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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落下,胜局已定。
林子朝手握黑子瞧了半天,左右突围皆是无法,抬头看着对面的宁北,赞叹道:“可以啊,这几月不见你的棋艺竟有如此长进,怎么,诸葛先生你也赢了?”
宁北也不说话默默收着棋子,面上虽绷的紧但嘴角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见这样子林子朝还能不知,大手一拍,哈哈大笑。
诸葛先生竟然输了,哈哈哈,喜事一桩!终于有人帮他报了仇,心里那个舒坦劲儿,让林子朝看宁北怎么看怎么顺眼。
诸葛元逊虽是当世大儒,但唯有两点让煜王府的人避之不及,只要想到就心里发憷,这一是琴技,二是棋艺。只要诸葛先生一弹琴,府里能关门的关门,能关窗的关窗,门口水塘里逃不掉的锦鲤一曲听完,口吐白沫。而要与诸葛先生对弈,都是府里人犯了错或者是打赌打输了的惩罚,想当初林子朝、盛延、书迁,后来还多了个宁北为了躲掉棋局,高价拍卖,价高者得,每每都是盛延抠门,不肯掏钱,最后便被他们一脚踢进藏书阁。诸
葛先生棋艺不差,甚至超群,可与他对弈全程却是一个自我“升华”的过程,只要你落一子,便能听得他在一旁一脸嫌弃的嘲讽,句句犀利,直中要害,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会下棋。即便顶着压力,可终还是赢不过,此时等待你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啰嗦教诲,听的人发狂。林子朝曾有幸一试,熬完一晚,第二天打开房门看着蓝天白云,不禁双眼热泪滚滚,感叹生命美好。
拍了拍宁北,林子朝乐着道:“就凭这一点,想要什么你说,我送你。”
摇摇头,宁北拒绝道:“能赢就够了。”
瞥到这小孩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的笑意,林子朝当即便懂了,能看到诸葛先生一脸错愕,怀疑人生,这份痛快什么都比不了,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在府里看见这一幕呢?林子朝不禁一阵懊悔。
回燕都已有大半个月,可林子朝待在煜王别苑闭门不出,整月来能见到的就只有宁北盛延。盛延本该在沣谷关当差,而自己也本该葬身山崖,所以他二人的身份都不能直接出现在煜王,以免遭人口舌。煜王刚刚复出,诸事繁杂,有需诸葛先生从旁协助,所有大半月来林子朝还未见过煜王,只能靠宁北给他们传递消息,送些东西。
自那日和盛延摊开说后,林子朝本以为二人相处会别扭几分,不料来别苑的三天后,盛延来找上自己,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他说他依旧不认同自己所为,但他二人听王爷调遣,不好太过生分,所以为了王爷,盛延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和自己要求同存异。
“日后你做的事若我不认同,我会出手阻挠,对无辜之人,你若要杀,我便会救。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那晚林子朝看着面前盛延如此纠结的样子,知道退让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笑了笑,“我没有权利干涉你想法,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到林子朝的回答,盛延这才长舒口气。从小到大,在盛家只要他和其他兄弟有一丁点的不同意,都是靠武力解决,谁打赢就听谁的。他本以为还有一场恶战要打,没想到林子朝倒是同意了个爽快,免去了自己的尴尬,就林子朝那小身板且不说自己给打折了,王爷要怎么扣他钱,光是现在知道林子朝是个女的,他就不好下手。
哎,她怎么就是个女的呢,这以后都不好勾肩搭背,抢她吃的就成了欺负弱小,麻烦。
这边盛延还在苦恼的挠头,那边林子朝似乎看透他的担忧,调侃道:“以前我能和你逛秦楼楚馆,以后也一样,当初你被青楼姑娘灌晕扒光的时候,是我把你扛回府的,能看的早都看遍了。”
啥?
看——遍——了!
一把抓紧衣领,盛延猛退三步,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子朝,十足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嘴巴抿的紧紧的,脸颊微红,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
“流氓!”
说完捂着胸口,拔腿就跑,弄的林子朝真像采花贼一样。
林子朝还想着那晚之事,这边的宁北已把棋局收拾妥当,拿出他从外面带来的食盒道:“这是小六哥让我带给你的,他还托我问你,说团苏姐姐在宫里到底不放心,若是你忙的话,就把人接出来他照顾。”
一回到燕都林子朝就托宁北问过煜王,团苏在宫中可好,依着煜王的回复,逸阳公主和团苏都以为自己葬身悬崖,在城郊还给他立了个衣冠冢,自打得知自己的“死讯”后,逸阳公主便觉得自己应该接过重担,处处都关照着团苏,替她出头。
端着馄饨碗,林子朝闻了闻,那叫一个香,把这铺子交给小六算是对了。吹着上面的热气,林子朝开口道:“宁北,你觉得若我把团苏交给小六,他会怎么照顾?”
