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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庙夜晚是不开放的,但对钟魁是个例外。
钟魁把赵雪带到庙后吕道长那里,三言两语交待了情况,便很不负责任地撒手不管。
事实上,助人修行,没有比精通医理、药理又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吕诚志更能让人放心的,除非出现真气紊乱走火入魔的极端情况,但出现这种意外,以吕诚志的功力对付赵雪这样的新丁也是足够的。
费了好半天口舌,钟魁才说服赵雪服下一颗凝气丹,扬言在外面替她护法,实际上他在窗外驻足听了一会,觉得赵雪气息平稳,并无异状,便放心地离开。
天师庙落成很久了,钟魁还没有夜游过天师庙。曾经的夜游天师庙,结果穿越了时空,这对钟魁来说,有着特别的深意。
已经回不去了。
这是一组建筑群,从山脚依山势往上,楼台、庙阁、神祠、殿堂、客堂等等,主次分明,大小有别,上下有序,绘画、雕塑、诗文、书法、篆刻、联额、题词、碑刻、园林等诸多艺术形式融为一体。
山不太高,有仙则名。从下往上看,山如天梯,直通天庭,上有正神,钟天师是也。
夜色中,路灯间或亮起,从山下一直连绵至山巅,远远望去如天上街市,衬托出天师庙建筑群的高大肃穆,尤其是位于半山腰的巨大的天师铜身塑像。
铁面虬髯,相貌颇为凶恶。
这尊铜像所塑造的钟天师形象,跟历代钟馗画像中形象是一脉相承的,然而事实与此相反,据师兄所述,师父他老人家相貌堂堂,在他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帅哥。
钟魁怀疑这是师兄为尊者讳,但这话他打死也不敢问。
道家被称为天师的人物有很多,但从来没有一个修行门派直接叫做天师门的,这是钟魁抢注的,但这一门的绝学和师承却是自上古传承至今而没有断绝,只是传承比较艰难,否则也轮不到钟魁继承钟天师的衣钵。
这一隐逸的门派,曾经出过无数大宗师级的人物,只是与同时代的英豪之士比,并不突出,甚至默默无闻。
至钟馗时,仿佛一夜间闻名天下,钟馗活着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神化了,先辈们的英雄之举全都记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死后俨然成了斩妖除魔的正义化身,并且是“有求必应”的“万能神”。
站在那株据称是李世民亲手栽植的银杏树下,钟魁仰望天师铜像,默然不语。
就在这株冠盖如伞的银杏树下,钟魁正面干掉了快刀小杨,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杀人,当时师兄就站在自己头顶上的树梢暗中保护自己,表面上风淡云清,心里却比钟魁还要紧张。
现在想来,钟魁也不禁为当时的自己而捏了一把汗,那快刀小杨本身的实力并不高,但那一门名叫锁龙刀的飞刀绝技却极为高明。
也是在这株银杏树下,钟魁被人挟持,潜入了脚下墓室,遇到了师兄,这才走上了一条注定不平凡的路。
几年的修行,钟魁内心之中颇多感慨,这是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很精彩的世界。
广袤的夜空中,一道流星快速地从天师像的头顶上的天空划过,它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夜空,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生命是如此的短暂,只为那刹那间的热烈和精彩。
钟天师在世时,虽然在江湖中名声赫赫,但绝没有如后世那样被神话了,他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颗流星而已。
但钟天师的事迹却永远流传着,斯人已逝,意犹未尽。
钟魁忽然若有所悟,他突然想起曾在凤凰山观剑时,曾看到的一道剑意,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如空中之音,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言有尽而意无穷。
那是怎样的一道剑意,令他一度着迷,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他站在银杏树下,仰望星空,浑然忘我,似已抓住了其中一鳞半爪。
得钟天师衣钵,钟魁虽龙象伏魔功已经登堂入室,进展极佳,更不必说乾坤步,唯伏魔剑法至今也只能算是“熟练”而已。
古人评价书法,苟非其人,不得其书,意思是说,一个人的书法水平跟他的人品有很大关系,将书法上升到人格、精神的层次。譬如后人看颜鲁公的《祭侄文稿》帖,观者无不以为穿越时空,仿佛看到书者就在身旁,悲愤激昂,泣血如潮。
剑法也是如此。
