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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不平坦,但是马车却并不颠簸,只因为这马车被施加了符印,能够减少摇晃。
听着彭玲的话,虽然景阳知晓这个消息,但是还是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对她善意的提醒表示感谢。
路途漫漫,大约需要二十天左右的路程,总是要找些话来说的,彭玲抿了抿嘴,再次沉默了片刻后,又说道:“听说你两招击败了王空成?”
景阳点点头,擦了擦额头上一滴渗出的汗水。
“他是生元境,可能战斗能力不强,但是我并没有把握能够打败他,你却只用了两招,是怎么做到的?”
景阳淡淡道:“太虚浮,太狂妄,太自负以至于太懒惰,最重要的一点,是太没人心。”
他搬弄着城督送的戒指,接着道:“太虚浮,急功近利地提高自己修为所以没有将基本功打实,这里面有他个人的原因,也有他师长的原因;
太狂妄,觉得自己在韩枫城没有对手,又觉得我太没名气,所以并未将我放在眼里,甚至没有丝毫戒备便于我开打;
太自负,或许是平日受到的夸奖以及器重多了,导致他自负从而懒惰,认为自己不用怎样努力也可以,以至于他宗门的许多武学都施展得实在马虎;
太没人心,平日的蛮横以至于完全没有人心,那场战斗除了他的宗门师兄弟以及师长外,根本没有一个人支持他,所以注定了他失败。”
景阳说得十分精彩,让彭玲不禁微怔。以前她的师父总是告诉她,战斗需要明白自己为何胜利,凭什么胜利,这样才能一直胜利,她始终未能真正理解,此时景阳的分析不由让她眼前一亮,对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再增添了几分好感。
“那你说,若是王空成参加大试,能否入前两百?”
景阳笑了笑,道:“三年一次的大试,全中州大约有一万人有资格参加大试,然而每个宗门却都只收取两百人,而其中也只有前百才是真正的弟子,后一百也不过是做杂役,王空成那等心性以及实力,有些悬。”
彭玲有些讶异,在韩枫城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王空成是最有希望被九剑门选中的存在,此时听到景阳这番评价,她心里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滋味,只是隐隐开始担心起自己。
又问道:“那么我还很好奇,要是他没有强行拿走那位老伯的烧饼,你就不会出手,那你就不可能会去参加大试,对你来说参加大试好像并不像我们看来这么重要,是这样吗?”
景阳沉吟了片刻,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而后他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道:“对我来说入宗门很重要。”
依然算不上回答,至少对于彭玲所问的这个问题而言,根本没有做出解释。
彭玲听闻他的师父对他管得严,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师父的原因,不由觉得他有些可怜,但是她又不可能批评人家师长,所以选择了缄默。
“你昨天才突然被决定为送试人,是不是还不太了解大试的一些规定?我可以给你讲讲。”彭玲转移话题,认真地说道。
景阳觉得一路也无聊,所以点了点头。
彭玲笑了笑,说道:“我也是听师父说的,九剑门的大试一般分两个大项,一项是文,一项是武,文考的是史以及政,不过并不会像朝堂一年一次的试举那么难。史一般会考一些关于修行之道的典故或者名人,政则是对于天下形势或者是一些敏感问题的应对方法,没有绝对的对错,不过分会有高低。对了,文试武试的成绩都分十个大等,每个大等又分十个小等,最好的是甲一,最差的是癸十。”
景阳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对文试有几分把握?”
彭玲摇摇头,有些失落,道:“我不太喜欢看相关方面的书,喜欢看一些描写大能人的小说之类,所以没有太高的把握,能够得到戊五就不错了。”
似乎说得有些口干,她也喝了一口水,道:“然后是武试,武试每年的考法都不一样,具体要看出题者,不过一般来说,都是考天赋以及毅力心性之类,毕竟宗门要的人是真正优秀的修行人才,一般来说不会考对战,因为送试人有很多都是天赋俱佳,可是没有学到强大武学的人。”
景阳又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对武试有几分把握?”
