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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儿这就给您量身裁布,来来来,快到这边来。”
羿天还没说什么呢,却见老师傅直接抱起那卷布匹,招手示意他过来量尺寸。
“这块布的颜色,与客官您的唇色,正好一致!”
老师傅目闪异彩,猎奇一般,跃跃欲试。羿天却摸摸鼻子,苦笑:自个怎的挑了个绛色?!
不等客人改主意,老师傅已手脚麻利地量好尺寸,“嘶啦”一下裁剪了布料,径自往里间走,“客官您先坐会儿,稍候片刻。”
布匹都裁开了,也不好再反悔,羿天依言坐在那里等着,闲极无聊地抬眼四下里张望,猛然发现:店里的客人个个都在悄悄打量着他,有几个还故意晃过来,绕在他身边走几圈,鼻子用力嗅着什么,而后满脸惊讶地看他。
“这人真奇怪,也未佩戴香囊,洒抹香粉,身上怎会有一股子勾人的奇香?”
“身负异香,容貌不俗,啧,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
闲言碎语,一缕缕钻入耳,羿天这才明白:这些客人看他时的眼神,为何如此奇怪了。
他倒也不在意,扭头又看窗外去了,外头无非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瞧着打发时间顶管用,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时辰,里间裁剪布料的声响一停,针线缝制时聚精会神的静默气氛弥漫开。
四下里一静,若来一点响动,他都能听得格外清楚,连针线掉到地上的声响,都能被他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羿天听到角落里有几个客人在窃窃私语:
……
“刚刚我偷着往里间瞄,你们猜,我瞄到什么了?”
“要说就说,不说拉倒,甭卖关子!”
“祥记那位手艺最最精湛的冯老师傅,他也在里头忙着呢!”
“冯老师傅?都耄耋之年了,怎的又出山了?针线细活,他这手劲眼力还能稳当?”
“别家女红,都是心灵手巧的女子来操针线,可再这么精巧的织娘绣女,都比不得冯老,人家那手底下的功夫,真个叫绝!找遍长安城,找不出第二个会做那种嫁衣的……”
“嫁衣?你是说……‘点红’嫁衣?!那是冯老不外传的一门绝活哪!”
“可不,鸳鸯颈项一点红,要采集数千枚成色最佳的红羽,缀成‘点红’嫁衣,袖、为比翼广袖,裾、为流云托羽,领、为众星拱月,襟、为绽荷点露,加之留仙裙带,千层叠摆,火红燃目之色,轻盈如鸿翩飞,最让人叫绝的是嫁衣上点缀的红羽,随风飘动时,就像点点火星,交织成簇簇焰芒,俗世间待嫁女儿家,哪个不想出阁时穿上‘点红’嫁衣,艳绝天下!”
“这一手绝活,只有冯老一人会哪,此番冯老重新出山,许是为了宫里那位主子……”
“没错!也只有如意宫的宁然公主,出降时,能穿得人人艳羡的‘点红’嫁衣!倾世美人配绝艳嫁衣,当真完美无暇!”
“不知驸马是哪个?真个艳福不浅哪!”
“唷,田二公子您都流口水啦?这么羡慕人家,不如自个也去试试?外城城门贴的那张皇榜被李戬世子揭了去,可皇城入口不还留着一张么,就在明德门那头,你赶紧去揭榜试试自家运气。”
“试个球!世子揭皇榜、举荐节度使林昊然发兵平叛,豢龙军被清剿了老巢,血洗万魔村,‘军中捉瘟神’的功劳可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冒领的,天子要赐婚,驸马人选一准儿就是那方镇节度使林昊然!我拿什么跟人家争跟人家比?明德门那头留着一张皇榜,那是贴得太高,官兵懒得撤下,宁然公主都要出降了,我还能留个什么念想?”
“唉,说的也是,当初宫中张贴出恁多张皇榜,也只有世子一人来揭皇榜,举荐能人剿逆贼,天子赐婚、公主出降……看看,冯老都亲自出马来帮公主赶制‘点红’嫁衣了,这一桩婚事是铁板上钉钉子,旁人想都甭想了!”
……
对话稍歇,角落里飘出几声叹息,客人们不再窃窃私语,又分散开各自挑选布料款式了。
羿天两眼虽望着窗外,耳内却听得真真切切的,默默记下了客人那番私语时透露出极重要的一些消息,他微微阖目,打瞌睡似的,却不知在暗自琢磨着什么。
一晃,又过了一个时辰——
窗外天色渐暗,制衣间的门帘才见掀开,正无聊打瞌睡的客人,终于等到老师傅兴冲冲地来唤:“客官,赶紧来试衣!”
老师傅手法娴熟,不多的时辰、已裁制好了新衣,唤客人往偏房试衣时,又噔噔下楼去,俄顷,拎了双新鞋回来,催客人一道换上。
羿天换穿妥当,掀着门帘走出来,周遭顿时一静,坐等在一旁的不少客人抬眼来看,只觉眼前一亮,惊叹声此起彼伏,一时惊为天人!
果然是人要衣装!羿天换穿新衣,身上已然找不出半点穷酸味儿,匠心制衣,倒是将谪仙误入凡间的气质,烘托出来,内敛的一些东西,瞬间释放,还以本真!
黑色软面的半筒靴子,搭配绛色长衫,翻领束腰,衣袂飘洒,盘扣流云纹饰,衬得高挑劲瘦的身材,几分洒脱飘逸,尤其是那绛色,与唇色相映,唇红齿白,目蕴灵秀,分外迷人。
“好、真好!”
老师傅眯眼乐呵,递了束发的一根淡色飘带过去,羿天迟疑了一下,接来后,随手束发,竟束了个道髻,顶在头上,垂下飘带,却极是好看。
焕然一新的这一身行头,花费可不小,祥记老师傅的手艺、加之布料与新靴子,口袋里刚刚捂热的银子,几乎花光。
店小二殷勤地送客,一叠声地道:“您走好嘞,下次再来!”
无数双或惊艳、或赞叹的目光中,羿天将换下的旧棉袍与布鞋揣上,舍不得丢,系了个包袱拎手里,走出祥记,独自走远。
离开时,犹不知店里不少男客窃窃私语,背后非议:
“穿绛色衣衫,过分招摇了吧?”
“这少年看起来有些狂哪,适才也不搭理咱们,别过头看窗外去,格格不入的样儿,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长得好看也就罢了,还有几分狂妄,本少爷怎么瞧着就不大顺眼哪?”
“昨儿夜里城门闹鬼,今儿就见绛衫异香,一准儿不是什么好兆头!”
“……哎,城门刚闹鬼,城内又来了个勾人魂的妖孽,刚刚与他的两眼一对视,我的魂儿险些丢咯!准不是什么善类!”
“少年身负异香,长得比鬼魅更勾人心魂,这不是妖异灾星落于长安么?!不祥、不祥哪!”
……
羿天匆匆而去,哪里晓得自个仅仅是换穿了绛色衣衫,就招惹那些公子哥儿心生嫉妒,背后非议。
霎时间,“少年身负异香,似妖异灾星,落于长安,则长安不宁”的流言四起,由最最繁华的大兴街散播出去,与今儿两股风声一道,扩散在长安外郭城的角角落落,又渐渐的,飘入皇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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