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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起了风,寒夜的秋风在院子里扫荡,刮到门窗上来,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那如今,怎么办?”于小灵轻声问道。
徐泮微带讽刺地弯了弯嘴角:“等皇命。”
不错,忠勤伯正是这场战争的主帅,皇上亲封的陕.西总兵,手下掌管着十万大宁士兵的生死,他的死,不是简单地治丧吊唁,是关乎国之命脉的大事,这样的事,自然由皇上来定夺。
而皇上,或许会为丧失了一位护国柱石而伤心,或许会为瓦剌人的猖獗而大怒,抑或者会因为就此错过了开疆扩土的机会而烦躁,可无论是哪种情绪,都不代表那是君王的最后定夺,一位贤明的君王,会审时度势,以大局为重。
因而,最可能的,恐怕也是徐泮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
“瓦剌人递交降表,割地赔款,俯首称臣,朝廷看在边疆百姓的颜面上,勉强应下,就比两邦相安无事……”
徐泮冷笑着恨声道:“……果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是了,恐怕这才是双方都愿意看到的结局,皆大欢喜。
可是就此身死的忠勤伯呢?
黄金白银大加封赏?
死后加官进爵厚葬?
提拔子孙诰封妻母?
于小灵觉得自己的目光悲悯得,似潭柘山上高高在上的释迦摩尼佛,望着受苦受难的凡人,叹息。
“你……”于小灵想劝他两句,以他如今不过是游击将军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可她却不知道从哪里说比较好,最后只能无力地叹了一句:“别傻。”
徐泮没有说话,眼中的戾气盘旋着,交杂另外的复杂的说不出的情绪,在他的沉默中闯荡,良久,他眼中那些繁杂散了几分,才开口道:“我知道。”
他说这话时,已是不知过了多久,二更地鼓声响了起来,徐泮回过神来,看着早已枕着小手睡过去的于小灵,柔软的发丝飘散下来一缕,慵懒地搭在小巧的鼻子上,呼吸安静绵长,心里不由柔软了两分……
第二日,于小灵是被于霁叫醒的。她坐在雕花拔步床上,拿过自己昨日穿的月白色长袄,发现那袄上沾了不少血迹,才回想起自己昨日好似睡在了徐泮房中,至于是怎地回到了此处,却是想不起来了。
于小灵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衣裳。
衣裳沾了血,自然没法穿了,可他们来得急,并不及备下多件衣裳,这倒让于小灵不知所措起来。
于霁在门外与人说话,没讲几句就转身进了屋子,见妹妹傻呆呆地坐在床上,手里拿着脏了的衣裳,不由道:“你昨日竟鼻出血了?我怎地不知?”
“没事,约莫赶路的缘故吧。”于小灵道,转眼有看见他手里拿了个包袱,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于霁把那包袱放到了妹妹的床头:“徐大哥给你找的衣裳,换上吧。”
于小灵颇为惊讶,于霁转身走了,她打开包袱,正瞧见一套靛蓝色四季如意纹的锦袍,比之自己那件月白色绣竹叶的长袍,做工更加考究,用料更加珍贵。
于小灵抖开看了看,好似徐泮曾经穿过这般的衣衫,只是这一件,看着是崭新的。于小灵疑惑着往自己娇小的身板上比量了一下,貌似……正好?
三下两下将这件锦袍穿在身上,束了一同被送来的水绿色腰封,坠上于霆那块步步登高的玉牌,四处合身不在话下,又是一副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
于小灵走出房门,于霁冲着她点了点头,目光颇为赞许,又道:“徐大哥一早就去灵堂那边打点事物了,刚传了话过来,说等会与我们一道用膳。”
他说完这话,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徐泮便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
他面色有些阴沉,他想到瓦剌人果真往递了降表,还派人过来吊唁,胸口就跟万斤大石压着一样。
可是此时,他看见于小灵穿着他刚找人改过的自己未及上身的衣裳,俏生生地站在廊下的台阶上,睁大眼睛看着他,胸口沉闷的气息,不由就疏散了不少。
“可还合身?”他走过来问道。
于小灵点了点头,扯了扯袖子道:“刚刚好。”
徐泮面色和缓了些,又跟于霁点了头:“用膳吧。”
三人静默地用过早膳,下人上了茶水,徐泮便开口道:“从清也快来了,赶到固原,约莫多半个月吧。”
于霁想了想问道:“姜六哥还是过来押运粮草的?”
徐泮点了点头。父亲去世的消息正八百里加急地往京里赶,旁的人,还不知晓此事,比如押运粮草的姜从清,又比如前几日被父亲派去宁夏打探些密事的邵琉。
徐泮想到此处,忽地眉头一皱,邵琉就是在父亲出事之前两日出发的,说起来,他不过是刚带着消息从宁夏回来,次日就又赶了过去。
邵琉带回来的消息,会不会和父亲被刺杀有关?!
徐泮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复杂,可他心里总禁不住往那里想,从祖父和伯父的死,到父亲心中存留的疑惑,再到父亲遇刺身亡,徐泮好似看到了一条无形的线,将所有事情都串了起来……
然而,他找不到线头,也看不清线尾,只觉得心乱如麻。
或许等邵琉回来,他会知道更多吧,徐泮暗自宽慰自己,可过方才那样的思索,越发觉得身边危险重重。
再看低头喝茶的于家兄妹两人,一样的文弱气质,正经的读书人家做派,和这铁血固原的一草一木都格格不入,他二人手无缚鸡之力,而此处却暗里藏刀。
又想起昨夜于小灵突然涌出的鼻血了,徐泮心中一紧,喝了口茶,说道:“你二人回去吧,近日事体繁杂,之后恐怕还有朝廷的人,地方官员,甚至瓦剌人过来,我再顾不上你们。我让人备好粮食水囊,过一会你们便回扶摇山庄去吧。”
于霁一惊,皱了皱眉问道:“徐大哥可是嫌我二人帮不上忙?”
徐泮弯了弯嘴角,摆了摆手:“当然不是,说那些见外的话做甚?你们此番过来,开解了我心头郁结,”他说这,舒了口气:“我心里的感激也无需多言,你们回去,我方能放心打点父亲的身后事。”
于霁见他非是作伪,认真想了想,再看妹妹一脸淡定,终于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