“如今小六哥的生意越做越大,钱财宽裕,若把团苏姐交给他,应该不会受委屈。”
“交给他?”林子朝对宁北用的这个说法来了兴趣,笑着问道:“怎么个交法?”
皱着眉头,宁北理所应当道:“就让人把团苏姐接去小住,等日后你安定了,在接回来啊。公子,你笑什么?”
哎,林子朝摇摇头,他本以为宁北对着情爱开了窍,看透了小六打的小算盘,现在看来宁北的长进全在文章读书,办事分寸上,到底年纪还小,不懂男女情愫。自己若把团苏交了去,日后能不能接回来可就不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六的心思够精明。
拿起勺子林子朝正准备先喝一勺鲜鸡汤,就听见门口传来不明响动,下一刻,盛延闭着眼睛,抽着鼻子,寻着味儿凑到碗边,口中念叨:“柴山炉火鸡,小火慢炖三个时辰熬煮成汤,鸡肉剁碎成馅,加以水芹菜去荤,外皮打薄,晶莹透亮,最后撒上葱花虾仁,淋上些许香油——啧啧啧,人间极品!”
眼见盛延砸吧着嘴,口水快要滴到碗里,林子朝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把碗递给盛延大方的送给他。
捧着碗的盛延激动的看着林子朝,差点没跪下来叫恩公,天知道自己被圈在这别苑里有多憋屈,这里离小食街就只要一道墙,又不能出门,整天闻得到却吃不到,这种痛苦谁能体会。宁北又是个偏心眼的,只给林子朝带吃的,从不给自己带,小气。盛延觊觎林子朝手里的馄饨已经好久了。
端过碗,盛延先是一番神神叨叨感叹自己为煜王牺牲太多,又是一番鸡零狗碎感叹自己生活不易,然后终于舀起一颗满含热泪的要送入嘴里时,林子朝突然开口道:“难得你对这碗馄饨这么高的评价,我替你转达给小六。”
小六?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盛延突然转过头,怀疑道:“不会是我想的那个?”
“如果你想的是那个喜欢团苏的,那就是他。”
听到是他,盛延当即炸开了毛,“你怎么能给我吃他的东西!”
林子朝装出一脸无辜委屈,“冤枉啊,我想着你馋了那么久怪辛苦的,好心投喂。”
看了看碗里喷香的馄饨,扭过头,强迫自己不去受它诱惑,盛延在心里一番挣扎,吃了它就是向那个混小子低头,不行,他要有骨气,可是真的好香啊……
鲜美的鸡汤味像知道方向一样,一个劲的往盛延鼻子里钻,紧闭双眼,脸皱成一团,盛延全身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团苏还是馄饨……
决定了!
啪的一声,瓷碗重重的落在桌子上,盛延捏住鼻子,一脸心碎的向外跑。林子朝忍住偷笑,在身后继续道:“哎,你不吃了,下回我可就不请你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林子朝你也别在吃那小子的东西,等过两天我给你买更好的。”
宁北在一旁瞧着实在想不通,盛侍卫怎么突然就不吃了,自己可从没看见过盛侍卫夹起的肉能不送进口?
看着盛延纠结的背影林子朝满意的点点头,有竞争才会有进步,有进步团苏才能过更好,咦,他怎么像个操心女儿婚事的老父亲?一个激灵摇摇头,端起馄饨,准备好好享受这一碗美食,能从盛延嘴下抢回来,不容易。
瞥到旁边还有个没看懂的,林子朝突然想起当初逸阳公主带宁北去无忧阁,虽说逸阳公主是存了私心想玩,但有一句话说的倒是不错,宁北虽年纪尚轻,但模样已经初长成,日后必是少不了一些风流债,早些开窍的好,免得最后错付真心。
“你可看出盛延喜欢团苏?”林子朝吃了一口馄饨,感叹盛延真是没口福。
宁北皱着眉头想了想,以前盛侍卫每次见团苏姐都绕着走,有时候两人见着了,盛侍卫只冲着团苏姐傻笑,团苏姐生气,他笑,团苏姐不理他,他也笑,原以为团苏姐是握着盛侍卫的什么把柄,现在听来这就叫喜欢?
