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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车窗,李国辉看着眼前依稀有些记得的景色,神情有些复杂。
除了记忆中那永远不变的起伏山峦,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已经大变样了,用天翻地覆来形容很是恰当。
离开这里近二十年,但总会在某些寂聊的深夜里,一些人和一些事,突然会萦绕在他的心头。
今天他触景生情,突然产生某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只是眼前的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车窗外,李国辉一眼就认出了被人簇拥着的钟三爷,这老爷子的身体还是那么硬朗,声如洪钟,还是那么高调的官样作派,看模样好像是在搞卫生大检查,一帮人被他当众训的像孙子一般。
李国辉将车窗玻璃升上去,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这就是太乙村?好像没那么穷嘛!”坐在身边的一个女人说道。这位名叫丁小月,正是李国辉的妻子,保养的极好,风姿绰约,外表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要小的多。
李国辉的二弟李国梁,坐在驾驶位上,亲自开着车,载着兄嫂,而他的妻子孙洁如坐在副驾驶位上假寐。
听到嫂子这话里透露着别样的意思,李国梁抬头瞅了一眼后视镜,笑道:
“嫂子,这里原来很穷的,哪怕是三年前来这里,也仅仅脱贫而已。”
“哟,二弟对这里还挺熟的啊。”丁小月夸张地说道,“看来常来这里啊。”
李国梁装作听不出她话中意思,认真说道:
“我倒是想在这置办点产业,将来在这里养老也不错。大哥,我以前应该跟你提过的,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穷二白,正因为一穷二白,反过来说就是潜力巨大。要不是被人截了胡,这眼下的一切都是我的!”
“你那点生意经,不要太折腾了,咱家也不是那种商业世家,还是谨慎点,挣那么多钱干嘛?”李国梁点头道,见妻子脸上挂着不屑之色,显然也很对自己的观点不赞同,又道,“国辉,听说你找银行借了不少钱?”
“五个亿。”接话的却是自己妻子丁小月。
“你怎么知道?”李国梁问。
“因为他把自己手中几块地抵押了,评估的那家会计事务所,跟我娘家关系不错。”丁小月道,“他那几块地其实也值不了那么多。”
“嗯,都是一家人,该帮还是要帮的。”李国梁点头道。
李国辉和孙洁如对视了一眼,飞快地交换了下眼色,脸上都露出不屑的神色。嫂子丁小月家里豪富,对这五个亿自然是看不上的,但要说她娘家对自己生意有多少助力,那得另说。
“大叔,幽兰山庄怎么走?”李国辉将车在路边停下,伸出头问路边一位看上去像是本地闲逛的老头。虽然他几年前来过,但这里变化实在太大了。
“就是前边村头拐个弯,西边山谷就是!”
“谢了!”
幽兰山庄现在变的不太清静,李望山遭遇刺杀事件,在短时间内传遍了燕京高层,他原本是低调而来,现在就变的门庭若市,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自己面前走马灯似地出现。
有人诚心诚意,有人虚情假意,也有人其实是幸灾乐祸。
自己的儿子李国梁和李国辉,因远在燕京,紧赶慢赶,反而落在了许多人的后面。
百善孝为先,虽然在第一时间跟李望山通过电话,明知道父亲没有伤到一根汗毛,身为人子,李国梁李国辉兄弟还是以最快地速度赶来。
李望山正在钓鱼,他这两天钓上瘾了,快把这里的鱼钓绝了,连受国家保护的珍稀品种也不放过。
陪在他身边的是锦毛鼠老崔,小心伺候着,跟李望山这样的经常在电视新闻上出现的大人物一起钓鱼,老崔虽然觉得很压力巨大,但心里也很美,因为以后就有跟人吹牛的资本。
李望山是特意叫老崔来的,自称是因为微服前来度假,占了人家的房子,甚感叨扰云云,好歹要感谢一下主人。
“崔先生,你跟钟魁很熟?什么时候认识的?”李望山问。
老崔原本就不止一次听村里人谈起过钟魁的身世,但那时资讯并不发达,村里人并不太清楚那燕京李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只隐约知道李家官做的很大。
直到李国梁几年前来过后,村里人就越来越清楚了。
“五年前,那时候我在做……嗯……小本生意,魁哥的师兄……”老崔突然闭嘴了。
“师兄,他有师兄?”李望山抓住了关键。钟魁的实力已经让他叹为观止了,他的师兄又是何等的高人?
