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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了团部,二人找到俱乐部主任报到请示。经同意,二人便要马不停蹄地奔向KA连。丁亚男捅捅钟珊说:“嗨,你该向政委打个招呼。”钟珊挤挤眼说:“得了吧,我才不背着萝卜找擦床子哩,快走吧!”丁亚男会心地一笑,二人便带上东西上了路。
本来上了公路搭辆运援越物资的车这点路一会儿就到,谁知二人一直到莱州也没碰上辆车。只好靠“11号”来到河边。此时正是敌机轰炸的时间,舟桥早已撤去,河面上静静地不见一条船只,二人只好上溯而行,去走小铁桥。将近小铁桥时,老远看到河边有几个越南老乡指指划划,叽哩哇啦在说什么。她俩走过去一看,原来在河边发现一枚小型未爆炸弹,她俩急忙走上前一看,弹体已经被水浸得生锈,不像马上能爆炸的,钟珊摸摸听听,似乎没啥异常,两人一商量,决定把危险带走。如果留在这里会给过往群众带来危险。先把它抬回连队再做处理。于是二人向老乡借来绳子,又找来棍子,捆扎妥当,二人便抬着走了。越南老乡看着她们的举动,佩服地伸出大拇指,可说的话一句也听不懂。
钟珊说:“这下可好,就是遇着车也不能搭了。”
丁亚男说:“没关系,练练脚板有好处。”还真是,现在她俩要说行军走路、爬山,已今非昔比,敢和男战友比赛,真称得上铁脚板了。二人抬着一颗定时炸弹,不时换一下肩膀,说说笑笑,逢人问路,一直走到KA连。
下午连里检查内务卫生,副排长、副班长们检查评比完毕都去了工地。连部里只剩下白副指导员和文书在整理评比结果。钟珊、丁亚男二人气喘吁吁,通身是汗地径直进了连部。伏在桌子上的白副指导员抬头看见,慌忙起身迎接,但看到二人抬着的炸弹,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楞怔地问:“呦!这是什么东西?”
“定时炸弹,路上拣的。”钟珊说。
“呀!呀!捡这么个东西回来可怎么着处置呀?”
她俩见到副指导员的表情心中不免生厌,钟珊嘴快,说:“那该怎么着?丢在那里不管吗?”
丁亚男说:“看来俺俩是拣错了?”
白副指导员自知失言,忙改口说:“不是,不是,我是说,这么重的一个东西,两个女同志抬回来,真够辛苦了。像这种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呀!”
钟珊鄙夷地把嘴一撇说:“白副指导员,你就说怎么办吧?”
白副指导员忙说:“先放下,先放下,可放在哪儿呢?”他原地转了一圈“干脆先放进后面山洞去吧,那儿离房间远些,以免发生危险,等连长回来再做定夺。”
二人第一次来,情况不熟悉,文书急忙帮她俩把炸弹抬到了后面山上一个天然石洞中。并在洞口写上“炸弹危险”的提示。她们回到连部向白副指导员说明来意。当得知魏天亮在发高烧,她俩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探望。在这里除了营部张医生和卫生员外,还有指导员马为民,通信员刘四喜,炊事班长牛大海。魏天亮脸红红的,额头上敷着毛巾,闭着眼躺在床上,神志仍然不清醒。钟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眼泪便汪在了眼眶里,丁亚男偷偷撞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注意形象。可此时的钟珊,哪里还顾得许多,竟然伏在魏天亮的枕边,喊起魏天亮的名字。魏天亮迷迷糊糊地睁睁眼看到钟珊,似乎清醒了些,强撑着要坐起来。钟珊忙把他按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魏天亮含含糊糊地说:“我没事,快去看看小石头他们。”
大家明白他是把冯全兴说成小石头了。指导员说:“放心吗,他们几个问题不大,都去工地了。现在你的任务是安心休息,听清了吗?”