想到盛延像个傻子一样的失了智,宁北拒绝的摇了摇头,要是喜欢会让人变傻,那自己还是算了吧。说起来前段日子自己在街上帮的那个姑娘,这几日好像一直在街口等着他,本想问问公子怎么该和人家姑娘说,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自己的行踪不能被人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上几日她就回去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日后可别栽了进去。”
林子朝本想给宁北点拨点拨免得受伤,却不知这一点直接断了宁北的桃花,难为了佳人的一片相思。
几天后天气渐暖,找了大晴天,盛延和林子朝在凉亭里玩着色子。他们二人像坐牢一样一关就是一个月,虽说吃喝不愁,但实在无聊的紧。
林子朝瞧着自己面前越堆越多的碎银子,疑惑的看着盛延,这街头赌术可是盛延最擅长的,老千出的那叫一个手法绚烂,从来都是只赢不输,怎么今天风向变了。
“你莫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求我?”
盛延晃着筛盅,连连道“没有的事儿,今天是你运气好,你瞧你,三个六又赢了。”
眼睛转了转,林子朝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这不清不楚的钱他拿着可不安心,威胁道:“你要现在不说,之后说的话我可就不听了。”
“别别别——我就是想说那个小六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之前在大街上对团苏拉拉扯扯,要不是那天我恰好在,谁知道那傻丫头要怎么脱身,你给她说说,让她以后长个心眼,你以后也别在去他那吃馄饨了。”
林子朝一挑眉,知道盛延藏的什么心思,故意拿话激他:“为何?能得你盛家公子认证的美食可不多,这日后要不去了,多可惜。”
一拍桌子,盛延蹭的一下站起来,豪气道:“燕都那么多馄饨铺不差这一家,日后你想吃什么我包了,实在不行,我亲手做给你吃。”
“哦,本王倒不知你还有这手艺?”
身后幽幽传来的一声,让盛延瞬间僵在凳子上,林子朝瞧着轻轻一笑,起身向煜王行礼。
越则煜今日总算得了空,特意来了别苑,不想着刚一进院子便听得盛延向林子朝许诺,还要给他亲手包馄饨?目光扫过二人面前的色子和碎银,越则煜心里的火气又甚一分。
拿起林子朝面前的碎银,越则煜掂量着,挑眉道:“还学会赌钱?看来今日林子朝你手气不错啊。”
许久没见煜王,那一双眼睛依旧瘆得慌。林子朝低下头,向盛延暗道一声对不起,栽赃道:“回禀王爷都是盛延教的好,今天也是他故意放水,逗个乐子。”
完了——盛延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想好说辞,越则煜便朝着他微微一笑,颇有“赞许”。
“不错啊,有这么多银子能拿来逗乐,看来在沣谷关过的挺好,本王听人说你在兵营里赌钱,赌技之高超赢遍了全营上下,了不得啊——”
“王爷,你听我解释……”
越则煜突然冷下脸,沉声道:“军中严禁赌博,罚你三月俸银。”
“别啊王爷,上次罚完就已经没多少了,还罚,我可就没吃饭的银子了。”
面对盛延的痛哭呈情,越则煜根本不为所动,留下一个眼神让盛延自行摸索。
哼,没银子还想请人吃饭?越则煜挑眉,偷偷掩去眼中的笑意,大步离开。
林子朝瞧着心碎一地的盛延,内疚的拍了拍他,深表同情,然后便跟上煜王脚步离开凉亭。
看着一桌的色子,盛延有苦难言,他不就想借着这个和林子朝套套近乎吗,怎么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跟在煜王走了大半个院子,林子朝也不知煜王究竟想去哪儿,本来他是想向煜王道一声谢,为自己也为当初舍命相护的李校尉等人。回到燕都后,林子朝本想亲自去安顿他们的家人,毕竟救命之恩大过天,可是去了才被告知,当初押送囚车的那一整队士兵其后事亲人,都被煜王安顿的妥妥帖帖。
原来他也是个心细的人
走着走着,前面的越则煜停了下来,转过身,牢牢的盯着林子朝。
被越则煜一直看着,林子朝心里打鼓,自己是又哪里惹着他了?不会吧,今天是自他回燕都后,他们二人见得第一面?
林子朝正想着,越则煜突然走近,抓住林子朝的手臂向怀里一拉,紧紧将想了许久的人锁在怀中,不肯放手。
额头抵在越则煜的肩膀上,林子朝瞪大了眼睛。
……这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