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愚孝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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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造了大孽了,好端端的山上的石头怎么就掉下来,还那么凑巧的砸到了流子的头上呢。”

    “谁说不是呢,一地的血,人都迷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你看流子那媳妇,都哭到没声儿了,如果流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她的日子可就更难熬了。”

    “那可不一定,现在流子媳妇的日子难道就好过吗,流子没了,她回娘家改嫁呗,遇到一对善心点的公婆,小日子可比现在好多了。”

    “呸呸呸,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小心让江家老两口子听见,找你拼命。”

    ......

    周遭一片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江流忍着头痛,缓缓睁开眼,见到的就是好几张黑黄枯瘦的面孔。

    “醒了,流子醒了!”

    看到他睁开眼,正往他头上倒草木灰的赤脚大夫惊喜地冲着周边围观的人喊道:“醒了就好,估计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

    刚刚他看到江流被送来时那血呼啦擦的样子还吓了一大跳呢,心想着自己就是半道出家的大夫,给乡亲们看看小伤小痛的还成,哪里能看这样的重伤呢。

    没成想正当他打算用点草木灰帮人止血,然后让队长开条子送江流去县城大医院的时候,对方就醒了。

    按照赤脚大夫的学识,既然醒了,就说明没什么大毛病,血流的多,养养也能养回来。

    “流子,你还能认出我不?”

    看着江流的眼神有些迷茫,那大夫上前了一步,整张脸在江流的视线中放大,就差直接怼着他的脸了。

    认不认识,当然不认识啊!

    江流刚想回答,忽然间意识到,就在不久前,他被一个号称是圣父系统001的硅基生物绑定,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了。

    说来江流这一生也算是经历丰富了。

    三岁的时候他爸在工地被掉落的脚手架砸死,包工头没啥良心,赔了两万块钱就消失了,五岁那年,他亲妈终于忍受不了家里的贫穷和守寡的寂寞,拿着家里所有的钱跟着别人跑了。

    就这样,江流成了一个孤儿,跟着唯一的爷爷靠着家里那七分地,以及周遭村邻的接济,过着苦哈哈的生活。

    十四岁那年,他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他,江流干脆的用家里的老房子和七分地换了一笔钱,用其中的大部分给爷爷操办了还算风光的葬礼,然后拿着剩下的钱,背着小小的行囊,步入了社会这个大染缸。

    初中学历的他没有太多文化,只能从事和他早死的父亲一样的职业。

    在工地里,他看多了底层人民的生活百态,仗着脸皮厚,嘴巴甜,学了绑扎钢筋,浇筑混泥土,砌体抹灰,甚至还和工地的汽修师傅学了点汽修的活儿。

    十年过去后,他已经是建筑工地里的老油条了,靠着自己结交的人脉关系组建了一个小的团队,当上了包工头,收入直线上升。

    按照江流的计划,再赚点钱就该把娶媳妇这件事提上日程了,有钱有房有妻有子,生活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

    只可惜,还没等他攒够钱呢,他承包的小工程出了意外,一个工人在醉酒后施工,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从十几楼高的地方摔了下来,赔钱不说,对方的亲戚朋友全从乡下赶了过来,推搡的时候江流运气不好,跌倒撞到了凸起的尖石上,然后一命呜呼了。

    最后一个瞬间,江流还可惜自己当守财奴攒了那么多钱,不知道会便宜给谁,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他就应该吃吃喝喝,把他这辈子没享受过的东西统统享受一遍才对啊。

    正当他准备接受死亡来临时,意识被拽到了一个奇特的空间内,一个号称是圣父系统001的小家伙出现在他面前,没有给他任何选择的权利,自说自话的将他绑定成了它的宿主之一。

    不过江流也不抗拒就是了,虽说听那系统的意思是要去一个个空间内执行任务,成功有奖,失败被罚,可好歹还能活着不是。

    江流可没什么伟大情操,他只知道他的意识还在,他就活着,如果他拒绝系统选择转生,下辈子的他幸福与否,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江流觉得,被001选中也挺好,不就是执行一些任务吗,早些年那么多大风大浪他都过来了,死也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看情况,现在他已经来到了第一个任务世界。

    只是这会儿他还没吸收原身留下来的记忆,贸贸然开口很有可能会引来别人的怀疑,正巧原身似乎受了伤刚醒来,江流干脆闭上眼,啪一声躺回木板架上,装作陷入昏迷的样子。

    “诶,怎么又昏过去了,难道刚刚是回光返照。”

    赤脚大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慌张之下说出了一些不太吉利的话。

    “诶呦呦——”

    虽说赤脚大夫不靠谱,可是队上的人都很相信他的医术,这会儿他这么说,多数人都相信江流挺不过来了,一个和他长相有些相似的黑瘦老人直接瘫软坐在了地上,哭嚎起来。

    “我的流子,我的儿子诶——”

    苗彩凤,也就是江流这个身体的母亲老泪纵横,哭的撕心裂肺的。

    “都怪你这个扫把星,自从娶你进门后就没啥好事发生,这么多年了,也没给我家流子生个一儿半女,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就绝后了,你个丧门心啊,你害的我的流子断子绝孙啊,怎么死的不是你呢。”