“这个,您老还是不要问了,我知道的不多,总之那是位高人,不是神仙,恰似神仙。”老崔觉得自己实在是多嘴,他至今仍然记得令狐易那近乎神仙般的形象和手段。
见老崔不愿多讲,李望山有些郁闷,但也不好逼他,因为在他看来,老崔就是钟魁推在公众面前的“白手套”,是钟魁的心腹,不看僧面看佛面嘛,他也怕把钟魁惹毛了。
同时,这也解释了钟魁的这一身本事是从何处而来,他以为钟魁是某个隐世修行门派的传人,却不知道钟魁如今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种神秘感也是钟魁有意无意促成的。
“崔先生的生意看上去还不错,我又听说你在古董收藏方面很有建树?我燕京的宅子里也有几件古董,都是老伙伴送的,只是我一个当兵的,对这些不太懂,以后你要是去燕京,烦劳你帮我看看?”李望山道。
“您老客气了,我随叫随道。我能有今天,这全是托魁哥的福。在他面前,我算什么人物?”老崔半是自嘲半是拍马屁道,“生意什么的,其实他早给规划好的,我按照他的剧本办就是喽,魁哥虽然年纪小,但做生意的头脑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眼光极准,而且很是老道,不服不行,可惜他志不在此。我就是跑跑腿,应酬个场面而已,比如说他最近叫我在燕京买处四合院,离燕大越近越好……”
“他能考上燕大?”李望山听到这里,插话质疑道。
“魁哥说能考上,就一定能考上。”老崔将钟魁奉作神明。
李望山只能无奈附和地对这脑残粉说道:
“好吧,他一定能考上燕大这等第一流的学府。那四合院买到手了吗?我倒是可以介绍几个关系给你。”
“多谢您老关心,我早买好好几处,只要魁哥到时候实地看一看,选好其中一处,我就安排人手将老宅院装修改造一番,毕竟是老宅院嘛,要住的舒服,现代化改造是必须的。其实钱能办到的事情,都不叫事儿。况且这是魁哥之前交待的事情……”老崔言下之意,暗示他未经钟魁的同意,是不敢随便接受李望山的好意的,转而又道:
“不过说实话,我买到的几处宅院,那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好宅院的主人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不在乎咱这几个钱,人家在乎的是脸面,拥有一座上好的老宅院,尤其是以前王爷贝勒的府第,那代表的是地位。早几年前,魁哥就说过京城的破四合院会越来越少,物以稀为贵,以后会涨成天价,我他X的还不信喽,只可惜我被猪油蒙住了眼,现在只能花大钱买别人剩下的,这还是托了不少的关系,真他X的黑。”
李望山自动忽略了老崔的粗鲁言辞,带着某种希冀道:
“那他想要什么呢?我看他好像没有什么企图心?”
“呵呵,修行人大概都是这样吧?”老崔挠了挠头道,“还有什么比超脱凡人的本事更珍贵?吕道长今年都八十多了,忽然返老还童,看上去比我还年轻,真令人羡慕啊。”
李望山闻言,点了点头,不管承不承认,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对长生有莫大的企图心,更不必说那种高来高去摧山裂石的本事。他李望山虽然不怕死,但如果让他用手中的权势来交换,他也心甘情愿。
前些天那六指双煞的突然出现,要不是钟魁的出手,自己恐怕也凶多吉少,让歹人得手。真要是那个结果,什么地位啊权势啊,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山庄之外,歌舞升平,游客如织,并没有人知道幽兰山庄不久前曾发生过一次有可能会轰动全国的事件,包括面前的这位幽兰山庄名义上的主人。
太乙村的村民甚至不知道有位大人物就住在自己旁边。
据他所知,自凤凰山事件之后,京城权贵圈中已经出现了许多人开始结交江湖人士的状况,部分人甚至开始修行。
尽管希望渺茫,但归究是有希望不是?
李望山甚至暗想,燕京的一些人还在旁观自己的笑话,却不知自己的这位“意外”得来的亲孙子,有可能是自己最大的王牌。
但一想到钟魁对自己相当冷淡的态度,李望山就觉得很是郁闷,那不是靠自己现在的权势就能够让其就范的年轻人。从某种意义上讲,修士天然拥有特权,独立于世俗的自由,世俗的力量只能尽量去约束他们而已。
更何况,在钟魁面前,李望山觉得自己满是愧疚。他突然意识到,李家的第三代只有这么一个男丁,而且不姓李,有一道天然的鸿沟摆在自己的面前。
这时,王弘范走了过来:
“首长,大公子和二公子来了。”
“让他们滚过来吧!”李望山的无名之火突然爆发。
老崔很有眼色,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见李望山心情不佳,又不想在人家家庭团聚的时候,自己这个外人充当饮水机,连忙起身告辞。
李望山却叫住他,对王弘范道:“替我送送崔先生,顺便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崔先生,如果遇到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尽管打电话找我。”
这话是给足了老崔面子,如果搁以前,老崔一定会感恩戴德,以为是祖坟冒烟,可以跟人吹上三年,现在他却知道人家完全是看在钟魁的面子上,跟他没一毛钱关系。
太乙村村办会议室,钟三爷挥了挥手,村委会及村办经济实体各大小头目如蒙大赦,纷纷拍拍屁股走人。
“守权,你留下!”钟三爷叫住了钟守权。
“三叔,您老还有什么最高指示?”钟守权将笔记本重新打开,装出一番洗耳恭听的姿态。
“下午我在村头检查卫生时,看见一辆车。”钟三爷抽出一根烟,给钟守权甩了一根。
钟守权连忙掏出打火机,欠着身子给钟三爷点上,自己却没点,将打火机捏在手里把玩:
“怎么了?我们村头每天车来车往的,就是冬天旅游淡季,没有一千辆,也有八百辆,有什么奇怪的?”
