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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城的事情终究没有很好的收尾。
——太子殿下病危,上急召逸宁公主回京。
齐姜接到信就慌了手脚,一迭声吩咐慧言收拾东西,整个城主府乍然忙乱的脚不沾地。
江樵到的时候,正赶上阿姜换了短打,要先行疾奔返回国都。
“消息准确可靠么?”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臂,想要她冷静下来。江樵没有忘记,即使是大齐堂堂公主,也有人欲将她置于死地。方威不在,这御林军里没有一个他放心的人。
“哥哥……”阿姜的神情还算镇定,只是眼眶微微湿红,指尖冰凉一片,“他冬天就有些不好,风寒断断续续,先前因为渭城的事情还劳心为我廷辩群臣,我怕……”
她不再说下去,背脊轻颤的模样却让江樵万分怜惜。
“我陪你一起。”江樵浅握她的手掌,想要给她有些力量。快马加鞭入京,要是太子真有什么不测,也不至于让阿姜抱憾终身。
阿姜深吸一口气,端肃着神色冲一旁吩咐道:“新任渭城令到任之前,由秦子清暂代职权,御林军除暗卫部分,其余全数留在渭城协助秦大人,慧言也先不要收拾了,到时一起回京。”
“殿下……”慧言不及劝阻,就见江樵拉着公主殿下快速奔向了马厩。
罢了,她想,要是太子殿下有什么不测,公主也……就由她去吧。
齐姜满心急切来不及多想,江樵却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侧身看着纤袅绰约的小姑娘,打起精神要为她会一会京都那些魑魅魍魉。
幽蓝的天际有半圆的皓月高悬,空荡的宫室内,一盏孤灯飘渺的在厚重夜色里跳跃闪烁。火苗仿佛急切地想要挣脱油盏的束缚,却蓦然被一只苍老的手持着银剪剪短,灯火颤抖着垂死挣扎,可最终还是只能不甘的沉寂于黑暗。
窗缝里的风吹散了灯芯逸出的青烟,一室的幽暗孤冷,叫人从心底里的寒。
“一味的顺从固然无趣,可是翅膀硬了,心太大就不那么可怜可爱了。”
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黑影似乎瑟缩了一下,声音却一如既往的谄媚:“是,主子。”
“十六年了。”这声音里突然多了一点沧桑,还有着不易察觉的冷酷,“太久了一点。”
所幸都是值得的。
东宫危在旦夕,似乎整个京都暗地里也风起云涌起来,世族勋贵里有人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有人心思活络、四处钻营,更有人妄图做一做弄潮人,彻底搅浑这王朝暮气沉沉的一池死水。
这些老奸巨猾的政客们各自有自己的思量权衡,却独独算漏了一个巨大的变数。
而身为大齐最大的“BUG”,江总除了在雷州以“奇淫巧技”初初引起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关注,现在还只是一个世家子眼中为人不齿的“男宠”。
这里面还有“男宠”本人的推波助澜。
江总无声无息地杀退又一波刺客,眯着眼睛遥遥看向了京都的方向。他的小姑娘,每一滴血、每一滴泪,都有他誓死捍卫,谁敢动,谁就得死!
闻着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江樵在草地上滚了几滚,才捧着从空间里偷渡的果子,以一种炫耀邀宠的神态慢步朝篝火旁发呆的小姑娘走去。暗处围观江总狠辣手段的暗卫们这才长长吐了口气,猛然发觉自己竟全程屏息不敢打扰!
面面相觑片刻,暗卫们各自收起了原先的轻视,自此对江樵越发恭敬起来。
江樵是强者,就有资格得到他们的尊敬。不管怎样,公主殿下的眼光是不会错的,统领也说此人可以信任,他们这些日子观其待殿下呵护备至犹唯恐不足的行径,也知道这是对殿下用情至深的缘故。
多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关切殿下的安危,于他们确实是一件好事。
江樵在阿姜身边坐下,温声问她:“在想什么?”
阿姜自然地倾身靠在江樵肩膀上,伸手半掩着双眸看天上清清冷冷的月亮,细声说道:“想小时候,哥哥带着我在宫殿里四处疯跑胡闹。有一次我躲在皇爷爷的床下不小心睡着,哥哥翻遍宫殿都找不到我,吓得哭了起来……”
江樵闭着眼睛描摹阿姜小时候的样子,心底软成了一滩水,嘴里却不忘问她:“后来呢?”
“后来惊动了皇爷爷,满后宫的人都慌慌张张地四处寻我,结果还是皇爷爷在寝宫里发火骂那些宫人把我吵醒了。”阿姜像是想笑一笑,可是却没办法扬起嘴角,“母后仙逝,皇爷爷御龙归天,哥哥……”
她不愿意露出这样软弱的模样,可或许是这空旷的郊野太过于静谧,又或许是这熊熊的篝火太过于温暖,也或许是江樵的肩膀太过于让人心安,阿姜吸吸鼻子,轻轻在他身上擦去了眼角的泪花。
那应该是阿姜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江樵的喉咙有些发堵,心底燃着一腔怒火,可嗅着阿姜身上浅淡的幽香最终却只能化为一声爱怜的叹息。
“干什么自己吓自己,太子在京都,有全国最好的大夫和草药,有最精心的照料和看顾,说不定你还没到他就好了。”他腾出一只手圈住阿姜单薄的肩,另一只手把洗净的果子捧到她面前,“刚摘的,好歹吃一点,不然瘦巴巴的回去,你哥哥该心疼了。”
阿姜轻轻吐了口气,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子含进嘴里,在江樵肩上依恋地蹭了蹭,叹息似的道:“如果没有你,我该如何是好……”
“不用想这些没头没脑的问题,我哪儿也不会去。”
他一字一句说的郑重,阿姜终于浅浅的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千里之外的京都皇城里,东宫的灯火彻夜未熄。
“宛月。”
缠绵病榻的男子低低唤了一声,旁侧的女子立刻握住了他细瘦的手指,尚未说话就先泄出一声呜咽。
“阿姜收到消息必然会慌张赶回来,她身边只有方威一个还算武艺了得,孤放心不下,你去求父皇,求他……派人去迎一迎阿姜……”
不过几句话,他却说的断断续续,几次险些喘不上气,女子掩唇遮住悲泣,对他重重点了点头,“殿下好好修养身体,不然等妹妹回来,又要为殿下难过。”
“孤有分寸。”他扯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蓦然自惨白的唇间喷出一口血来!
“殿下!”
东宫里乱成一团,最终惊动了圣驾,御医们再三诊脉,最终还是在帝王满含威慑的眼神里提心吊胆地一致说出了“命不久矣”的断论。
尊贵霸气如帝王,看着床榻上性命垂危的嫡子,终究还是露出了疲态,仿佛心灰意冷般望着亮如白昼的宫殿,握紧了拳头。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给朕救回太子,否则朕诛尔等九族!”
大齐景丰十五年,注定是风云变幻的一年。
敏锐者努力收缩羽翼保全自身,野心家却好整以暇地等待起最佳的介入时机。
这一切江樵还不知道,他只是抱起终于放松睡去的阿姜,把人轻手轻脚地安放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妥帖地盖好薄被,然后在她额头烙下满含柔情的一吻。
退出帐篷,他满含温柔的眼底换上尖锐的寒冰,低声吩咐了暗处的人不得离开帐篷半步,就挟着满身的血煞之气走向了那些不安分的“老鼠”。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