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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娇不过是瞧了一眼,却没放在心上,满心都念着自己提着的排骨汤,催着铁子去喊了祁昀来吃。
而这沓子纸祁昀就撂在了小室的桌案上,等到转天祁明来了,才重新拿出来。
祁明一瞧见,脸就皱了起来。
他是家里的老幺,无论是祁父还是柳氏,都是疼着宠着的,大哥祁昭比他大了许多,又是个处处维护弟弟的,自然是纵容着,生怕祁明受了委屈。
偏偏祁昀不同,自家二哥自小时候就不太抱他哄他,不是催他读书上进就是逼他写字作文。
以前祁明埋怨过,可是长大了些,知道自家二哥体弱,甚至活不过三十,即使有着锦绣才华也没办法考取功名,这才处处约束着他,希望祁明可以出人头地。
祁明早慧,了解祁昀的良苦用心后便对祁昀百依百顺,到了二哥面前就温顺的如同小白兔。
只是这会儿,祁明实在是控制不住表情,耷拉着嘴角对着祁昀道:“二哥,我知道错了,今天能不能不抄字了?我想和娘多说说话。”
祁昀把纸拿起来翻看,又放到一旁,这才看着他,却不提抄字,而是道:“许久不见,三弟,我们来对剑可好?”
对剑,并不是两个人持剑械斗,虽说如今的书院都要求学子要知晓六艺,传授剑道的也是有的,可是纵然祁明做得来,祁昀的身子骨也是撑不住的。
祁昀说的对剑,是双方各说出一种剑的名字,另一方说出这剑的相关古诗古词。
明着是用剑名来做游戏,可真正用意却是想要探探祁明的学识。
祁明是喜欢读书的,甚至有些痴,听了这话立刻抬头挺胸:“你考吧。”
祁昀嘴角有笑容一闪而逝,声音平缓:“赤霄。”
祁明想都没想,立刻回答:“击水翻沧海,抟风透赤霄。”
“龙渊呢?”
“美玉生盘石,宝剑出龙渊。”
“再来说说,鱼肠。”
“古琴蛇蚹评无价,宝剑鱼肠托有灵。”
祁昀并没有停下问,祁明也没有停下答,一点磕绊都没有,祁昀眼中的满意越来越多。
可是祁明却也越来越心惊。
他从五岁开始出外求学,便是很少回家,而是住在书院里苦读,再加上祁明是个爱诗书的人,读书能使他快乐,这几年过去,他的涉猎量已经远超同龄人。
但自家二哥在家里十天有八天要卧床休息,居然也能有这般学识,祁明先是惊讶,后是敬佩,最后只有折服。
可是祁昀喊他来对剑并不是为了卖弄,轻轻地扣了扣桌面,祁昀淡淡道:“剑讲究锋芒,而你是文人,手上的笔却不比宝剑来的差,它能带给你的也比一把剑带来得多。可你瞧瞧这个字,可配得上你的才学?”
祁明闻言耳朵都红了,耷拉着脑袋,低低的应了一声。
他也知道自己的字不好看,二哥也该是为了自己好,多练练才是对的。
又想到自己刚才为了躲避练字找祁昀求情,祁明就觉得脸红。
祁昀瞧着他,放缓了声音:“县考在即,考卷自有人誊抄,这练字可以放缓些,但不能松懈,若是你未来有了大前程,这字要能见人才好。”
祁明立刻点头答应下来,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时候柳氏让人过来喊祁明过去,祁昀并不拦着,放他离开。
只是在祁明出门的时候,祁昀淡淡说了句:“以后记着,君子慎独。”
祁明立刻答应。
哪儿还记不住呢?
昨天写了上百遍,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等到祁明走后,祁昀才重新拿起了祁明写的大字。
虽说祁昀觉得三弟的字没什么筋骨,可平心而论,还是比自家娇娘的好看不少。
不过祁昀又想着,娇娘才学几天?能写出来就很好。
再说了,娇娘那圆乎乎的字,别人想写还不会呢。
脸上有了笑,祁昀起身出门,却发现自家娇娘并不像是平常那般抱着花盆溜达,而是坐在石桌前,看着地上摆着的大大小小十几盆花草,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昀见状走了过去,坐到叶娇身边,笑着问:“怎么了?”
