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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美工和财务在外面干活,田海茉引着冯见雄和高穗果进了原本是卧室、如今被改为会议室兼卧室的里间。从饮水机里倒了三杯水,便简朴地坐下详谈。
在田海茉的介绍下,冯见雄和高穗果稍微聊了几句,就意识到对面这个女生为什么会堕入微胖界了。
高穗果聊起各地特产、什么东西好吃时,简直就是个百度百科、头头是道,吃货属性比史妮可都爆棚。也难怪她对于田海茉这种“打造女生网红零食爆款”的创业计划这么感兴趣了。
冯见雄在审美上还是很传统的,讲究好女不过百。
身边的女生密友,无论是史妮可虞美琴,甚至姐姐冯义姬,毫无疑问都是这方面的优秀代表。哪怕田海茉周天音这种将近1米7个子、波大腿长的,也就勉强放宽到110斤。
而面前这个高穗果看上去比田海茉还矮了几公分,也就165的样子,目测却绝对有110几斤了。哪怕脸型还挺可爱,也弥补不了硬伤。
冯见雄暗忖,怪不得见面之前、田海茉对他提起这个合作伙伴时,语气里有种骨子透出来的毫无戒心——田海茉已经太了解冯见雄的审美了。
这样也好,可以彻底坦诚地合作。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田海茉懂的只是运营,对吃本身却没有研究的兴趣。补上高穗果这么个短板,也是稳妥之举。
……
“怎么会对这方面生意的差异化竞争这么有研究的?就是靠自己平时爱吃?”没聊几句闲话,冯见雄就切入了正题。
高穗果腼腆地一笑:“我家就是农村的,做的就是坚果行业,所以从小了解比较多吧。有时候觉得很多小众的地方特产其实很好吃,但就是因为文化差异和用户习惯,推广不出去,滞销烂在树上,太可惜了。”
冯见雄出于礼貌,一开始并没有问对方家境。如今对方自己不在乎主动提起,他才顺势了解了一下。
说心里话,他对于这种经历还是有些好奇的。毕竟两世为人,他从来没深交过农民出身的朋友——这里是特指农民,并不只是泛泛的农村户口。
他寝室里的室友黄大磊和赵海,也是贫困生,小时候也生长在农村,但那仅仅只是户口,他们的家人早就离乡打工去了。
而高穗果家里却是实打实的农民——她们家在钱塘远郊、靠近临AN的小村里,父亲是村支书,开了个小炒货厂和菓子铺,就收本村村民的核桃香榧笋干炒制加工转卖。
在钱塘,这样的人家很多。比如龙井那边产茶的,或者临AN产核桃笋干的,都是村支书开个厂,把本村的农产品消化了。
“难怪她爸会给她起这么又吃货又乡土的名字,又是穗又是果的,开始还差点儿以为不是中国人的名字。不过有这种接地气的经历,对于这种创业来说也是好事儿吧。”冯见雄在内心默默地官方吐槽了一下。
冯见雄想得有些深入,便微微沉吟走神了一会儿。
高穗果说着说着见对方没了反应,还以为冯见雄是对她的出身有看法,不由有些局促和自卑。
她跟田海茉一样,都是金陵师大四年电子商务学下来,在学校里遇到过看不起农民的肤浅有钱人也不少,所以内心敏感是难免的。
冯见雄看起来也是年少多金又帅的“霸道总裁”,高穗果有此误解也就不奇怪了。
幸好,田海茉对两人都很了解,氛围中那点细微的变化,她都体察到了,连忙拿胳膊肘捅了捅冯见雄,说了几句力挺同学的场面话:“聊正事儿走啥神呢。快说,我找合作伙伴的眼光是不是很好。”
冯见雄这才回神,连忙肯定道:“啊,确实很好。我觉得高姐的经历和见识,再结合你们学的专业,确实很适合。刚才我只是想事儿有些好奇,走神了,没有别的意思。”
高穗果却未能疑心尽去,以为冯见雄只是说说漂亮话,用略自嘲的语气叹道:“冯总平时一定是不屑认识农家出身的朋友吧,所以才会好奇。”
场面一度尴尬。
幸好,冯见雄口才通神,什么话题都能扭转过来。他想都没想就说:“怎么会,我认识不少农民出身的朋友,我觉得和他们交往也能学到不少有价值的东西,真的。”
听闻此言,连田海茉这种素来知道冯见雄颠倒黑白能力的妹子,都有些鄙夷:心说你就算想打破尴尬救场,也不能说这种睁眼瞎话吧。
这年头,因为政治正确而在人前歌颂农民、或者至少不敢歧视农民的人很多。
但能真心说出农民在才华上的可敬之处的,可谓是万中无一。
那些同情农民的人,包括某些号召了几十年的乡土作家、文化人,那也只是同情而已。说白了,就是只强调他们的受苦和付出,但走遍华夏也见不到一个真正能说出农民能力上独到优势的。
高穗果更是表情有些讪讪,把冯见雄当成了满嘴跑火车的,信任度骤降。