彭玲微微一笑,道:“武试倒是有把握,应该可以拿到丙。”
景阳也跟着笑了笑。
“我带得有一些书,都是政史方面的,你需要的话可以看一看,都是以前师父买给我的。”彭玲指了指自己的一个大木箱,说道。
景阳忽然觉得这个姑娘倒是又几分可爱,同样是天赋尚佳的人却完全不同于王空成的惹人厌恶,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彭玲发现他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装作自己没看到一样看着马车内的别处。
“我给你拿书。”她从大箱子里拿出了几本书,将其中一本递给了景阳,“你先看,看完了跟我说。”
景阳接过书,看着有些发黄的蓝色封面,眼神渐渐深了下去,嘴角原本噙着的淡淡笑意也渐渐消失。
书的封面写着“寅朝通史”。
彭玲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解释道:“上一朝是寅朝,所以我觉得应该会考得比较多。这本书是当今大文人徐寒水大人写的,结合了史书,里面有许多关于寅朝一些政策的分析,以及很多历史事件的点评,还记录了寅朝末年的那些战役,以及武朝初年的建立大事记,写书先生都加了很多自己的分析和评价,同时里面的人物不少也是出自五大宗门,所以我觉得这本书很有用,可谓是政史通吃,所以就先拿这个给你看。”
景阳回过神来,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对着彭玲微微一笑,道:“谢谢。”
说完,便怀着有些难言的心情,缓缓打开了书。彭玲也打开了另外的书本,安静地看了起来。
《寅朝通史》景阳的确没有看过,第一页便是讲述寅高祖建立寅朝的故事,故事并不详细,但是将大事件都进行了简略的诉说,譬如寅高祖屠杀齐国皇族威胁中州其余各国投降的事情,便既进行了褒扬又进行了批评,让景阳的眼神变得有些迷惘,也多了兴趣。
中途没有遇到客栈,所以就只能在马车中吃干粮,这也给了景阳多看书的机会,这本书的页数就这样一页一页被翻动着。
三百年的历史就这样一页页从流逝,时光也缓缓流逝,转眼到了黄昏,景阳也终于看到了寅朝末年,寅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寅京帝。
光线渐渐昏黄了起来,车厢里的光线更不甚强,像是在映衬寅朝末年那段时光的昏暗。透过这暗光注视着书页,景阳的心头渐紧,手指微颤,深吸了口气之后,才继续进行了阅读。
而后他的神情渐渐变了,眉头渐渐怒皱。
他的手原本亲和地抓着两沿,不知不觉间手却慢慢地抓紧了书的页面,书本的两边被他抓得彻底的褶皱。
“一派胡言。”并不高声的呵责,但是其愤怒却是得到了不加掩饰的表达。
正在看着书籍的彭玲顿时一惊,急忙道:“怎么了。”
林洪也掀开了车帘布,问道:“发生了什么?”
景阳心头又是一紧,额头渗出一滴汗珠,他渐渐松开了自己的手以及眉头,擦着汗水对着两人歉然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书上写得不对。”
林洪略微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道:“路途遥远,多看些书也很好,能有自己的主见,倒是极佳,不过也要多注意休息,要知道你们可不单单是代表自己,也代表韩枫城。”
彭玲对着林洪感谢地点头,“前辈放心。”
林洪放下车帘布,继续驾驶着马车行驶在开始吹拂晚风而凉爽,却又冷清的山路上。
彭玲松口气,担忧道:“怎么了,书上说得不对么?”
景阳将书合上,双眼看着前方,道:“寅京帝以及圣妃组织挖建京浅运河,本意是为了便利南北运输,同时加强对于南方的管理,写书的先生却说这一决定太过愚蠢,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南下游玩而劳民伤财。
修筑天下至坚之墙来环绕翰伊城是为了保障雄城翰伊城的安危,北边域的符文长城是为了巩固北边域。
这些本就无错,都是因为寅京帝妄图打造一个和平而内强的寅国罢了,写书先生却说是因为寅京帝太过愚昧,固步自封,数项工程劳民伤财引起了民愤,这导致了最终寅朝的灭亡。
数次提到南宫蝠的造反以及神武帝的起兵便是其激起民愤的体现,他却根本不知道,南宫蝠造反的原因是,他的父母在修建运河的时候死亡,他迁怒于运河的修建,镇北大将军李林胜的起兵,是因为他本就私欲膨胀,而这一切,不过是他起兵所找的借口罢了。”
彭玲彻底愣住了,她看着景阳不温不火地说出这些话,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景阳的话语对于那位写书先生有太多不敬,甚至对于当今的帝王都流露出了极大的不敬之意,在这个时代,景阳的这些话语足够他面临牢狱之灾。
景阳却恍若不自知,接着缓缓道:“生活在武朝荫蔽下的文人的确不得不屈膝,不过我实在不能忍受这种歪曲事实的行为。
诚然寅京帝的许多决策下得不太正确,然而这样溜须拍马的胡诌历史,才是真正的罪人。”
彭玲蹙了蹙眉头,说道:“我不介意你这些话,但是千万不要跟其他人说这些,否则你一定会承受到许多难以想象的后果。”