叶娇收回目光,扭头看着祁昀,把那人跟着递过来的帖子交给了祁昀。
“一大清早的就收到了这些花花草草,送来的人是药园董管事的女儿。”叶娇记得董管事,可她却不认识董管事的女儿。
这些也不是给祁昀的,而是要给叶娇。
叶娇盯着这些花看了好一阵子,倒不是这些花有多漂亮,而是因为这些都是药材花,里面还有几株是叶娇认得的。
有些滋补,有些驱寒,总而言之都是好东西。
不过祁昀扫一眼,便道:“这董氏嫁给了药铺的掌柜,算是自家人,她既然送了,你收下就是了。”
管事掌柜给东家送礼并不新鲜,几盆花花草草算不得大事。
叶娇眨眨眼睛:“这礼,会不会太重?”
祁昀眉眼柔和:“不过是些观赏用的花,不妨事的。”
叶娇坚定认为自家相公学识渊博似海,而祁昀说这话也不像是弄虚作假。
细想想,叶娇觉得应该是和之前的那株石芽草似的,她认得,可是旁人却不知这东西要做什么用。
又听祁昀道:“若是不喜欢,现在退回去也行。”
叶娇忙道:“我喜欢,可喜欢了。”说着,就指挥小素和铁子把花抱进了厢房,等会儿她要仔细研究一下。
祁昀只当叶娇喜欢侍弄花草,也不多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个午后过得平静又惬意。
可祁家院子里日子太平,却不知院子外头,祁家二郎已经出了名。
这年头,人人都讲究个迷信,还都有点仇富。
纵然祁家平时为人和善,无论是对乡邻还是对手下的佃户都是格外关照,可他家有钱,就少不得有人眼热。
当然没人因为那点嫉妒就去做出什么坏事,即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现如今虽说是清明世道,可这有钱富户和小门小户之间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没人有胆子上去惹他们。
至于背后里聊闲天的时候说点家长理短就没人管了,更有那嘴碎的总喜欢念叨别人两句是非。
祁二郎的身子不好的事儿便是这么传开的。
人人都说那祁二郎生了个凶狠模样,横眉竖目,长得难看不说,还白的像纸,别人远远看到都要躲避开的,祁家顺风顺水这么多年合该出个磕绊,这祁二郎不仅长相凶神恶煞,还是个短命鬼。
编排的有鼻子有眼。
任谁说起祁二郎,都要先叹息一句可怜,然后互相安慰——
富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瞅瞅,这可是短命啊!
似乎只有这么想这才能反衬着自己这穷日子不算太苦。
不过随着祁家酒铺流水一般的往外送货,傻子都看得出祁家酒铺日子好过了。
宋管事又总是逢人便夸赞二少爷有本事,二少爷有能耐,直接把祁昀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这倒不是宋管事故意溜须,实在是白花花的银子亮闪闪的铜板太招眼,宋管事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头一遭如此扬眉吐气,自然是往天上吹祁昀。
只是他的话说得过于夸张,信的人不多。
但长眼睛的人都瞧见了,祁家酒铺红火了起来,找了不少做事的,这些人都说里面忙得很,每天都供不应求。
即使宋管事别的话可信度不高,但“祁二郎有本事能赚银子”的话还是能取信于人的。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就传到了叶家村。
叶家村并不富裕,可是嘴碎的人哪里都有,得了个新鲜事儿就要翻来覆去的说,尤其是这事儿的主人公还和自家村子有些联系,那就说得更加热闹。
河边,几个洗衣裳的妇人凑在一起,聊的便是祁家的事情。
“也是邪门了,年前还说祁家二郎要不好,结果到了今儿才多长时间啊?突然又好了。”
“好没好的不知道,可我听人说啊,这祁二郎之所以体弱多病,那是因为开了天眼,有了财神爷的本事,这才……”
“得了吧,还开天眼,你当是二郎神吗?”
“要我说,该是人家叶家娘子有福气,本来是个冲喜抬过去的娘子,现在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好过,瞧瞧之前回门的那个阵仗,咱们村子的姑娘们谁家有这份体面。”
“叶二嫂不是总背后说人家白吃干饭吗?现在好了,有个好亲家攀不上,也不知她咋想的。”
说到这儿,有个婆子叹了口气:“若是当初让我家那女儿嫁去就好了。”
这话引来了一阵笑话:“得了吧,当时谁不知道嫁过去就是个火坑,你舍得让你亲生女儿跳?”
正说话,远远的就瞧着叶二嫂过来了。
叶二嫂素来抠门,对待街坊也不好,不是今儿个找东家借针线,就是找西家借瓦罐,可旁人找她帮忙的时候她却连个好脸都没有,得罪了不少乡邻。
见她过来,就有个妇人停下了洗衣裳的手,心里存了挤兑的心,昂起头来喊她:“二嫂子,恭喜你了,你家妹夫有大本事哩!”
叶二嫂近来本就别扭,听了这话,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