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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五更, 张守备死在牢里的事情传到了金銮殿。
天顺帝震怒,将折子丢在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身上。
“撞墙死了?畏罪自杀?官银一案线索中断?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复?官银一案朕三令五申, 必须严查,你们大理寺查了几天,什么都没问出来, 还有脸面上殿面君?”
“臣死罪啊!”大理寺卿跪地叩首。
“死罪,死罪,除了说这些你们还会说什么?”天顺帝气愤不已,眼看要水落石出了, 把人给看死了, 庸臣误国啊。
天顺帝冷眼瞧了一遍朝上的大臣, 必须加快科考,选拔人才,等成了气候,他把这群庸臣都给罢了。但是现在还不能, 没了人岂不是乱了套。
“降一级,罚俸三年,给朕退下去。”天顺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大理寺卿闻言连忙叩首谢恩:“谢陛下。”
大理寺卿说罢站了起来, 弓着身子往班列位置上退, 抬眸时和杨国舅隐晦地互看了一眼,随后定心般回到班列位置上站好。若对清官来说,罚俸三年便跟要了命一般, 三年吃穿没有银子买啊, 可对他来说, 牛身上拔根毛,没影响,贪官谁在乎三年俸银?
“陛下。”陆文正出列。
天顺帝正头疼,闻言往下一看,见是陆文正,问道“陆卿何事?”
“臣逗留京城已数日,请旨回南通。”
天顺帝闻言点了点头:“南通不能久无知府,陆卿明日便启程吧。”
“谢陛下。”陆文正说着跪了下去,“臣,拜辞陛下。”
这厢,陆文正终于要启程回南通了,盼着他回去的程意此刻正烧着火,外面天还没亮,耳朵边便能听见一阵阵西风怒吼的声音。
昨儿他去了趟书院,扑了个空,山长出门会友去了。
程大娘没有办法,把丽娘送到隔壁大娘家里暂住一宿。
“阿意啊,等会天亮了,你去抓只鸡吧,昨儿个忙活活的,娘也没想起来,你哪能空着手去看山长啊。”程大娘一边炒着菜,一边道。
“嗳!”程意应和着,往灶底填了一根柴,瞧着母亲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道:“娘,咱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可以用啊?”
程大娘闻言瞧了女儿一眼,沉思片刻道:“娘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银子的事你别愁,虽说咱们目前这情况置办不了像样的婚宴,但该置办的还是要置办,不能委屈了丽娘。”
“娘,要不,我今儿去看看哪家大户给子弟招夫子吧,说不定能提前使些银子出来。”程意听了母亲的话,直觉银子不多了,她该担起养家的重担了。
程大娘闻言往窗外瞧了一眼,心疼道:“眼下寒冬,来回在外奔波,娘怕你损了身子。”
“没事的娘,我寻个路途近点的。”
“那先找找看吧。”程大娘应了,将菜盛了出来,想起一事:“对了,让你打听陆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有信了吗?”
“那日京中的同窗回了书信,说陆大人还没离京呢。”程意说罢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站了起来。
“哎呦,赶快回来吧,娘这急得啊,梦里老梦见你爹。”
程意闻言端盘子的手一抖,险些将盘子脱手摔地上,她也急,她怎么梦不见父亲?
“小心点,别摔了。娘看隔壁你王大娘屋里亮了油灯,你去门口候一会,接接丽娘,一会,一起吃早饭。”
“嗳!”程意将菜端上小木桌上,转身出了门,本来她还在愁,念起丽娘,愁云便散了,毕竟人都快娶回来了,其他再愁也不叫事儿了。
同样心情倍爽的还有沈文昶,此刻正在她的小院内练着红缨枪。
小院西墙上挂着一盏油灯照亮,沈文昶耍枪耍得心情舒畅,越耍劲头越足。
突然,扑棱一声,惊风展开双翅飞到鸡笼上,叫了一嗓子。这一叫,沈文昶收了招式,走到鸡笼面前,将蹲在鸡笼的阿儿抱了出来。
“到底儿个不是打小养的啊,怎么就不亲近我呢?”沈文昶点了点阿儿的鸡冠。
阿二睁开眼看了眼沈文昶,又阖上了。
“嘿,我可是给你供饭的爷啊,你敢这么对我。”沈文昶又拨弄了两下阿二的鸡冠。
阿二这次不搭理沈文昶了,依旧蹲在那里闭着眼。
“昨晚干啥去了?”沈文昶摸了摸阿二的鸡头,“阿二啊,你都不像个鸡了,你看惊风多精神啊,你是不是病了?”