她生硬地反问:“那倒是要恭聆高论了,冯同学此言,当真是闻所未闻。”
冯见雄本来不想展开这种无意义的话题,不过看出了妹子们眼神中普遍的不信任,他也只好浪费一些时间了:
“我觉得,十年浩劫的时候,让学生下乡务农,荒废学业,那固然是不对的。但是这并不是说现代人就不该学务农——而是应该浅尝辄止,体验那么一到两年,然后劳动之余也该继续念书,不能荒废了学业。
因为现代社会随着科技的爆炸、技术的专业细分、社会分工的进一步精细,我们每个人在工作中能够统筹全局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99%的人类都异化为一个分工的零件,无法自己做成哪怕任何一件大事。
一旦科技继续进步、岗位调整,那些被磨合淘汰下来的人,就会面临中年危机。哪怕光鲜如华为中兴的资深工程师,总有一天也要面临‘知识结构老化、掌握的具体细分技能失去市场价值、又爬不到研发管理岗位,35岁就要劝退’,或者干脆跳楼自杀的下场。
而务农,好歹是这个时代仅有的回归人的社会性最初本源,锻炼人全局观的好方法了。”
田海茉和高穗果听得一阵匪夷所思。
哪怕田海茉是素知冯见雄喷技的,也被其反应速度和脑洞角度给折服了。
“这……这叫什么逻辑?我怎么听不明白里面的因果关系?”高穗果不懂辩论,也就不觉得直白追问有什么丢脸。
冯见雄从书桌上掏出一支白板笔,顺手在桌旁的白板上边说边画起来:“你可以这么想:这个时代,为什么早期美国那边的流水线工人拿的是周薪。
为什么临时的快递、送餐小哥更惨,是一日一结计件算钱?
为什么网上的无数扑街小说写手心理素质比快递小哥都崩,会脆弱到刚码完一章就去后台查查有多少订阅了?
而略有恒心的基层白领,拿的才是月薪?再往上,负有一定团队绩效目标的中层管理者,他们还要拿季度奖半年奖年终奖。只有最高层的C某O级别高管,才是年薪制?
如果自己是董事长,大老板,你有可能从1999年创业到现在都没碰过钱、没拿过工资,你赚到的只是自己公司资产的升值。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什么?越是有远见、有全局观的人,有长期规划、对长期目标负责。他才有毅力和担当去拿间隔周期特别长的收益。因为他们目标感强烈,咬定青山不放松,一年没物质激励两年没物质激励,也不会懈怠。
而越是只扮演一个社会细化分工中零件角色的人,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乐趣,他们的毅力会薄弱的多。他们工作的唯一乐趣,就是干完活马上有钱拿。所以工作性质越是卑微的人,结薪周期才越短,这样企业才能留住人。
而这种激励,同时消磨的就是一个人的定性。
在人类还是早期智人的时候,我们没有农业,所以人类的动物本能是没有毅力的,人们等不到春播秋收才有得吃。所以现在的某些非洲部落依然不种地,他们觉得就该当天打猎当天烤,上午采集下午吃。如果人口繁殖多了野果野兽不够吃那就人吃人杀掉一些。
人类用务农,培养了‘至少为一年后才看得到奔头和收获的事情而努力’这种可贵的品质。但现在,又因为社会分工的细化和资本主义的激励,让人类进化出来的那点耐心和毅力又渐渐消磨了。
站在一个历史宏观的角度,今天我们看一个拿周薪的流水线装配工,和一个务农的农夫——假设他们的基础学历水平一样,差别的只是具体工作技能——那么,你觉得随着技术的变革,哪一种人会先被历史的车轮碾碎淘汰呢?
毫无疑问,是那个富士康的流水线装配工。因为等ReThink-Rebortic这样的公司发明一套新的工业机器人,碾掉一批操作技能的市场价值时,那个富士康装配工所有的能力都会失去市场价值。
而那个农夫,虽然他的技能也随时可能被新的农机灭了,但他至少还有一颗‘我能够忍一年才看到收获’的毅力之心。而装配工可能只能忍一个月。
所以,不要小看农民的耐心,他们在这一点上,至少是和拿年薪制、考核年度绩效的企业高管持平了。他们盈亏自负,是自己人身的老板,所以,我从来都相信农民只要稍微读点书,他们去创业至少不会比中层白领创业差。”
高穗果听得目瞪狗呆。
地球上居然还有人能说出这种举重若轻的翻案文章来。
偏偏冯见雄看起来只是随口瞎扯,为了缓和场面的尴尬而已。
太浪费了!为什么拿了世界冠军之后,就没有新的比赛可以随时参加了呢?
“别浪费了,晚上你把刚才随口瞎说的故事发博客上吧。”还是田海茉比较懂他,贴心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