“那我也去工地,我得去工地。”说着就要坐起来。被钟珊按住:“别动,你先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才能去工地。”
“不行,我得去工地!”魏天亮迷迷糊糊地坚持着。炊事班长牛大海凑过来说:“你还饿着肚子,你要吃了饭才能去工地,你说,想吃啥?”魏天亮嘴唇掀动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想吃……想吃……四方鸡蛋……”
这把大家逗笑了,鸡蛋哪来的四方的?炊事班长牛大海一听急忙说:“有,有,我这就去做。”说着急忙跑出去了。营部张医生说:“瞧,又烧得说胡话。”
卫生员又用酒精把他的前胸后背擦了一遍降温。钟珊见状,泪蛋蛋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丁亚男忙把她拉了出去。
不一会儿,炊事班长用碗端着几个四方块块跑了来,碗里冒着热气。指导员说:“瞧我们的牛巧手又侍弄出什么新鲜东西了?”
张医生指着问:“这是什么?”
牛班长笑眯眯地说:“四方鸡蛋呀!咱们那只芦花大公鸡刚下的四方鸡蛋。”
通信员手快,抓一个看,四四方方,热热乎乎还带一层皮:这是么呀?用手把那层皮一扯,是肠衣,撕破肠衣,里面是白生生嫩乎乎的蛋白:“得,我先替排副尝尝吧。”说着一口咬了下去,里面露出个圆溜溜、黄鲜鲜的蛋黄来,这蛋黄蒸得不老不嫩正合口。他又一口把蛋黄塞进嘴里,叭砸着嘴说:“好吃,真好吃!我这一辈子算吃上四方鸡蛋了,牛班长——牛巧手,名副其实。”
牛班长说:“塞住嘴了,还能说不好吃。”
通信员把脖子一伸,使劲咽下去,伸着脖子说:“真好,就是好!”他伸着拇指连连夸。
指导员很欣赏,问:“你这玩艺是怎么鼓捣的么?”
牛班长说:“排副说想吃四方鸡蛋,我便想,一定得给他做出来。回去后在厨房里看到了牛肉罐头盒子,心里就一动,就拿它做吧,就把罐头皮剪开,折成小四方盒子,又看到水盆里泡着的猪下水,便把肠衣剪成段,用线把一头扎住,放进小盒里,然后轻轻把鸡蛋剥开,慢慢放进去,不能让蛋黄散了,再把口扎上,用新鲜荷叶包了,放屉上文火慢蒸,掌握好时间,熟后拿出来就成了。还真一次成功了,就忙着拿过来,倒叫这小机灵鬼吃了第一口。”说得大家都笑了。
指导员说:“快,快拿给二排副吃。”
牛班长把碗端到床头,轻唤魏天亮的名字,可是魏天亮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张医生说:“就让他睡会儿吧,等醒了再吃吧,不过发烧病人鸡蛋可不能多吃。不过现在他肚子空着,吃点也问题不大,我再给他开上退烧、发汗的药,发身汗就好了,我看问题不大。”张医生开好药,嘱咐卫生员服法用量,然后背起药箱就走。指导员拦他住下,张医生说:“不行,明天还要去团卫生队开会。”说完就骑上马走了。
送走张医生,看魏天亮安定了下来。指导员就把卫生员留下看护,让其他人各自忙各自地去了。
钟珊、丁亚男二人见魏天亮安定了下来,也就回去了。路上钟珊对丁亚男说:“我看魏天亮醒了,那鸡蛋也吃不下去。不如咱去给他弄点水果来吃。”
丁亚男说“说得容易,到哪儿去弄水果。”
钟珊说:“你没见咱们来时,路过那寨子,不是有几棵大柚子树吗?那柚子熟得都落到了地上也没人摘。咱去向老乡要两个不行吗?”
丁亚男说“那怎么行?那不违犯群众纪律?”
钟珊说:“咱们去上士处换点越币,给人家钱不行吗?”
丁亚男说:“这倒行。是不是先向指导员请示一下?”钟珊说:“咱先快点买回来再汇报吧。”
丁亚男说:“那咱知道给多少钱呀?”
