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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是,这江湖上的那些游侠,不都讲究的是除暴安良,劫富济贫嘛?我看这对少年男女,是听说林县令是个好官,又总是被欺负,才到他家里来保护他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乱讲些什么?告诉你,那个姑娘是林县令的表妹,本来啊,还有一个圆脸姑娘也住这的,这对姐妹花本来都是要与林县令结亲的,但是那个圆脸姑娘想要做妻,但是林县令喜欢的却是另一位姑娘。妻妾之争一直没停过,后来这姐妹俩说去了一趟姑妈家,回来以后啊,那个圆脸的姑娘就不见了。看来是家里亲戚给那个圆脸姑娘另觅佳婿,解了林县令的烦恼。”
之前也的确听县衙里的下人提起过两位姑娘在争夺林县令的宠爱,这下就全对上了,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躺在屋里的林翔宇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编排出了一场狗血大戏,他还没有醒,静静的躺在床上,上半身赤/裸着,几十根金针扎在他身上,密密麻麻好像刺猬。
独孤怀信手里拿着最后三根金针,没有急于扎下去,这最后三个穴位,个个都是死穴,只要手上力道稍稍有些不稳,林翔宇这条小命就交待在他手里。
阳光,从窗外照进房间,在针尖上跳跃出金色的光芒,独孤怀信想起逃亡那一夜,在边境上身心俱疲的自己遇上了接天连地袭卷而来的黑风暴,迷失了方向,失去意识的自己被半掩在沙丘之下,若是没有人发现,在无遮无挡的炽烈阳光下,自己只有脱水而亡的下场。
再次醒来,却是在奢华的房间里,侍女说,是王爷的世子将他救回来的,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只不过当初,是自己将李云清从树下捡回去,只是没想到后来,两人之间,却落得那般的结局。
有心将自己的一切往事掩去,去向世子道谢时才发现,这位王爷世子看起来着实憨厚老实,相貌也是平平无奇,与大夏宁亲王实在是天壤之别。
也幸好是这样,如果又是一个俊朗的样貌,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夺路而逃。
王爷世子说自己是在代父巡视边关的时候发现他的,又问起他是什么人,独孤怀信随便编了一个身份,只说自己是一个游方医生,在戈壁中迷了路,才会遇上黑风暴。世子对医术很有兴趣,询问了好些草药的使用,他也对答如流,世子似乎特别关注如何将草药中的有效成份提纯,他说,草药能救人,不过是因为其中的有效物质,若是能将那些东西提炼成高浓度的药丸,比喝上一大碗黑漆漆,味道恶心的汤汤水水要好多了。
独孤怀信为谢知遇之恩,告诉世子,自己曾对提纯之事有些研究,如果世子需要,自己可以帮忙。这让世子高兴万分,当下就要留他在府中,说要修一处别苑,让他专心炼药,再等一批药材运到,就可以着手炼药了。
同时,世子也提到过,县令林翔宇最近在严查异国人入境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在王府的马车里进城,就根本没有机会进来,没有路引与腰牌的外国人如果偷偷进来,直接视为奸细,当场处死。因此要他不要四处走动,以免被林翔宇发现他的行踪。
这几天独孤怀信都躲在四象观的后院里不敢出来,着实是憋坏了,若不是听见凤歌的声音,他今天也不敢出来,没想到凤歌直接将他带到了县衙,来治疗这个传说中看见没有证件的外国人,就直接杀之的县令林翔宇。
如果把他救醒了,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到时候被自己亲自救下的人杀掉……那可不就像西夏王都之变一样了,不能重蹈覆辙,如果就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除掉……反正,已经与凤歌说明了利害,就算林翔宇当真身死在此,她也无法怪罪在自己头上。
独孤怀信的眼睛盯着林翔宇的脸,最终他下定决心,双手稳稳的,接连将三根金针刺入林翔宇的穴道之中。
凤歌在外面等了很久,直到太阳照在头顶,那间紧闭的房门才打开,独孤怀信的神色有些疲惫,凤歌上前:“辛苦了。”又转头大声:“刘大娘,快倒碗茶来。”
独孤怀信接过茶,看着凤歌与刘大娘希冀的目光:“没事了,很快就会醒。”
刘大娘这才松了口气,搓着手笑道:“神医啊!太谢谢了,您忙这一上午,也没吃饭,饿了吧,快快入席,都给您预备好了。”
独孤怀信摇摇头:“我还是走吧,等林县令醒来,两位别说我来过就是帮忙了。”
“怎么?”刘大娘不解。
独孤怀信无奈道:“我没有入关文书,只怕林县令醒来,有心要循私,也只能把我给斩了。”
刘大娘笑道:“就算没有入关文书,也断断没有斩人的道理,放心,等林哥儿醒了,让他给你补上一道文书,也就是了。”
“不不不,我还有别的……事……”独孤怀信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那个跟着自己过来的律王府的廖大爷,他疑惑问道:“那个,与我一同前来的廖大爷,你们可曾见过?”