“那是一辆军用越野车,关键是那车牌很好认,五个六。”钟三爷见钟守权面色一变,又说道,“坐在前面的是李国辉夫妇,前几年他们俩来过咱这,所以我印象深刻。”
只听钟三爷语气颇为不善:“后排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化成灰我也认识,我先给你提个醒。”
钟守权当然知道钟三爷说的是李国梁,面色立即变的十分难看,这一直是他极力不去想的一件事。当初他跟李青两人不能生育,因而收养了钟魁,视为己出,而钟魁一直很孝顺,但当钟魁的亲生父亲突然来了,他不免有些惊慌起来。
“小魁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咱村能有今天这个局面,他也是有大功劳的。这孩子别看年纪小,但很有主见,品性也没说的,他跟我说他永远都姓钟,我相信他这话。”钟三爷开导着。
钟守权魂不守舍地往家走去,在家门口,岳父李沛叫住了他:
“在想什么呢,丢了魂似的?”
“啊,爹,在想事情。家里今天没来外人吧?”钟守权回过神来。
“没有。”李沛示意女婿坐下,“伸出胳膊来,我搭下脉。”
“我又没生病,搭什么脉啊?”钟守权嘴上这么说,还是伸出了胳膊。
钟守权夫妇已经“调养”了大半年,他们不知道李沛从哪找来的方子,每天要吃一碗汤药。
“唔,体脉稳健有力,气血旺盛,看来这方子真不错。”李沛啧啧赞叹。
“爹,你每天让我们喝的药,到底是什么?”钟守权问。
“有件事跟你说下,我觉得你们现在年纪还不算太大,要是调养好了,生个孩子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钟守权大吃一惊。
李沛颇不好意思地说道:“男子大丈夫,岂能无后?这事嘛,是小魁的主意,他找来的方子,我觉得有点意思,所以就让你们试试。你知道的,他前前后后给了我好些个方子,都很灵验!”
“不……”钟守权觉得这思维跳转的太厉害,“我的意思是说,小魁这是什么意思?”
“小魁是个好孩子,他也是好意,你不要多想。”李沛并不知道李国梁的到来,让钟守权现在很敏感,继续说道,“他都觉得你们夫妻俩应该生一个,你还不好意思?你的身体原本就没问题,现在虽四十多岁了,调养的不错,身体比三十来岁的还要好。问题出在小魁他娘的身上,她打小起就比较虚弱,调养大半年,身体状况十分不错,也不枉小魁一片孝心。噢,对了,吕道长今天遣人送来一些丹药,回头你要督促她每天坚持服用,一定会有奇效。吕道长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你们不相信我的医术,也要相信他的本事。”
能亲生一个孩子,曾一直是钟守权夫妇心中的愿望,当养子钟魁一天天地长大时,这个愿望就变的淡漠了,因为他们将所有的爱都加在钟魁的身上。
钟守权现在很敏感,他觉得这是养子在找后路,难道他真要离开自己了吗?
“我不要生!”钟守权突然大声地吼道,“小魁是我儿子,谁也抢不走!”
李沛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问道:“今天遇到什么糟心事了?”
“对不起,爹,我心情不好,不是冲着您来的!”钟守权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连忙解释道。
钟守权一五一十地将今天钟三爷透露自己的消息说了出来。李沛沉思了好一会儿,道:
“守权,小魁是你儿子,也是我李沛的外孙,这是谁也抢不走的。但你也要知道,你不可能永远把他禁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你不想他有更好的前途?他马上就要上大学,将来毕业了,除非回到这里接你的班,否则就会在外工作、生活,然后恋爱、结婚、生子。”
“我也不是挡他的路,毕竟李家不是普通人家,就是担心……”
“担心他贪图荣华富贵不回来了?不认你这个爹了?”李沛的音量也不禁提高了些,“你越是这样,越是把小魁往外推,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物极必反!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跟以前一样,关心爱护他,而不是约束他。”
“包括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这是他一个孩子应该操心的事吗?”钟守权不太确定。
“爹,我看行!”
钟魁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其实他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凭良心讲,他不是存心偷听的。他原本就是穿越的冒牌货,这一世的养父母胜似一切,不可能去贪图什么荣华富贵,若不是李望山的到来,他差不多都忘了还有这一茬。
“你都听见了?”钟守权面色很不自然。
“爹,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包括那李老头一个星期前就住进了幽兰山庄。”钟魁道。
“哪个李老头?”钟守权下意识地问,又猛地醒悟过来,意识到钟魁说的是李望山,“你这样称呼人家,不太好吧?”
“又没当面这样称呼他,怕什么?外公,爹,我今年都十八了,法律上讲已经是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作为一个男人,我觉得咱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而且我有一个秘密要和你们分享下,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现在是有权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了。我想经过这样谈一谈,你们就不会乱想一通了。”
钟魁不一般的严肃态度,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与他年纪很不相称的威势。
李沛和钟守权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因为这种威势,让他们内心中很自然地生出一种膜拜、臣服的情绪。
不可违抗。
连门外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似乎都消失了,这个独立的世界因钟魁的意志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