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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相思举起双手捂住了眼睛,简直不敢看。
男人高大的身影如巍峨高山,伫立在房间门口,映着背后透进来的光。
而偌大的房间里,四下漆黑一片。
男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就这样在黑暗中扫了一圈,而后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唇,“没吃晚饭?”
陆相思半天才反应过来爸爸在和她说话,忙点了下头,轻声道:“还没吃……”
“下去吃饭吧。”陆仰止淡淡道。
陆相思的视线绕过他,往屋里瞥了两眼,大概确定没露出什么马脚,才道:“好的,爸爸。你要一起来吗?”
“我吃过了。”男人说完便伸手打开了卧室天花板上最亮的灯,将西装外套和领带逐一褪下,一边波澜不兴道,“爸爸先洗个澡,一会儿下楼陪你吃饭。”
女孩的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地咧开缝隙,“一言为定!”
说完,她就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男人眸底的颜色在女孩离开的下一秒变得深如古泽。
他将西装和领带扔在床上,慢慢走到床头柜旁,五指伸过去,轻触了下床头灯的灯泡。
而后狭长的眼眸缓缓眯起,一丝清冷明锐的光迸射出来——
灯泡还有温度。
有人开过床头灯。
他又俯身拉开了床头柜,充电器、银行卡之类的物件一样不少。
是他想多了吗?
陆仰止褪去修短合度的衬衫,又解开了皮带。
楼下那些佣人也好,保镖也罢,都是专门请来伺候刚从国外接回来的陆相思的。
事实上这五年来,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就连家政阿姨都是在每天他上班的时候才准过来打扫。
而这间卧室,更是他无论多忙都会亲自收拾的地方。
所以他太清楚,没有人踏进来的卧室,应该是什么样子。
唐言蹊躲在衣柜里,明明是三伏天,她却冷得打哆嗦。
这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过分,她能听到外面男人慢条斯理地脱衣服的声音,也能听到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
过了不知多久,男人踩着柔软的地毯,一步步走向了哪里。
浴室的推拉门被人拉开,而后又关上。
听到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唐言蹊松了口气。
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的门,从里面走出来,又轻手轻脚地阖上。
“嘭”的一声,推拉门迅速被拉开撞到尽头的声音,伴随着男人寒彻三冬的嗓音一起响起,“唐小姐,是不是我到现在为止一次次放任你得寸进尺,让你误以为我根本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这一句话里的怒意摧枯拉朽,震住了唐言蹊一颗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
她头皮微微麻了麻,转过头来。
只见男人乌黑的碎发上还在滴着水,他上半身什么都没穿,下半身裹了一条白色的宽毛巾。宽阔的胸膛,匀称的肌肉,腹肌和人鱼线的纹理纠结在一起,没入毛巾之下,一副画面令人脑海里难免会生出些血脉偾张、想入非非的念头。
饶是唐言蹊曾经见过许多次,还是瞬间烧红了脸。
她赶紧别开视线,低头盯着地毯。
谁料男人竟走到了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对上他那张俊朗而表情凌厉的脸。
“怕了?”他嘴角一勾,弧度锋利入骨,“不是胆子挺大的?连私闯民宅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说话!”
唐言蹊张了张嘴,又抿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法说是陆相思放她进来的,本来那孩子就怕他怕得紧,如果他这通无名火再发到陆相思头上……
“是谁口口声声说不纠缠。”他望着她的那双眼睛,恨不得能将她绞碎,“不纠缠到别人家的卧室里,你唐言蹊的泾渭分明,就是可以随随便便跑到陌生人家的卧室里躲着?”
他一句一句都在逼她,毫无余地。
“不说话是吧。”他冷笑,“那就让我把监控调出来,看看是谁放你进来的。”
说完,他果然甩开她,要往外走。
唐言蹊大惊,想也不想就跑上去拦他。
手在触到他右臂的前一秒,似想到什么,生生止住,可要去拽他的左臂已然来不及。
她一咬牙,从背后抱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
清晰的感觉到前面的男人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确认他不会再动,唐言蹊这才放开手,两臂间空空荡荡,心里竟无端涌起得而复失的遗憾。
她走到他面前,用后背抵着房间门,不让他出去。
唐言蹊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陆仰止,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你不要拿别人开刀。”
男人原本还低头望着腰间忽然撤去的手,此刻听见她说话,抬起眼眸,露出了一个近乎冷蔑的笑,“你知道我的脾气,和这件事有关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那双古井般幽暗的眼眸,却重重撼动了她的心。
“不过,也真难得你也有在意的东西。”陆仰止抬手攫住她的下颌骨,力道大得仿佛能听见骨头错位的声响,“我还当什么事都进不了你唐言蹊这颗七窍玲珑心呢。”
他的另一只手就这样隔着她薄薄的衣料戳在她的胸脯上,没有任何情慾的意味,就像一把剑要穿过她的心脏。
唐言蹊败下阵来,在他面前又一次、无数次败下阵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陆仰止笑得凉薄,“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唐小姐,处心积虑地进了陆氏,又不怀好意地接近我女儿,现在像个贼一样摸进我家里来,是你该告诉我,你想怎么样吧?”
唐言蹊在他面前光是开口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不想怎么样……”
“是吗?”陆仰止扬了扬嘴角,脸上的神色却是肉眼可以分辨清楚的冷漠,“既然这样,那我就叫人报警,请警察来处理。”
唐言蹊的眼神轻轻一晃,从深处不可自抑地升起许多恐慌,“不要。”
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语调几乎是哀求,“陆仰止,你不要报警好不好?”