凤歌与关林森对视一眼,凤歌清了清嗓子:“他要对铁傀儡图谋不轨,被我发现,已经打出去了。”
“对……对铁傀儡……也能图谋不轨?”独孤怀信震惊了,看不出来啊,这位廖大爷的口味如此独特?
既然接他进府的人已经不在,又紧张了这么久,肚子确实有些饿,独孤怀信便应刘大娘之邀,坐下来吃饭。刘大娘并不入席,她转头又去照顾尚未苏醒的林翔宇去了。
“如何?能吃得惯吗?”其实不用问,就现在独孤怀信大快朵颐的样子,他也不会觉得这些菜难吃的。独孤怀信咽下嘴里的食物,叹了一声:“这里的肉,没有大夏的香……”
凤歌知道他思念故国了,安慰道:“李云阳亲政之后,必能还你独孤家一个公道。”
“亲政?”独孤怀信像是听见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他放声大笑:“看着吧,符老妖婆活着一日,断不会让他有亲政的机会。”
以自己对符太后的认知,她的确是能做得出来把持朝政一辈子的事,凤歌也不想说那些没用的宽心话,只得岔开话题:“你后面是什么打算?要去北燕吗?”
独孤怀信伸向菜碗的筷子停住了,轻轻放下:“也许不会去了,符老妖婆与北燕的右翼王素有勾结,这次来的安西瓜尔是左翼王的亲信,所以才会与我合谋攻城,否则,他早就将我绑去送给符老妖婆了。”
凤歌对北燕的左右两位翼王也颇有了解,右翼王对武力征服这件事有浓厚的兴趣,左翼王则更喜欢“以德服人”,靠纵横合纵之术获得支持,以达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目前北燕皇室对这两位翼王都十分倚重,并无偏颇之意,才能让如今的东方大陆还处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状态之中。凤歌又想起了高玄武,这位北燕大亲王,以商人的身份潜入恒国这么久,到底意欲何为。
金璜在他那里数日,就算他再小心翼翼,只怕也留下了一些首尾被她看见,只可惜,如今金璜也离自己而去,这下完全失了情报来源,处处施展不开。
在今天的阅历日志中,凤歌十分严肃认真的写下了自己对情报收集工作的理解和期待。
“所谓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靠得就是准确而及时的情报,否则所有的计划都只会落空,变成笑谈,要掌控国家各个阶层的动向,就必须有一支可靠的收集消息的网络,除了要能收集,还必须有一位头脑清醒的人负责对不同来源的情报进行筛选与排查,剔除虚假错乱以及过时的消息。”
道理人人懂,但是真正要实施起来,却是不易,谁能保证这些消息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存心想要让自己看见的?记得偷偷看的话本里有一个故事,叫“蒋干盗书”,那个叫蒋干的人,看似是偷到了情报,实则,那情报却是周瑜精心布置等着他偷的,情报的失误,硬是让曹孟德自斩两员大将。
必须是一个完全忠于自己,又脑子够灵的人来做这件事才行,凤歌看着落进书房里的信鸽,觉得自己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留在我大恒也好呀,像你这样的神医,我们恒国很需要,我可以安排你进太医院。”
“我不想进太医院,里面的人都是按规矩办事,如同给林县令治病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太医院,他们一定是老老实实的就照保守治疗了,只要人没死,就算他们的功德。而且……说实在的,如果方才不是殿下当机立断,我也不敢……”
凤歌打断他的话,笑道:“你会不敢?你这样的人,会很高兴尝试新方法的,只要没有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对你说,如果治不好她,就拿你的命来抵。”
“说得也对。”独孤怀信微微一哂,“殿下真了解我。”
凤歌认真地说:“我可以安排如药庐那样的地方给你,让你专心做研究,你想要的人员、药品我都会尽力满足,如果你想要研究什么疑难杂症,我也会替你找到志愿者,反正都是要死,还不如找你搏一搏。”
独孤怀信看着凤歌的脸,感叹道:“殿下……你刚才面对林翔宇的治疗方案时,可没现在这么果断。”
“那当然,关心则乱。”凤歌坦荡荡的承认。
“如果是你身边的那位关小哥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独孤怀信故意问道。
凤歌毫不犹豫:“当然是金针刺穴,他一了百了,不再受折磨,其他的,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是这样吗?宁可自己痛苦,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受尽折磨的活下去。
独孤怀信又愣在那里,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凤歌又说:“等我离开这里回京的时候,就把你也带上,先把你安排到太医院里呆一段时间,你看看有什么人可用,到时候等我结束游国之后回宫,你可以从中挑一些可用之材。”
“等等,我还什么都没答应呢。”独孤怀信连忙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啊,凤歌怎么就自顾自的已经安排起后面的事来了。
凤歌无辜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你不答应我,还想做什么?北燕你去不了,再说那里的草药又少,又不好,我大恒国幅原辽阔,物产丰富,你想要的草药,都能找的到。我们也有传承多年的医学名著,前朝留下的书楼,我们全都好好的保护着,我敢说,整个东方大陆,自有记载开始的医书,如果在我大恒医书楼里找不到,那就永永远远的找不到了。”
话说得十分自负,却也十分有道理,独孤怀信无法反驳。
“就这么说定了!”凤歌丝毫不给他犹豫的机会,一锤定音。
独孤怀信怔怔的看着她,脸上露出笑容:“好。”
就在凤歌为得到这样一位医术国手而开心时,刘大娘激动的跑进来:“神医,神医,他,他醒了。”
“醒了,是好事啊,叫他过来一起吃饭吧?”凤歌也很高兴。
“他一醒,就跑到书房去了,拦都拦不住啊。”刘大娘对自家县令大人的敬业之心叹为观止。
凤歌转头看着独孤怀信:“你这一针,不是把他的脑子给扎漏了吧?”
