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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玉微讶,点了头,带着她以一种看似寻常的步法迅捷地追到那男子及其同伴身后隔着几人的距离。
两人看着他们进了酒楼,被小二领进雅间。
“有办法听见他们在雅间说什么吗?”
靳玉看了她一眼,带着她循着他们走向的方向先一步从窗户进入雅间,带她藏身在屋顶角落处的房梁上。
柔安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按照他的暗示放轻放慢了呼吸的节奏。
柔安之所以要跟上那男子,是因为她被扶住时瞟到他袖口处露出的半幅纹身。
那是简单凌厉的几笔线条,勾勒出了斜半个气势森森的狼头。
她记得,那是蛮族王族的纹身,就她所知,现在拥有这个纹身的活着的人只剩下一个,毕竟其他曾经拥有的人已经都被这唯一的一人砍了,以蛮地的植被状态和如今的节候,估计坟头草都及膝高了。
再想起那男子高大身材透出的迫人气质,也不难推测出他的身份了。
狼玕为什么会出现在璃州城中?他应该在蛮地主持部族迁移一事啊?就算蛮使办事不利,也还轮不到他亲身上阵;就算是他来秘谈,她也不该一点相关消息都没听到……木莲搜集情报的能力不是技术而是天赋啊,真有其事不可能什么动静都没有的。
那么,他潜入璃州,是为的什么呢?
靳玉和柔安在角落里安顿好不过几秒,狼玕就和一个书生模样的景国人进来了。
景国人让狼玕安心,此处绝对保密,二人分宾主坐定。
刚才在街上人来人往又匆匆擦肩,柔安并没看清狼玕同伴的长相。而书生坐下后,恰好正对着她的角度,他一抬头,她一看清他的脸,不由大惊,瞬间抓紧了靳玉揽住她的手臂,好抑制住险些出口的惊呼。
柔安认识那个人,在恩荣宴上。
柔安虽然读书过目不忘,但对记人相当不擅长,平日里用尽心思记宫里的点点滴滴便罢了,参加新科进士的宴会又怎么还会那么刻苦?真有长得好看的士子欣赏过就完,也懒得花大力气去记,若真有用,等出降后有了公主府需要自己打交道的时候再记不迟。
可是这一位,真的是不得不记住。
她还记得他入场的那一刻,全场皆寂,几乎所有人,特别是贵女们,全都看向这位新科探花郎。
曲水流觞,觞再没人理;红花燃溪,也不如他迷离……他从蓊郁的花树间走出,就像画一样精致唯美,连一向对美貌免疫的柔安也要赞叹一句了,毕竟那是她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可以称得上“貌如好女”的美男子,可惜他身边和他一同到来的同样姿容出众、丰神雅淡的榜眼便只能得到人们的“第二眼”了。
柔安的眼光倒是没在他脸上停留太久,既因为她并不是很心水阴柔美男,也因为她觉得探花榜眼相映成辉一起看效果更好,还因为于情于理她都应当把目光更多地投向探花谢归尘旁边那位名为宋然的榜眼……毕竟是她表哥。
如果没记错,这位是表哥好友的谢探花如今已是翰林学士,在柔安走之前听说皇帝正有对其委以重任的打算,此次来璃州传旨的就是他……而他时近一月竟还没回京复命,不知何因流连璃州,现今还一身商人行头在这里同蛮王密会?
看来这璃州气候干燥,水却很深。
柔安一边暗自揣测两人出现在此地甚至偷偷会面的原因,一边屏气凝神听他们的谈话。她不禁庆幸,幸好蛮王尽管骁勇善战也只是一般的武技高强,比不得靳玉这样神鬼莫测的顶级高手,很难发现他们偷听,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探察其实。
“按路程来算,芳敬此时应当已过武州,你赶回璃州可会引来麻烦?”
芳敬?柔安虽然没记住谢归尘的字,但她确定不是这个。可是,她又似乎听说过有人字“芳敬”,只是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是谁呢?
来不及她在回忆中细翻,谢归尘已经回答了。
“表哥不必担心,我佯装卧病难以赶路,又忧心耽搁复皇命,已让其他人回京报信了。驿站中诸事皆打点好,应当不会有人发现我来璃州。”
表哥?!柔安又一把攥紧了靳玉的袖子。
蛮王是谢归尘的表哥?这么巧吗?谢归尘和“表哥”这个词这么有缘?
她是听说蛮王生母是汉女,但她以为就算是汉女也是先前的蛮王从边境强掳回去的,谢归尘乡试的地方可是在距离璃州比瑝州还远的衮州啊。就算有什么远嫁、经商之类的缘故,这也太巧了吧……
柔安一边消化着得知二人亲戚关系而感受到的冲击,一边细听他们的对话。
她本以为下面的二人只是恰好是亲戚关系,迫于阵营不同而偷偷联络感情,可随着谢归尘的话越说越多、越说越深,她发现她还是太甜了。
谢归尘在向狼玕透露朝廷的谈判策略和利益布局。
柔安很惊讶。
她当然不是惊讶谢归尘能得到这些信息,以他翰林的身份,作为起草诏制的天子近臣,知道相关的准确消息一点都不不奇怪。
她惊讶的是,就算谢归尘同表兄感情极好,就算他一点都不在意生他养他的景国,他竟然也对自己的前途毫不在意?
翰林穷没错,熬得久也没错,但政治前途大好啊,说不可限量都不为过。等他熬出头,权且不必说,钱也绝不是问题,以他之能拜相更是可以预计之事,到时候一国风云变幻都出入于他手,生前身后名应有尽有……他现在这么不遗余力地出卖景国是图什么呢?
图他表哥攻下景国封他为王?就算真的打下来了他要以什么身份捞取胜利果实呢?蛮王的景国表弟?蛮地的贵族干吗?被统治的景国百姓干吗?
就算他能顺利被论功行赏,以当前两国对峙的形势和长年战争间可能出现的变数来看……他等得着吗?
柔安听了一脑门子的朝廷机要,仔细地观察着讲这些事的人——表情冷静、言辞流畅有条理,不像脑子进水了啊?
那怎么这么和景国、和他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这么不计代价地破坏、摧毁,简直像有深仇大恨一样……
……对!
仇恨!
她想起来什么时候听过“芳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