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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凭自己本事坐上至尊之位的圣上不同,太子之所以能做太子,只是因为他是长子,且曾被刘皇后抚育过——就这一点优势,还在刘皇后被废后,成为了劣势。
圣上早有易储之意,宋、林两位宰相之争,也有一半是源于前者想保全太子、后者图谋废太子,付彦之位在机枢,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此事最终竟会与苏阮有干系。
“圈套,明摆着的圈套!魏少明是去送画像自荐的,随画像附送一个偶人做礼物,这说得过去吗?再说了,东西送进徐国夫人府,有没有被掉包,谁知道?”
宋敞气得在付彦之面前转圈,“用心险恶,险恶至极!”
“魏少明已经认了那是游方术士给他的偶人,家中还又搜出三个。”付彦之提醒道。
“那又如何?他是蠢,但他再蠢也不会自己找死,主动把这玩意儿送到徐国夫人手上吧?”
“他已经认罪,再谈这些,没有意义。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宋敞哼道:“认罪?不过是屈打成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魏家都打死好几个了!可恨这个魏少明软骨头,认罪就算了,竟还攀扯东宫!更可恨是,还真有人信!他一个太子妃伯父家的庶子,能和东宫有什么联系?别说东宫,他去徐国夫人府送画像,连他爹都不知道!”
付彦之皱眉:“你低声些!”最深信不疑的那个,可不就是圣上。
宋敞不平:“低声?这明明白白是个圈套,再不出声,他们的阴谋就得逞了!”
“你上书了?”付彦之一急,伸手拉住他问。
宋敞却突然泄气,原地坐倒,悻悻道:“没有!他们都不让!”
付彦之心中略安,在他对面坐下,劝道:“此案尚无定论,急着上书,只会激怒圣上。林相在旁虎视眈眈,你自己受责还在其次,万一牵连宋相……”
“你以为事到如今,我祖父还能全身而退么?”宋敞愤愤地捶了一记竹席,“我这次来就是奉他老人家之命,给你传几句话。”
付彦之听说,忙坐直了些:“宋相有何吩咐?”
“吩咐你告病。”
付彦之一愣:“为何?”
宋敞面色难看:“长辈们都觉着此次怕是……万一圣上真的决意废黜东宫,你应该也不想执笔吧?”
付彦之默然,宋敞接着说:“我祖父的意思,他定是要为此事争到底的,不管结果如何,机枢之内,总要留一个还能在御前说话的人。”
付彦之还是不吭声,宋敞就叹了口气:“留得青山在……”
“可若我在此时独善其身,山还是青山么?”
“你这人,说我的时候,头头是道,怎么到自己身上就……”
“我与你不同。”
宋敞不服:“哪里不同?”
“你有家室,做事之前,总要想想嫂嫂和孩子们。”
“……”宋敞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付彦之能以没有家室为由,堵得他无话可说。
“违心之事,我做过一次,愧悔多年,实不愿重蹈覆辙。你代我回复宋相,就说彦之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其实宋敞心里,也不认同祖父要求付彦之退避的做法,便没再劝,只问:“你打算怎么做?”
“没什么打算。你回去吧,近期都不要再来了,免得落人口实,说宋相结党。”
宋敞才不肯,“你少给我来这套!不把话说清楚,我才不走!你刚说什么‘违心之事’,你什么时候做过违心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宋敞带点迟疑,猜测道:“和徐国夫人有关?”
“不是。”
“说到这个,你觉着,徐国夫人到底与此案有没有关系?”见他答得坚决,宋敞终于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付彦之皱起眉:“我如何得知?”
“她不会……真的看上韩四那个轻薄无行的浪荡儿吧?如今有不少人猜测,韩四之前上门,就是去与徐国夫人密谋……”
宋敞话说一半,见好友脸色不好,到底咽了回去。
其实,不管徐国夫人是否参与此案,苏家对废太子一事,定都乐见其成——仅这一点,他们这些正直臣子,就无法和苏家结成同盟。
付彦之和徐国夫人,如果没有突发此案,也许还有重叙旧情的可能,可惜……。
宋敞想到这里,还不及叹息,外面下人匆匆来报:“郎君,宫中来人,宣您即刻进宫。”
付彦之和宋敞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不妙。付彦之今日轮到值夜,本来晚点就要去官署点卯的,这会儿功夫,突然宣他,难道……。
“你先从后门走吧。”付彦之匆匆打发宋敞,自己换了官服,就与来人一同赶赴皇城。
差不多同一时间,苏阮搬回徐国夫人府,府中经过一番彻查,门房少了好几个人,也清净了不少。
苏阮把管家叫来,问了经过,“这么说来,那个匣子是我们府中下人私自收下,然后趁人不备,偷偷卷进画里的?”