    苗彩凤哭着哭着爬起来,冲到一个完全已经木楞的女人面前,伸手拽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是在她身上胡乱拧着。

    女人仿佛感觉不到疼,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上满身都是血的男人,眼神中有一些茫然。

    “苗婶子,别打啦,你家流子不一定有事,你把秀秀打坏了,谁来照顾流子啊。”

    “就是啊苗婶子,流子被石头砸到谁也不想的,和秀秀没关系啊。”

    大伙儿见状赶紧上来拉架,可即便这样,徐秀秀这会儿看上去也凄惨万分,脸上,胳膊上都是指甲划过的挠伤,一道道红肿的伤痕,头发更是被抓成了鸡窝。

    他们都知道徐秀秀平日里在江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江家老两口偏疼后来生的那对龙凤胎,对于长子恨不得当老黄牛使唤,偏偏江流这人也愚孝,不仅自己在家当黄牛,还逼着媳妇跟他一块为那个家卖命。

    在江家,大房夫妻干的最多,吃的最少,时不时还能听到苗婆子对大儿媳妇徐秀秀的谩骂,大伙儿都说,徐秀秀嫁到江家,那是嫁进狼窝了。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徐秀秀亲妈早死,后娘见不得她过好日子,现在娘家没人给她撑腰,大伙儿再心疼她,也没法掺和人家的家务事啊。

    “管队长,江流这伤我是治不了了,要不还是开条子送县城大医院去吧,最好要快,时间长了,我怕他的血都流干了。”

    还是那赤脚大夫开口,给了队长管大牛一个主意。

    “去县城医院看病,那得花多少钱啊,我们家可没钱。”

    苗彩凤挣扎着又挠了一把大儿媳妇,然后冲着边上的人吼道。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个当娘的太冷心冷情,她又补充了一句:“是我家流子命不好啊,投身到了咱们这样的家,还娶了一个命中带衰的女人。”

    说着,她面露悲痛,再次躺地上哭嚎了起来。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刚刚看苗彩凤哭的那样凄惨,还想着即便偏心眼,她对大儿子也是有感情的,可这会儿大夫都说了送县城可能救得回来,老太太反而果断的拒绝了,这些年江流夫妇累死累活的挣工分,哪能一分钱都不攒下呢,归根结底,还是苗彩凤觉得没有给这个儿子花钱的必要吧。

    “流子受伤也是因为出工修水坝的关系,治病的钱,我去公社问问,能不能报销一半,至于剩下的,我听说县城的医院有规定,可以先治病,再付钱,手里头没有钱的农民,可以每个月从工分里划扣,直到还清为止。”

    管大牛毕竟是队长,江流又是为了修大坝受的伤,他要是不管,队上的人都会寒心。

    “治,一定得治。”

    一声沙哑的女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徐秀秀几步上前,噗通一声给队长管大牛跪下:“队长叔,求求你开条子吧,不管能不能把流子救回来,我和他都记着你这份恩情,至于治病的钱,就按照队长叔您说的从工分里扣,只要我还活着,总能还清这笔债。”

    徐秀秀想好了,反正他们夫妻俩再卖力工分的实惠也到不了他们夫妻的头上,而且江流这人虽然愚孝,却不像乡下许多男人那样有打老婆的习惯。一旦江流死了,她必然会被娘家安排着再次改嫁,作为一个结婚十年都没能怀上一儿半女的女人,她改嫁的选择也就那些脾气暴虐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送江流去看病,到时候治病欠着大队的工分,她娘家想要带走她改嫁,队上也不会同意。

    她的一生就那样了,徐秀秀的脸上暮霭沉沉,没有半点生气。

    “欠钱的是老大一家,和咱们可没关系。”

    听到儿媳妇的话,苗彩凤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许多,儿媳妇都那么说了,她这个亲娘总不至于还阻挠儿子看病吧。

    不过那可是县城大医院啊,谁知道看个病能花多少钱,苗彩凤就怕这成了全家人的债,拖累了小儿子江海和小女儿江娟。

    大伙儿也都猜出了她的小心思,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江老头,心里越发不屑这对偏心眼的爹妈。

    “成了,赶紧把人抬上牛车。”

    管大牛没有再耽搁,赶紧让自己儿子赶来了牛车,然后拿了点钱和票跟着徐秀秀一块坐到了牛车上。

    江传根和苗彩凤夫妇似乎是怕去了医院就得出钱,支楞在一旁不动。

    管大牛见状直接让儿子赶起了牛车,也没等这对偏心眼的夫妻。

    “我家流子真是命苦啊,怪我这个当妈的没用,我这心啊,和刀割一样。”

    即便牛车已经驶远了,牛车上的人依旧可以听到苗彩凤在他们离开后骤然响起的哭嚎声,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疼”江流似得。

    牛车上的人心事重重的,谁也没瞧见,本该“昏迷”的江流,这会儿嘴角流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