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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空师兄,东南的两扇侧门撑不住了。”
“人可藏好?”
“都藏在佛像后的密室中,可要细细搜查定能发现。师兄,当真不按林公子的方法吗?”
了空端坐于大殿之上,看着正门已经被石头砸到变形的门柱,听着外面吵嚷的叫喊声,默念一声阿弥陀佛。方才林子朝举起火把时,自己拦住了他,林子朝的办法固然好,点火烧些屋舍,既能给煜王通知,又能造成人去楼空的假象,躲过一劫,一举两得。可寒山寺百年历史,有流寇土匪放火烧寺,有天灾大雨毁损寺庙,但绝无寒山寺僧人自己放火毁屋舍,砸佛像,弃之而去。
佛可被万人唾骂,但绝不会自己轻贱!
咣当一声,后院传来震天响声,侧门终于被撞开了。也亏先前林子朝加固了侧门,这才给众人躲藏的时间。林子朝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该他们。煜王的人马该到了,他能拖一刻是一刻。
了空吩咐寒山寺众全部坐于大殿之上,以他为首,以佛为靠,敲打木鱼,低声诵经。一字一句的佛经禅语汇聚成一股清泉,涤荡了僧众脸上的焦虑担忧,众人脸上一片祥和笃定,丝毫不似被兵困围城,穷途末路的模样。
当张户踹开大门的那一刻,没有他预料的拔刀相向,没有他预料的惊慌失措,等待他的只有佛家庄严,平静淡然。而就是这样反倒衬托着张户如同一个跳梁小丑,易怒贪心,上不得台面。
扫了眼大殿上的人,没有看到林子朝和其他灾民,张户思索着此刻的寒山寺已经被团团围住,那些人要不是被藏了起来,就是趁刚刚他们追沈晋时溜走了。林子朝的算盘打的够精,调虎离山,金蝉脱壳。呸,他能逃,可那些老弱病残可跑不了。张户转身吩咐人让几人外出搜山,其他人继续朝着寒山寺进发,毕竟寺里的金子才是他的最终目的。从始至终,他的目标都很明确,为财,不惜一切。
瞥了眼前面低声诵经的了空,张户假意相劝道:“了空师父,我们也不想为难您,只要您把寺里剩下的粮食拿出来,我们就此离开。你们出家人讲究的就是济世救人,这拿粮食救我们,也是分内之事,大家说对吧?”
众人手持木棍石块,一片叫好。
了空睁开眼睛,借着他们手中的火光,缓声道:“所有的粮食都已分发,寺庙之中再无其他。”
“出家人不打妄语,寒山寺百年历史,怎会只有这么点粮食,了空师父,佛家圣地,我们这些粗人真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到底也不好不是?”
看了眼言语狂妄的张户,了空闭了眼睛,沉声道:“寒山寺注定今日有一劫,你若铁了心,我说什么都是徒劳。”说完这话,了空抬手重新敲着手中的木鱼,一声一响,沉稳从容,再不言语。
张户冷哼一声,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僧人,装什么装。一摆手,身后众人抄着家伙,四散而去,掀翻寺中的每一座佛像,砸破寺中的每一座水缸,不放过一草一木,不放过一丝一毫,如同蝗虫过境,片甲不留。谁能想到,如此疯狂的一群人,在一个时辰前还是虚弱无力等待救济的灾民,不过一个时辰便全然化身成最残暴的猛兽。
天翻地覆的半个时辰后,张户盯着了空,默然不语。没有找到,翻遍了每一寸土地,没有找到一丁点的银子,他愤怒至极,全因他的算计,他的用心全然成了一场笑话。张户身后的人群也在贪婪的看向了空,他们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他们想象中成堆的粮食草料。
水中镜花,再怎么动人美丽,穷极一生也触不可及,本就无形,何处可碰,这个道理他们知道,却也不想知道。
“了空,最后问你一遍,东西都在哪儿,我可没有多少功夫和你耗着。”张户发出了最后通牒,他不能在等下去,谁知煜王和林子朝会什么时候冒出来要了他的命。
看了眼凌乱的地面,看着被掀翻在地的铜炉,了空一声叹息,心疼至极,这些都是平日里他同师弟一起细细擦拭,不敢有丝毫损伤的百年古物,上面的一纹一饰都是方丈拿蝇头小楷,在昏暗的油灯下,沾着金粉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现在全都糟蹋的一干二净。若师父回来,他要以何言相对。