阿二突然站了起来,直冲着惊风屁股去了,把惊风吓得振翅腾飞起来。
沈文昶被阿二吓了一跳,蹲在地上,还未回神,只见两只鸡煽动翅膀追逐起来了,空中缓缓飘落下来几根鸡毛。
“这怎么了?”沈文昶站了起来,拿起红缨枪,跑到惊风面前,“蹲下。”
惊风老实了,蹲了下去。可阿二不依不饶地戳它,最后没忍住又站了起来。
这小院,鸡飞,就差狗跳了。惊风小院躲不过,跑了出去,阿二紧随其后。
“这是要造反啊,久不带你们去斗鸡,你们爪子痒痒了是吧。”沈文昶提着红缨枪追了出去。
惊风一路一左一右晃着跑得飞快,穿到厅堂往前院去了。
不久,便听见前院一声高过一声的打鸣声,还有翅膀扑哧的声音。
厢房的门开了,沈家的教书先生陈基允穿着衣服走了出来,瞧见沈文昶便开始念叨:“少爷,前几日刚用心读书,这怎么又斗上鸡了啊。”
“嘿嘿,陈先生,早。”沈文昶收了红缨枪,“这次可不能怨我啊,这鸡和鸡杠上了。”
陈基允瞧着眼前鸡追鸡的场景看愣了,以前不觉得,今日怎么觉得蛮好玩的。
“陈先生?”沈文昶伸手在陈基允面前晃了晃。
“哦,哦。”陈基允回神,“怪不得我祖上喜欢玩斗鸡呢,这还蛮生趣的。”
“啊?您祖上也喜欢斗鸡啊?”沈文昶惊掉了下巴。
“是啊,据我爷爷说,我祖上一位先人,不仅文采斐然,字画炉火纯青,玩斗鸡玩的也出神入化呢。”
“那你血缘是不是不正统啊?”沈文昶脱口而出,这么有趣的先人,怎么会有这样呆板的后代。
“说什么呢!”陈基允不爱听了。
“嘿嘿,抱歉先生,学生我说错话了。”沈文昶拱手道歉,“对了,先生,您祖上那位先人是谁啊,有没有什么斗鸡口诀传下来啊?”
“我先人是前朝有名的神笔,陈怀醉,陈季云,要说画作和诗词歌赋倒是有流传下来不少,你要说斗鸡口诀,这个好像真没有。”陈基允摇了摇头。
沈文昶愣了,随后丢掉樱花枪,绕着陈基允绕了一圈:“好家伙,你是陈季云后代啊,那个一幅画能卖好几千两好几万两的那位?”
“嗯。”陈基允点了点头。
“嘶,不对啊,先生啊,你咋和你先人同名同姓啊?”沈文昶仔细一琢磨,这名字一样啊。
“不一样,我和先人名字同音不同字,是家母盼子成龙,想让我沾点先人的光。”陈基允说罢叹了口气,他文学上面很难有所突破了,多少年就还是个秀才,不过,他倒有一点随先人,画画的还不错,有先人一两分神韵。
“嗨,名字能沾什么光啊,你先人一幅画那么值钱,你一出生就是个富公子,还用得着出来教书过活吗?”
陈基允闻言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我爷爷走之前,还是留下好几箱书画的,有我先人,还有好多我先人收藏的,可是都被我爹卖了换银子了。”
沈文昶闻言不知为何,心口莫名锥子扎了一般的疼。
“嘶!!”沈文昶疼得捂紧心口。
“沈少爷,你怎么了?”陈基允慌了。
“没,没事。”沈文昶表情渐渐舒缓,“我刚才,大抵是替你先人心疼了,那么多的画啊,多值钱啊,全卖了啊?”
“留了一幅四代同堂画,他不好意思卖,其余的连我先人自画像都卖了。”
“啧啧,你爹真败家。”沈文昶一脸嫌弃。
“是啊,我爹这一脉,比不上其他几脉,我爹的姐姐,也就是我姑母,嫁了位举人,当时出嫁时的嫁妆就有两箱画,人家到现在都珍藏着,我爹的几个堂兄弟堂姐妹,人家再苦的时候,都没卖过画。”陈基允说罢连连摇头,“我们家被我爹败干净了,我能不出来教书吗。”
“啧啧,这么一听,你爹真不孝啊。”沈文昶心疼那些画,“先生啊,你回去啊给你祖宗烧个香,万一他气得从坟里跳出来怎么办?”
“跳出来也是去揍我爹,又不是我把画全卖了。”陈基允一副十分坦然的模样,反正他是没有做给祖宗丢脸的事情,除了靠不住举人。
“也是,先生啊,令尊身子骨怎么样?”沈文昶凑近问道。
“还算硬朗吧。”
“嗯,挺好,抗揍啊,百年之后到黄泉见了祖宗也不至于成为鬼中鬼,魂中魂。”沈文昶煞有介事道。
陈基允闻言板着脸道:“沈公子从小到大闯祸无数,还能好好地活到今天,也十分抗揍啊,只是小心,再皮下去,可能直接从人到鬼了。”
陈基允说罢转身回屋,开了屋门,瞧了眼院子里的两只鸡道:“这两只鸡,如果再闹下去,也会越来越抗揍,从鸡到鸡魂。”
沈文昶张了张嘴,嗨,你是先生你牛气啊,你爹抗揍和我抗揍有啥关系?
“陈季云的后人也不咋地,所以啊,读书读得再好,都未必都荫护后嗣,人啊,还是及时行乐的好。”沈文昶说着摇了摇头,走到还在追着转圈的两只鸡附近,眼疾手快地抓着两只鸡腿,对着挣扎的两只鸡说道:“回窝,回窝,不然真要挨揍了啊。”
此时,太阳已悄悄从东方升起,天渐渐大亮,美好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