监狱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
她的颤抖和惊怕都被男人尽数收入眼底,如什么东西碾过心尖,细细密密的,有些疼。
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岿然不动,连线条都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唐言蹊的心沉入谷底。
明知他早已不是那个有求必应的人。
她又何苦要求他……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男人的嗓音从她头顶落下,“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她闭上眼,道:“你手里有我几本书,是不是?”
陆仰止檀黑的眸间划过短暂的错愕,很快归于沉寂。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但对于陆仰止这样的男人来说,没否认,大约就是默认,唐言蹊用一种她很善于拿捏的低声下气的语调说:“你能不能借给我用用,一天就好。”
什么时候她看自己的书也需要问别人的同意了。
“就为了那四本书?”男人唇梢浮动着些许清冷的笑意。
不然呢,他又以为是为了什么,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她唐言蹊留恋的东西吗?
没有。
她五年前就做得明明白白了。
没有!
“那四本书里所有的病毒代码都已经被破译了。”他冷声道,“你就算拿回去也没用。”
唐言蹊偏着头,不去看他过于犀利的视线。
开口,语气平静安然:“我没想拿回去害人。”
也不知她是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呵,让他第一反应就是她要拿回那些代码,继续为祸世间。
其实陆仰止很明白,那些代码于她而言根本毫无用处。
若她愿意,再写出四本比那些更高明更简短的,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他总是忍不住这样说。
总是忍不住一刀一刀往她心上戳。
他喜欢看她骤然变化的脸色,喜欢看她无法掩饰的表情。
什么都好过一脸假惺惺的微笑,好过她诚惶诚恐、讨巧卖乖背后那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心。
“那些东西是很珍贵的资料。”唐言蹊压低了声音,“我想借回来看一看。”
听陆相思说,陆仰止整理的是她几年来写过的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分,好像是从她很小的时候,一直到五年前,这其中记载着她的成长和变化,记载着她的逻辑思维能力慢慢进步的过程,最适合水平有待提高的宗祁。
毕竟,站在她如今的高度,是再写不回青涩年少的风格了。
而她此时此刻纯熟的功底,对宗祁无法产生半点帮助,反而会适得其反,让他认识到差距,望而却步。
“那些东西是很珍贵。”他嗤笑,“我也没打算借给你。”
说完,陆仰止松开了手,“相思五岁了,从来没有跟我撒过一句谎。今天为了帮你,晚上她要被打手板了。”
唐言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陆仰止,她是你女儿,你怎么下得去手!”
“就是因为她是我女儿。”男人冷冰冰的话语毫不容情地打断她,“所以我才不希望她变成像你一样的人。唐言蹊,别总妄想拿你自己所谓的善良去拯救别人,把别人推进火坑里的,次次都是你。”
女孩落寞的模样在唐言蹊眼前一闪而过。
她无声笑了,“好,只要你把那四本书借给我,我保证以后离你和你女儿远远的……”
明明,说好带她出去玩的。
却也只能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陆仰止这次连理都懒得理她,“出去。”
唐言蹊仍靠在门上,良久,扬起苦涩的笑。
谁知她转身扶住墙的瞬间,竟无意将灯的开关碰灭了。
卧室蓦地陷入一片黑暗,唐言蹊手忙脚乱就要将它重新打开,摸索间腿撞在了门框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人紧蹙着眉头,回身,想看看她又要玩什么花样。
昏暗的视线中,只看到女人弯着腰,手在腿上不停地揉。
她的动作让他莫名想起第一天在医院里,护士端着托盘要来给她上药,说她在漆黑的别墅里磕伤了膝盖。
陆仰止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大掌紧握成拳,在两个选择中犹豫了须臾,最终还是走上去将她抱起来。
“唐言蹊,你就是个麻烦精。”他厉声斥道。
唐言蹊也觉得尴尬,这间屋子还是她亲自盯着装修、又住了好一阵子的,居然发生这样的事,还在陆仰止面前。
怕是他又要以为她懂什么歪脑筋,耍手段要算计他了。
唐言蹊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道:“你放我下来!”
“闹什么。”陆仰止的态度依旧算不上好,嘲弄道,“放下来你磕死在我家卧室里,算你的责任还是我的?”
唐言蹊静了两秒,道:“陆仰止,你能不能不要总动手动脚的?”
男人冷嗤,“这时候想起道德廉耻了?”
“你胳膊有伤……”
微弱的嗓音划过谁的心,男人的胸膛微不可察地震了震。
眼底有晦暗的颜色,流淌而过。
唐言蹊坐在床上,感觉很气馁。
今天早晨她在集团看到他时就已经注意他没缠绷带了。
医生管不住他,他自己就永远不记得在意!
他经常说她是当妈妈的人了,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现在他自己当了父亲,倒开始把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但是,二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她就算再急再气,也无法像曾经那样叮嘱他爱惜身体。
于是话到唇齿间绕了个圈,最终还是换成:“其实你把灯打开就好了,我可以自己走。”
陆仰止看到她说话时一张一合的菱唇,在昏暗的光线中,有如暗夜精灵般上下舞动。
唐言蹊坐在床沿,只感觉到一个带着炙热体温的胸膛忽然贴了上来,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被压倒在身后柔软的床垫中。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什么堵住了唇。
辗转流连,从节奏到动作,尽是她所熟知的,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