“施主,你究竟要些什么?若要粮食,方才锅中所煮的便是寺中最后的口粮,若要佛经,已被你们撕碎于地上,至于其他……寒山寺再无。”面对张户的苦苦逼问,了空只得如此应答。
“不说?那我换个问法,林子朝带着粮食去了哪里?”张户故意放大了声音,故意将矛头指向林子朝,还将他与众人最关心的粮食连在一起,他要集众人之力逼问了空,他不信一座香火旺盛的古刹没点余银!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众人才意识到他们搜遍了全寺,除了僧众,再无其他人的踪迹,方才那么多人都去了哪?莫非是他们带着粮食跑了?一想到这种可能的存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炸开了锅,怀着一股怒气,恨不得冲上去揪着了空的脖子,问出个究竟。
瞥到众人眼中的愤慨,张户满意的点点头,慢慢上前,冲着了空低声道:“你告诉我你们寒山寺的银库在哪,我保你无恙,否则了空师父,别怪我不讲情面。”
听到这句话,了空这才知道张户这般执着究竟为何。他不出声,只是微微转头,笑着看向张户,虽天色已晚但张户只觉了空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鄙夷,没有愤怒,甚至什么情绪也没有,但却压的他喘不过气,好像在了空面前,他不过是只蝼蚁,一只有副丑陋不堪的面孔蝼蚁,他所有的逼问折磨对了空来说不过是大人看幼童的玩闹,根本不值一提。
张户甩开了空,冷声道:“看来你是要嘴硬到底,好啊,试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说着便让人将了空拖了出来,命人找到戒棍,对准了空后背,开口道:“了空师父,这一棍子下去,你的身子骨怕是受不起啊。”
“张户,放开了空师兄,放开。”后面的僧众纷纷起身,向前冲撞,却被张户派人生生拦下。
“只要你们说出林子朝的行踪,以及寺内库银所在,我就放了他。”
“卑鄙小人,师兄们和他们拼了!”
就在寒山寺僧众要与众人缠斗之际,了空开口道:“诸位师兄弟,晚课时辰已到,今日诵经《地藏本愿经》,莫要其他事情扰了每日晚课。”
“可是,师兄——”
话音未完,了空手边的木鱼已经响起,平缓舒畅的佛经已经开始奏响,寒山僧众见此,一个两个长叹一声,席地而坐,重新合十双手,开始诵经,直至最后一人不甘的看了眼张户后,盘腿而坐,低声诵读。
听着平缓的诵经声,张户只觉得眼睛发红,心中怒气难难以抑制,好啊,嘴硬,看你能撑多久。一声令下,戒棍狠狠的打在了空的背上,了空口中当即吐出鲜血,可即便如此,诵经之事依旧不停。
“继续打,打到他说话为止——”
清脆的击打声在一片经书声中格外响亮,而曾经被施与恩惠的众人没有一人出声质疑,他们在等,等着了空告诉他们粮食的所在,指望着曾经杀他们亲人的流匪带给他们生的希望。黑白的颠倒,只因一口米粒。
被困于密室的林子朝被身后人死死攥住双手,方才了空趁他不备,令平士将自己拖入密室,又让僧众一层一层坐在大殿之中,为的就是牢牢挡住佛像身后的密室入口。此处说是密室,冲其量也不过是点隐蔽一些的空间,几百号人躲在此处不敢发出半点响动,了空之所以甘愿挨打除去其他,更为的是帮林子朝争取一些时间,等待煜王到来。
林子朝几次想出去,却被身后的平士死死拉住,也不知了空给平士说了什么,之前还对林子朝大声质问的平士,此刻为林子朝安全绝不放手。
林子朝瞪着平士,小声威胁道:“你不放手,他就会被打死。”
平士犹豫了一下,但想起刚才了空的话,若是活着的林子朝才能保下他身后的众人,包括他的奶奶。想到此处,平士抓紧林子朝的手腕,不肯放开,“你必须活着,不然你让他们怎么办?”
林子朝到了眼身后一双双渴求的眼睛,刚想开口,却听到外面张户的声音嚷嚷着:“怎么,快死又不是已经死了,还早着呢,把他架在柴堆山,要是我数十个数,还没有人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我手里的这把火可就落在这堆柴火上了。听说高僧火化后都有颗舍利子,不知道了空师父你烧完以后,会剩些什么?”