嘴上说着,她已经站起身,向书房快步走去,刚走了没几步,独孤怀信的身影就如风一般从她身边刮过,飞奔向书房而去。
没想到他竟然比自己还着急,凤歌忽然想到宫里那些妃嫔在生孩子的时候,父皇很淡定,甚至都不去看一眼,倒是里面的稳婆与全宫上下的侍女特别着急,就好像她们娘娘若是有个好歹,就要她全家陪葬一样。
“还真是,最担心病人的不是病人家属,而是大夫。”凤歌喃喃自语道。
书房之中,已是铺天盖地的纸,纸上是林翔宇刚刚画下的各种奇怪的东西,墨迹淋漓,还没有干。凤歌看他手里还着一张有三个叶片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林翔宇手上不停,回答道:“这是飞桨,装在船上,搅动起来,可以让船自己动,驱动的方式可以像铁傀儡那样,也可以进一步改进。”
一张画完,接着又拿出了一张,这次画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凤歌偏着头看了半天:“这是孔明灯?”
“对,但它比孔明灯更大,大很多倍,孔明灯能够飞上天,它不仅可以自己飞上天,还可以把人,或者是想要放上天的东西捎带上。”
凤歌点点头:“可是,不能控制风向呀,孔明灯烧完了,就直接坠落,如果人上去了,也这么砸下来,可受不了。”
林翔宇手中毛笔顿了顿,他陷入了思索。
凤歌见他这样子,笑道:“又不急于一时,快来吃饭吧。”
林翔宇搁下笔,双手揉了揉头:“自从一醒来,我就觉得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想要把它们画出来,如果不马上画出来,它们在我的脑中盘旋不去,而且越来越多,杂乱无章的跳着。”
“我的头现在很胀,如果不把一些想法画出来的话,就好像要炸开一样的痛。”
闻所未闻的毛病,凤歌看着独孤怀信:“这是……后遗症?”
独孤怀信让林翔宇坐下,又给他诊了一回脉,完了半晌没说话:“他的脉象着实很乱,阳明一脉跳动异常强劲,这一脉主神思,想来,就是这个原因,才会使得他无法抑制脑中产生各种想法。”
有想法是好事,但是想法太多,实在是对人体损伤太大,凤歌忙问道:“可以压下去吗?”
独孤怀信又摊出针具,摇摇头:“尽力而为。”
这次施针都在头顶,看的凤歌着实心惊肉跳,死盯着独孤怀信的手,生怕他手一抖,就把林翔宇给交待了,被她盯得实在背后发毛,独孤怀信忍不住开口:“殿下,你这么盯着,他不仅不会好,我还会紧张。”
凤歌有些不好意思,还强自辩解道:“你的经验这么丰富,还会紧张。”嘴上这么说,她还是起身,将林翔宇刚才画下的那些图纸,一张一张的收起来,刻意不去看独孤怀信那里的情况。
林翔宇画下的这些东西,有些能看出来是做什么的,有些则完全看不出来,也不知道他的脑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此时,一只灰色信鸽扑楞着翅膀,从窗外进来,凤歌抬手将它捉住,从腿上的竹筒里倒出一卷小小的竹芯纸来,半透明的纸上写着寥寥数语:“请殿下速归,边疆将有战事。”,左下角镌着小小的一个“杜”字,这位老同学还真是不出天下门,已是天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