“是,他收了魏少明的钱财。”
“此人什么来历?”
苏阮从老家来时,除了几个贴身侍婢,只有两房陪嫁下人,自然无法打理偌大一个徐国夫人府。好在圣上赐下府邸时,也给她们姐妹赏赐了不少奴仆。
“原是罪臣之后。祖上犯事的时候,他才五岁,因此免于死罪,没为官奴。”
苏阮还待细问,苏铃从隔壁过来看她,“你自己回来的?你阿兄没送你么?”
“又不远,哪用得着送?且阿兄还在官署。”
“我听说,朝中为此事吵得十分厉害,没牵扯他吧?”
苏阮道:“我跟阿兄商量了,不表态,自然不牵扯他。不过,圣上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苏铃瞪起眼睛:“下定决心做什么?”
苏阮摆摆手,侍婢们便都退下,剩她们两姐妹说话。
“自然是废黜太子。”
苏铃长出一口气,“那就好。”说完见二妹不但面无喜色,还紧蹙着眉,又问,“怎么?”
“圣上决意废太子,宋相不可能不谏阻,阿兄说,圣上早对宋相不满,恐怕废太子之前,会先罢黜宋相。”
“那又怎么了?与我们何干?”
“阿姐,太子和宋相都遭罢黜,最大受益人,是谁?”
苏铃想了想,没头绪,就说:“管他呢!反正废了太子,与我们家大有好处。”
苏阮苦笑一声:“是啊,恐怕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但实际最大受益人,是林相。宋相一去,再无人能压着他,过得一些时日,林相再拥立新太子,就更风头无俩了。”
苏铃对朝中事务不了解,但并非蠢人,“你的意思是,林相拿我们家做由头,成就他的功业?”
“嗯。”苏阮点点头,“我刚问过,装偶人的匣子是魏少明拿来的没错,他私下收买了门房一个下人,把东西交给他,让他伺机卷在画像里,别被人发现。”
宅门里修炼过十几年的苏铃,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人其实是林相的人?还真是好手段,这姓魏的也是蠢,东西经了第三人,怎么还能说得清?”
“是啊。林相算得透透的,我们只要见到这偶人,又牵涉太子妃的娘家,定会立即回禀圣上,圣上……恐怕也早有废黜太子之意。”
“所以他是有意投圣上所好了。”苏铃说到这儿,转念一想,“其实,他也想投娘娘所好吧?”
“投娘娘所好?阿姐,林相在拉我们家垫背呢!”
“这叫什么垫背?”苏铃不以为然,“东宫原就是隐忧,一举除去,不好吗?此事我们毫无损失,林相就算独揽大权,难道还敢为难我们家不成?要我说,他比那些假正经的大臣好得多,只要娘娘是圣上心尖上的人,他林相就会哄着我们,不是么?”
苏阮一时被她问住,竟不知如何反驳。
苏铃看她无话可说,心中有些得意,就拿出长姐的架势,教育妹妹:“你啊,总是想得太多,何必呢?咱们是外戚,因娘娘盛宠而得势的,便是做个圣人样子出来,也没人会信。阿阮,人生短暂,及时行乐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谈也没意思,苏阮叫人进来服侍,和姐姐一起喝了会儿茶,婉拒了她邀自己过府吃饭的好意,才把苏铃送走。
其实苏阮对于两位宰相之争,没有什么倾向。她孀居四年,少见外人,并不知朝中动向,两位宰相的为人,也多是道听途说,所以谁上谁下,她都不太关心——反正自家兄长是不可能坐上相位的。
她只是不想做棋子。
而林相林思裕,恰恰就把她和苏家,当做能将太子和宋相置之死地的棋子。
苏阮为此,很是不快。这份不快让她连晚饭都不想吃,只草草喝了碗冰粥,就打算早早歇着。
却不料暮鼓刚响,苏耀卿就急匆匆地来找她,“圣上刚刚贬宋相为永州长史,令以谋逆罪,拟诏令废黜太子……”他说到这里,深吸口气,“付彦之抗命,力陈太子无罪,圣上震怒,要免去他的官职,发配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