那伏魔剑法,钟魁虽然自认为自己也是学剑的材料,但对这套剑法一直有不得其中真昧的感觉,在凤凰山观看上古贤者的剑意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时至今日,在天师铜像前肃穆静立,观夜空流星,刹那芳华间,他忽有所得。
钟魁以一截枯枝为剑,虚指半空,忽然斜向下一划,看似随意,漫不经心之间却引得风云变色,一股庞大的剑意,撞向地面的石板路上,梨出一道深深地沟壑。
然而四周却寂静无声,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水中之月,镜中之像。它曾经出现过,也只是雁过留声而已。
钟魁摇了摇头,他对这一剑很满意,却与自己曾经修习的伏魔剑法本旨相差甚远。
在他以前的理解当中,伏魔剑法应该是堂堂正正,威武不屈的,浩大、坚韧,充满着明晃晃毫不掩饰的力量,邪不压正。
可方才自己使出的那一剑,却是看似写意甚至有一股懒散的意境,反而直指力量的核心,润物无声。
真不知道我是个天才还是个歪才?剑品如人品,或许这也是我人生态度的折射吧,钟魁暗道。
就是不知道师父和师兄,会不会因为自己将伏魔剑法改的面目全非,而从地底下跳将出来,大骂自己走入歧途。
回到天师庙后山,吕道长的居所。
赵雪还在静室中修行,钟魁悄悄地探看了一眼,见她盘膝坐在蒲垫上,微闭着双眼,面上努力保持平静的神情,嘴角处掩饰不住一丝似笑非笑之意,有点滑稽。
看来她的内心还是很激动的,修行的世界令她眼界大开。
感受到天地间灵气的流动,体内丹田、经脉、穴位,还有一缕缕真气的搬运,微观世界即是宏观世界,她仿佛一个小女孩,来到了一个梦幻般的大千世界。
吕诚志坐在院子里饮茶,见钟魁返回,微笑着邀他同饮。
“这等好茶,我饮来也是浪费。”钟魁笑道,虽然好茶次茶他也能喝出来,但茶到底有多好,他就品不出来了。
他发现跟吕道长在一起,很长见识。钟魁现在因为修行,已经算得上是博览古书,连周易这种晦涩难懂的书,他也硬着头皮看,但他这种功利性的速成班学员,跟吕道长这种专家学者型的根本没法比。
不过吕诚志则不这样看,他觉得钟魁是那种应运而生的真豪杰,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暗合天地道心的真旨,不做作,不虚妄,直指本心,往往一言之间,让他有醍醐灌顶之感。
人与人相比,有时候令人望洋兴叹。钟魁有时候表现出的状态,完全是修行白丁的状态,对修行上的浅显知识往往一无所知,可偏偏是这样的人,替吕道长捅破了修行的窗户纸,令他实力一日千里。
钟魁很尊重吕诚志,不仅尊重他的博学,更尊重的是他的德行,吕诚志自然也投之桃李,对钟魁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人互为师友,算是忘年交,以至于钟魁的母亲怀疑吕诚志是不是要引诱儿子出家为道。
这是万万不可的,老钟家还得靠他传宗接代。
所以夜深了,见儿子还没回家,李青一猜一个准,直接将电话打到吕道长这里,顺便告诉儿子,有一个名叫李玉儿的姑娘下午曾找过他。
李青还警告钟魁,夜里回家,不准翻墙。看来钟魁是经常干这样的事。
李玉儿?钟魁都快忘了这么个人物。
当赵雪结束修行,真正成为一名修士的时候,已经深夜2点钟。
她还沉浸在进入凝气境的玄妙意境之中,神情亢奋。
钟魁站的远远的,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偷偷看了一下自己贴身穿的白衬衫,发现内里竟然蒙上一层黑黑的污垢。
“你现在需要痛快地泡个热水澡。”钟魁道。
“这里就有温泉,常年保持40度,绝对纯天然,当初建庙时偶然发现的。”钟魁将赵雪带到一处白墙黑瓦绿竹婆娑的地方。
赵雪一个人进去,开了灯,迅速地插上门,见这间浴房依山而建,靠山体那一面墙有根管子正往下流淌着泉水,下面砌了个池子,泉水清澈,池底铺着一层光滑的白色鹅卵石,屋子里飘散着一层薄薄蒸气。
女人天生爱洁,赵雪迅速将自己脱的精光,跳进水池中,才蓦然发现自己这次来的匆忙,根本就没有带换洗的衣物。
“这下惨了!”赵雪对自己说,“都是这个家伙害的!”
女人也天生爱埋怨,有时候你还不能跟她讲道理。赵雪一边清洗着身子,一边骂着钟魁不安好心。
不安好心?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一定是这样的!
赵雪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这温泉水果然泡的极为舒爽,赵雪感到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重新焕发光彩,抚摸着光洁的肌肤,还有那即便是女人也会赞叹造物主偏心的山峦起伏,又想起过去种种,一时情不自禁,心猿意马起来。
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温热的水中,试图甩开这些杂念。这是屋外响起了钟魁的声音:
“雪姐,我给你带了一套衣服,就放在门口,你自己开门拿。我在院子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