被拉上柴堆后,了空虚弱的看了眼大殿之中快要起身的僧众,吐尽口中鲜血,断续道:“继续……诵经”
僧众记起方丈教导,看着眼前师兄为了佛像后的众人备受煎熬,擦了擦眼框中的热泪,重新坐回原地,遮住密室入口,大声诵经,一字一句愈发昂扬。
听着佛经,看着眼前已经只剩半条命的了空,依旧蠕动嘴唇,默念佛经,而他的身后就是几十米高的镀金大佛拈花微笑,从不敬畏鬼神的张户没来由的心里发慌,只觉佛像上的那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盯着自己身后发凉。一把抓住了空,有些发虚的问道:“我不想要你的命,告诉我银子在哪,我就放了你。”
“佛渡……世人,无需……钱银,佛渡……世人,从始……至终。施主,放下吧。”
张户一声怒吼,狠狠的扔下了空,将手中的火把扔在柴堆上,火苗瞬间暴涨。
就在此时,有一个人影从大殿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张户,然后又冲进人群中,乱碰乱撞。张户皱着眉头,接着火光,只觉的方才那人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粘,低头一看,只见手腕只见竟是一片黑红,腥味扑鼻,再回头一瞧,只见冲入人群中的那人披头散发,脸色发黑,浑身血迹,脸上竟是被挠破的血痕,瘆人至极。
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一闭眼,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他染了瘟疫,凡被沾上血迹的人都得死。你不是要找人吗,都在里面,不过只剩一具具尸体,没什么好瞧的。”林子朝不知何时从密室中走出,晃了晃同样沾染了黑红血迹的手腕,瞥了眼大惊失措的张户冷声道:“瞧,你也染了血,看来黄泉路上咱们还能做个伴。”
这话一出,所有人方寸大乱,就算有人心有猜疑,但瞧见那人的惨状,又有那人的尸体躺在那做个活生生的例子,谁敢拿命赌。一瞬间众人疯狂散开,连滚带爬的冲出门外,生怕自己慢一步,被鬼差抓住了脚。不过顷刻之间,所有人都一哄而散,只剩下身上带血的那几人疯狂的擦着身上的血迹,边哭边嚎。
眼见此计出人意料的顺利,林子朝连忙一脚踢开已经着火的柴堆,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匕首隔开平士身上的伤口,放出毒血,连连施针封住其周身大穴防止毒血扩散。看着原本俊朗的少年如今的脸上划满了伤痕,林子朝皱紧眉头,平士这份罪是替他而受。
方才眼见情况危急,林子朝不得已,只能用他最不愿用的方法,就是在他自己身上下毒,做出瘟疫的样子,骗退众人。之所以是为下策,只因一旦放出瘟疫的消息,且不说张户信与不信,就算一切如计划所料,但谣言一出,三人成虎,同知州本就因雪灾人心惶惶,若是在传出瘟疫的消息,难保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若是燕皇因此下令封锁县城,任其自生自灭,百姓将更无活路。而且他出门只带了这一瓶药,药性狠烈,虽不会波及旁人,但中毒者全身奇痒无比,不消三刻便会毒气攻心而亡。可是若他不出手,了空真的会被活活烧死,张户之后会怎么做,他也无法预料。
狠下心,林子朝拿出毒药,割开手腕,告诉平士稍后待他毒发后,告诉众人他染了瘟疫,碰着即死,然后趁乱带着身后的灾民下山,下山路上必会碰到煜王,皆时众人皆可得救。还未等林子朝将药服下,平士便一把夺过匕首,割开手腕,服下药,告诉林子朝照顾好他奶奶后便冲了出去。
看着眼前痛苦不堪的平士,看着从大殿中颤巍巍走出的平家奶奶,林子朝冲向还未回过神来张户,一把将匕首扎入其右手手掌之中,冷声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张户痛的大喊大叫,左手握在刀柄上,痛苦不已。
“好消息是,你暂时不会死。坏消息是,我要你——生不如死!”
张户一脚踢开林子朝,拔出扎在手掌上的匕首,向门外爬去。林子朝捂住肩膀,就要向外追去,但看到门外站的那人时,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终于不需要一个人自己苦撑。
林子朝转头走向了空身旁,了空抓住林子朝的手,浓烟呛了他的嗓子,让他无法开口,身上伤势太重,已让他无法支撑太久。了空看着林子朝,不发一言,但林子朝却读懂了他的心思,郑重道:“悟缘方丈定会安然无恙。”这是他的承诺。
了空笑了笑,松了手。
始于寒山,终于寒山,佛渡世人,的确从始至终。
林子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惋惜收回心中,站起身,定定的看向门口之人,指着地上的平士,道:“要救他。”
越则煜不看其他,只是盯着一脸乌黑的林子朝,沉声道:“你可好?”
林子朝又指了指向山后跑去的张户,道:“我要活口。”
越则煜拿起一支箭羽,头也不回,拉弓射出,将张户的脚死死的定在地上,依旧望着林子朝,再一次道:“你可好?”
一声轻笑。
“不好,只怕又要王爷破费了。”
越则煜看着林子朝说完这句话,便缓缓倒下。越则煜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林子朝揽入怀中,握紧拳头,温柔的看着林子朝紧皱的眉头,小声道:“本王的银子不是白花的,要是敢不醒过来,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