着别蜂起,目光慢慢变得坚硬,“二公子,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别蜂起很痛快地答应道:“好,你说!”
“此次比武的彩头是青烟绝影线,它现在就在桂臣雪那里,装在一个红色锦盒中,我想得到它,你能不能帮我把它偷过来?”
“桂臣雪那里?”别蜂起沉吟了一下,毫不犹豫地颔首道,“好,我现在就去取!”起身就要走。
虽然桂臣雪有点难对付,但是,只要能让江笠重新开心起来,他就一定会做。他甚至一秒都不想拖延!
江笠却拉住他:“等等,我先想个办法引开桂臣雪!”
桂府今时不同往日,府中增派了许多高手,戒备更加森严。桂臣雪自从在柳树下一梦醒来后,整个人焕然一新,开始心无旁骛,一整日地打坐修炼,好像在等着什么似的。现在想要混进桂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找朱怡颜?不行,若事情不顺利,桂臣雪顺着朱怡颜这条线,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这里。
找沈少昊?也不妥。沈少昊此人心思深沉叵测,此次前来银雁城,还不知道是何目的,若被他捏住把柄要挟,接下来就要被动了。
仓促之下,江笠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只能依靠自己。
江笠坐到窗台书案前,铺开一张雪白的扬州宣纸,将狼毫在香木砚台上蘸了蘸。
那晚他在朱府随手编了一只草蚂蚱,没想到后来会碰上桂臣雪,仓促之下也不知道随手丢到哪里去了。但这几日桂臣雪忽然痊愈,他料想着必是对方捡到了这只草蚂蚱,怀疑自己尚在人间。
虽然让桂臣雪生疑只是个意外,但或许可以利用一番。
临下笔前,江笠又若有所思地看了背身等在门口的别蜂起一眼。
江笠轻声道:“此信,二公子不要看。”
闻言,靠在门口的别蜂起瞬间身体一僵。他淡淡颔首道:“好,我不看。”
江笠将视线落回手中的狼毫上,目光渐渐变得果决起来。
就让他看看,别蜂起对他究竟有几分真心吧!
他举笔缓缓写下一行天骨遒美,笔法苍劲的行书。
……
“事了拂衣去,雪花满衣襟。江南已三月,雪花无处寻。不知寒山寺,桃蕊著花未?”
寒山寺,桃花?
桂臣雪捏着信笺的手都在颤抖。
闭关三日的他刚走出房间,一道黑影便迎面射来。他反手一接,发现是一封未署名的信笺。
信封是普通的栗色粗纸,然而,当他展开信笺,看到信笺上的字迹时,他的冷静便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他想起那天,少年伏案写就了半首诗作后,笑盈盈地挑起眉睫看他时,那素净俊秀的容颜,那嘴角浅浅勾起的弧度,一切的一切,他毕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