钟珊说:“按规定呗,无论是蔬菜、水果,还是鱼肉一律按每公斤付0.1盾越币。”(1越盾相当人民币0.679元;入越人员壹天的就餐指标0.7元人民币,粮票1.5斤)二人急忙找到上士,说明情况,兑换了一越盾,就去寨子里买柚子。越南老乡说什么也不要钱,她俩硬把钱扔给老乡跑了,老乡在后面喊,大意是说,姑娘多拿上几个。二人没听见似的,一直跑回连队送给魏天亮。魏天亮已经醒来,很是感激,但说什么也不吃,卫生员告诉他是买来的,才勉强吃了两块。
二人见魏天亮病情有了好转,才放心了,也就回连部去了。
白副指导员和文书已帮她俩收拾好房间,钟珊和丁亚男稍加归置便一下子倒在床上。钟珊说:“哎呦!可把我累死了。”
丁亚男说:“抬着那炸弹时也不觉得累,只想快点到连队,把它放下。这会儿,骨架子像散了似的浑身酸疼。休息会儿吧,一会儿就该打饭了。”
丁亚男忽然一下子坐起来说:“唉,咱们的节目名字有了,我看就叫‘四方鸡蛋’。”
一向外向活泼的钟珊,这会儿却沉稳了起来。她说:“这么多英雄,这么多的英雄事迹,这么生动的素材,咱要是拿不出有份量的节目来,怎么能对得起他们呢?咱把它写成歌吧,像《英雄儿女》中的王芳那样,把英雄们用歌声唱出来!歌的名字我看就叫《青春在战火中闪光》。”
再说魏天亮,此时体温已有所下降,意识也清醒过来,只是觉得浑身酸疼无力,头重如斗,但是已经能自我控制,便让卫生员回去。因为卫生员也很忙,这里气候变化无常,气温忽高忽低,潮湿闷热,发病率很高,卫生员有很多工作要做,在他的再三催促下卫生员只得走了。
卫生员走后,魏天亮便挣扎着坐起来。他想,全排的同志都去工地了,不少同志还带病坚持工作,他们能轻伤不下火线,可自己一个排领导却躺在床上歇病号,这怎么能行?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怎么办呢?他想应该主动找工作干,干什么呢?战士们快收工回来了,干了一天的活,浑身汗臭,该给他们打上水,好让他们回来就能洗上一把,也好缓解一下疲劳。于是他坚持着下了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找到水桶,便仄仄歪歪地去挑水。他一走路就觉得头重脚轻,每迈出一步浑身便被震得酸疼难受,他恨自己太不争气了。这样的身体怎能适应如此复杂的战争环境。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这点小灾小病都不能战胜,何言带领全排去完成党交给的任务,何言为援越抗美贡献一切。我要坚强起来,不能被伤病吓倒!他暗自咬了咬牙,瞪瞪眼,把脚狠劲跺了几下,硬挺着走到水井边,用扁担钩起水桶,在水井里提水,往上提时有几次差点栽进井里。什么叫坚强,坚强就是把似乎做不到的事情做出来。他硬是咬着牙把水提上来,趔趔趄趄地挑回去。就这样一担、两担、三担直至把每个战士的水盆里都注满了水,才满意地坐在床上缓口气。这时他已大汗淋漓,湿透了衣裳,这会儿倒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也不像先前那样难受了。他觉得这比打针吃药都强。干!不能休息,他想干脆挑着饭桶去打饭,等战士们回来了,能吃上口现成的饭。各班的宿舍是散居在这条山沟沟里的,伙房离宿舍少说也有一里多路,还要爬山,下沟,趟河,过桥,着实难走。魏天亮挑起饭桶又跌跌撞撞地去了。
等战士们收工回来,发现脸盆里都盛满了水,扁担和饭桶不见了,在床上发高烧的副排长不见了。五班长何世雄把肩头的冲锋枪往枪架上一放急忙奔向伙房。丁点把手中铁锹在工具架上一插,拔腿跟了上来。待他们三人气喘汗淌地把饭挑回来,战士们的眼眶里湿汪汪的,瞅着他们的副排长在想:明天,工地上我要再加一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